汪赏是江州市海运协会的会长,大家只知道,汪赏的丈夫和一对儿女早些年在一次海难中去世了,从那之后她一直独身,从未听闻她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汪恩旗也在端详连煋。
    看了片刻,她移开目光,笑着对连嘉宁道:“我妈以前就说元元是个有天赋的航海者,如今看来真是不错,居然自己开破冰船找到这里来了,厉害。”
    她笑出浅浅的笑纹,“她这一来,我们基地又多了一个人才啊,别瞒着她了,好好和她说清楚,反正以后都留在这里了。”
    连嘉宁脸色微不可闻地黯淡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汪恩旗只是来看一看连煋,看完就走了。
    她走后,连煋更是摸不着头脑,迫不及待地问母亲,“妈,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和我说吧,我都急死了。”
    连嘉宁走到书桌前,卷开一副海下地形图,上面画了很多沉管,这些沉管相互连接,很像是海底隧道。
    连嘉宁对汪赏的计划只是轻描淡写。
    “汪赏觉得,再过二十年,全球气候恶化,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到时候北极的海底是最好的居住环境,她要在这里建造一个海底避难所,万一灾难来临,她就能掌控顶端的资源。”
    连煋眼睛睁大,她觉得自己要来北极开采金矿,已经很大胆了,没想到汪赏做的事更加匪夷所思。
    “妈,你也加入汪赏的计划了?你也相信她的预言?”连煋稍微缓了缓,尽量按压情绪波动,皱眉问道。
    “我只是觉得海洋有很多地方需要探索。”连嘉宁把连煋垂落的发丝拢到脑后,“连煋,还记得当年妈妈和你说的吗,海洋才是最神秘的地方。”
    她语气很平静,并不强求连煋的认同,只是在阐述自己的观点。
    “人类至今只探索了海洋的百分之五左右,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对人类来说都是未知。人类对海洋的认知,甚至比对太空还要陌生。”
    “人类建立了太空站,发射了无数人造卫星,但对于海洋,却是陌生的,如今能够下到万米深海的潜水器屈指可数。”她看着连煋的眼睛,淡声道,“海洋比任何东西,比太空都更加神秘。”
    “我也喜欢海,我也觉得很神秘,但是要在这里建立一个避难所,这也太夸张了。”
    连煋可以理解母亲想要探索海洋的欲望,但理解不了汪赏要建立一个海底避难所,这个世界真疯狂,像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每一件事情的起初,在外人看来都很夸张。”
    连嘉宁把手放在连煋的肩头,“连煋,妈妈无法离开这个深渊了。”
    “那我的金矿呢,汪赏开采了没?”连煋是个俗人,什么海底避难所对她来说太不切实际了,她最在乎的是,还是自己的金矿。
    连嘉宁:“还没开采,汪赏的计划是等沉管都安装完毕,再通过沉管运输设备来开采,开采金矿只是为了补充资金,汪赏的目的不在金矿上,她是想要建海底避难所。”
    连煋估摸着,汪赏现在都六十多岁了,这老太还能活到避难所建成的那天吗。
    “对了,妈,让我打个电话吧,我要和竹响她们报平安呢,她们现在肯定急死了。”连煋回过神,一拍脑袋,着急说道。
    连嘉宁却不给她手机,而是说:“汪恩旗那边会处理的,你不用管。”
    *
    破冰船上。
    连煋下水冰潜后,竹响、琳达、乔纪年都围在冰洞前等待,等着等着,竹响发觉引导绳那头没回应了。
    她心口一紧,赶紧往回拉绳子,绳子那头轻飘飘,毫无力度。
    几分钟后,她这么拉着,将整根引导绳全部收回冰面。
    低头细看,绳子那头被切断了,切口整齐,像是被极为锋利的刀面直接切断。
    竹响拎起孤零零的绳头,霎时慌了,“连煋!不好,连煋肯定出事了!”
    乔纪年抓住绳子,瞳孔收缩,绳子扔在地上,“我下去找她!”
    竹响也头大了,不管是乔纪年,还是她和琳达,还是船上的水手长和轮机长,大家会潜水,但并没有冰潜经验。
    冰潜过于危险,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就下水,等于找死。
    乔纪年跑到船上,拎了一套装备出来,“我下去看看。”
    “你能不能行?”
    “不行也得试试。”他套上干式潜水服,利落地穿戴装备。
    竹响帮他系上安全引导绳,为了防止意外,系了两根,“发现不对了就上来,不然跟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接一个掉坑里,那更得不偿失!”
    “我知道。”
    乔纪年穿戴好装备,跳下了水。
    他刚一跳下去不到五分钟,竹响又发现不对,脚下厚度超过五米的冰层出现了裂缝,裂缝还在以诡异的速度蔓延。
    “抓住绳子,先跑船上去!”竹响对琳达喊道。
    刚喊完,一声巨响传来,整个冰面坍塌,竹响和琳达也一块儿载在水里。
    竹响紧紧握住引导绳不放,这是乔纪年的救命绳,一旦放开了,乔纪年很有可能和连煋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她用牙齿咬住引导绳,在冰水中扒掉自己的羽绒服,以减轻重量,之后往船的方向游。
    冰川还在塌陷,隐隐约约有火/药的味道,但硝烟味又很快被寒气凝住。
    船上的水手长和轮机长也出来,看到了竹响和琳达在冰水里挣扎,连忙丢下去救生圈和绳子。
    竹响速度很快,把住救生圈,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游到船侧的舷梯,牙齿依旧咬住乔纪年的引导绳,顺着舷梯爬到甲板上。
    “乔纪年下水了,快拉绳子!”她喊道。
    这时候,琳达也扒着救生圈,上到了甲板。
    几人一块儿拉住引导绳,还好,绳子那头分量不轻,看来还系在乔纪年身上。
    冰川如沙堆坍塌一般,来势汹汹,撼天震地,几人硬生生把乔纪年拽上来了。
    拉上来时,乔纪年头部出血,昏迷不醒,应该是被塌陷的冰层撞到了。
    远处冰川还在往下塌,竹响看得心惊胆战,对琳达道:“你带他去处理伤口,我去开船,不能待在这里了!”
    轮机长往轮机室去启动设备,水手长和竹响一起前方驾驶舱开船。
    剧烈的冰川坍塌让船体跟着摇晃,浪花一排排涌向甲板,琳达一个人把昏迷的乔纪年往船舱里拖。
    船往后倒,顺着她们之前破出的水道后退。
    受到前面冰层塌陷的影响,后方的冰层也跟着裂成大小不一的块状,随着水流移动,不停撞在船体,整个场面恍如天崩地陷。
    竹响把船速提到最高,在一片惊天动地中往回开。
    开了一个小时,周围的响动才消停了不少。
    琳达也来到驾驶舱,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往回走,还是?”
    “连煋啊,连煋也不知道在哪里!”竹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琳达想了想,“先把船停下,等那边的冰川平静了,我们再去找她。”
    竹响看了眼腕表,心神不宁,从连煋刚开始下水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就算不出意外,氧气也不够用了。
    乔纪年也没有真正的昏迷,他头被砸到了,浑浑噩噩睁不开眼,但一直能听到竹响她们的声音,这会儿醒了,捂住头,踉跄着走到驾驶舱。
    “你怎么样了?”竹响走过来问。
    “连煋呢?”
    竹响眼眸垂下,“我也不知道。”
    时差的原因,国内正是夜间,邵淮还在书房工作,忽然觉得心脏猛烈刺痛,没由来的心慌,额间冒了一层冷汗。
    他拿起卫星手机给连煋打电话,打了好几次,能够拨通,说明有信号,但一直无人接听。
    一直打了五次,对方才接起,是乔纪年嗓音不稳的声音,“喂,邵淮。”
    “连煋呢?”
    乔纪年咽了咽口水,“连煋她,找不到了......”
    第77章
    邵淮毫无头绪, 手机那头传来轻微的沙响,一声一响都叫他如坐针毡,“什么叫不见了?”
    乔纪年断断续续地说着, “她下水了, 引导绳断了,然后又遇到了冰层坍塌, 我们现在暂时和她失联了。”
    “你们还在北极圈内?”
    “是的。”
    邵淮眼里的沉郁凝滞不散,忽然间头重脚轻,“我现在去找你们。”
    乔纪年透过前方玻璃, 看向外面无边无际的冰面,绵亘千里,耀眼的白色让人视疲劳。
    他定了定神色才道:“你来了也没用, 而且这地方一般船没法航行,得破冰船才能进来,你现在也找不到合适的破冰船来这里。”
    和乔纪年挂了电话, 邵淮盯着办公室的门看了许久, 黑褐色木门有种诡异的压迫感, 仿佛把他和外面的世界隔成两道鸿沟, 也把他和连煋隔开了。
    实际上也是如此, 他很难和连煋真正站在同一片土地, 也很难和她漂在同一片海域。
    她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没人能跟得上她。
    四面平静下来了,万边死寂, 寒气在冰面上呼啸, 像冰冷的铁片。
    驾驶舱里寂若无人, 只有各个表盘设备运行的滴答声响。
    竹响站在电子海图前,屏幕斑驳的红绿光影投在她的脸上, 她看了片刻,又看向天气预测的数据。
    “该走了,回原地,去找连煋。”竹响道,精气神衰减了大半,说起话来格外哀伤。
    乔纪年走到驾驶台的手动舵前,调整设备,准备倒船。
    无足鸟号再次出发,顺着之前破凿出来的水道继续前进,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便遇阻无法再前行。
    之前的冰川陷塌,不仅仅是冰川表层裂开,还有一处绵延数十公里的冰架崩解了。
    冰架的厚度超过三十米,现在分崩离析,整个冰面被塌的冰架堆积着,平均厚度超过了五米,有些冰块堆积高度甚至超过十米。
    连煋这艘破冰船,可以直接破开的冰层最大厚度三米。
    面对三米以上的冰层,只能先用船体自身重量来挤压冰块,在用船舷边板切割冰块,实在不行的话,还需要再用冰锤,或者爆/破器材来辅助破冰。
    目前的冰层情况,直接破开已绝无可能,只能慢慢开船挤压冰层,再靠船舷边板来切割冰块。
    但这样的速度太慢,一天下来,能不能前进十公里都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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