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这次我是定能回家了。”
    这两年来,冷长清没少给她置办新衣,她在府里不用做活,一只布包根本装不下,扭身又取了一块来,铺在床榻之上。
    瞧她似模像样的,好似来真的,冷长清这回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朝前踏了半步,“你当真要走啊?”
    小双有意背对着他坐下,若无其事的重重点头,“是啊,我年岁也不小了,我比秦葶还大一岁呢,过了这个年,我就二十一了,你要知道,这个年纪无论放在哪里都是老姑娘了。”
    一听她说嫁人,冷长清更急了,“嫁人?”
    “你嫁哪门子人!”语气有些冲,多少带了些质问的意思。
    手上动作停下,小双回过头来以奇怪的目光瞧他,“瞧你这话说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又没犯什么罪过,我家世清白,凭什么不能嫁人!”
    “那我,”一个我字还未吐清楚冷长清便又忙着改口,“那这,那你走了.....”
    明明嘴里有想说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却连一句通顺的话都讲说不出。
    是啊,这两年来,他与小双的关系就止步于前,原地打转,明明他心里揣着小双,确硬是不敢迈出来心里那道坎。
    他觉着自己喜欢小双是罪过,对不起早亡的未婚妻。
    见他吱吱唔唔不说话,小双肚子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咬了后槽牙,佯装出一副自然的笑脸来,“冷大人,谢谢你这两年的照顾,在你府上,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往后您要是娶妻生子,可别忘了知会我,虽说我身份低微,可说一声恭喜还是应该的。”
    由此冷长清才听得出小双是和他堵气。
    可他此刻被小双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话峰一转道:“我从来没觉得你身份低微。”
    从前是有的,可是后来便没了。
    “哦,那真是多谢了。”小双轻笑,将手里的另一只布包打了结,整理好两个包,放在一处,轻轻往上拍了拍,“真好,过两日就能回家了,秦葶说帮我,就一定能帮我。我叔叔婶婶都两年没见着我了,一定也都想我了。”
    “若是皇上不肯放你怎么办?”冷长清隐忍着叹了一口气,顾左右而言他。
    “不肯放我,那也成,我就入宫去秦葶身边当宫女,待隔个一年半载,秦葶说了,再想法子给我寻个更好的人家。”她摇摇头,“皇上不会不放我的,又与我无怨无仇,该过去的事儿早该过去了。”
    她说的十分笃定。
    实则秦葶回来时,冷长清便想到了这一层,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小双便说了出来。
    瞧着她似这么欢天喜地的想着嫁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即便是博览群书的文人,遇到这种乱心的事儿也没了主意,开始口不择言道:“你就那么想嫁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拉扯,小双早就气的手直哆嗦,她想要的就是一句明明白白的话,可他偏却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两年前说喜欢他的是自己,他不回应,却处处关照,就是游走在喜欢与不喜欢的边缘,任由着她患得患失。
    说白了,还是不够喜欢,小双算是看透了。
    热脸贴冷屁/股没什么意思,白白耽误了自己的年华,反正现在秦葶也回来了,她不瞎,瞧的出何呈奕待秦葶不一般,四舍五入往后秦葶就是她的靠山。
    “对,我就是想嫁人,待我回去了,就找个真心实意待我好的,只要他在意我,只要他真心喜欢我,什么瞎子瘸子我也认了!”
    小双脾气急躁,说起来便都是气话。
    冷长清脸色难看的没法瞧。
    小双一见他这副样子就气得半死,索性又往火里添了把柴,“我觉着小徐大人就不错,京城里多少女子都喜欢他,人家还未成亲呢,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现在反正是秦葶的兄长,说不定让秦葶同他说上一说,他还能将我收了。”
    “我这出身也不指望什么正位夫人,若能给小徐大人做个妾也成。小徐大人人年轻,长的又好看,年纪轻轻的就任职京兆府,前途无量!”
    “不像某些老黄瓜......”
    这一双伶牙俐齿将冷长清气个半死。
    那句老黄瓜尤其刺痛了他的心。
    喘着长气,双拳捏在袖口里,难得也阴阳了一回,冷笑道:“呵,小徐大人,这才几日,就叫上小徐大人了,只怕是他一入京,你就盯上他了吧?”
    “小徐大人那样的人,想不让人留意也难,今日在宫里我还见着他了,眉清目秀的。”
    冷长清气笑了,点点头,“好,好,既你都这么说了,不成全你便成了我的不是了。明日我便入宫面见圣上,让他赦了你,放你回家。”
    话落,他甩袖大步出门而去。
    只听身后小双拉长了声调在背后道:“那就多谢冷大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 112 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看不见你难受
    次日里, 冷长清果然入宫来,不过不是为得他与小双的事,而是为着何呈奕要将秦葶立后之事。
    这事不新鲜, 满宫里都传遍了。
    凡事一旦与权力沾了边,就免不了争斗与算计。
    何呈奕给了秦葶一个体面的身份,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 可突如其来的徐氏一门,本就让京中一些官臣不满,若徐氏再出一个皇后,往后便有可能成为第二个魏氏。
    一时朝中纷乱,各派明争暗斗起来。
    乌烟瘴气。
    自回宫难得闲时,殿中燃着青梅香仍为消暑加了薄荷在里。
    何呈奕与冷长清对席而坐, 中间隔一棋盘,何呈奕手执黑子, 朝棋盘中摆放一颗, 黑子落盘,发出轻钝一声响。
    “陛下已经做好决定了吗?”冷长清犹豫着不敢落子,瞧看何呈奕脸色。
    自然他知道冷长清所指为何,稍仰下巴示意他将白子落下, “你是知道的, 朕打定主意的事便不会犹豫,皇后之位, 只能是秦葶的。”
    一早便料到他会如此, 可从前也会多方斟酌,倒不会这般执拗, 不免有些担忧, “可是朝中有许多老臣皆说徐氏女若为后, 只怕难以服众,虽说是书香门第,却也不是如之前魏氏那般大家。”
    “他们若想反对,什么都可以拿来当成是借口,说白了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后位空置时,便三天两头上书请求立后,朕决定立后了,他们又这不成那不成。总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朕不是三头六臂,哪里般般都让他们满意。”何呈奕无谓一笑,又取了一颗黑子出来拿在手上捏玩,“朕的皇后,想立谁便立谁。”
    从前立魏锦心,那是权宜使然,他需要借魏家的势,可如今,他晓得明白秦葶在他心中是何种位置之后,皇后便只能是她的,他容不得除了秦葶之外任何女子与他比肩,更何况凌驾于秦葶头上。
    眼前的帝王如今在他面前说的这般直白,倒让冷长清有些错愕,仍记得两年前,自己仅在何呈奕面前问了句他是否意秦葶,就惹得他老大不高兴,还将自己训斥了一通。
    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冷长清不免心中暗自发笑。
    这几天正是何呈奕得意时,一抬眼便瞧见冷长清面露苦意,便问:“冷卿有心事?”
    的确有,自打昨夜和小双吵了那一场心里便不舒服,气的今日的早饭都没吃,两个人起早碰面,愣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可这种事哪里能同何呈奕讲,也只含糊着咽下,不去提了。
    “在南州时秦葶曾问过朕关于那个小双的事,朕当时只应付了她几句,今日一见了你便又想起,朕打算放她回乡去。”何呈奕说道。
    话落,冷长清手里的白子落在棋盘上,打散了手底下的布局,他面露惶恐,连忙跪下,“臣失礼。”
    何呈奕似发现了什么,轻笑一声,将棋子往棋盘里胡乱一丢,而后道:“不过是一盘棋罢了,起来吧。”
    冷长清这才站起身来。
    只听何呈奕又笑道:“先前朕的确讨厌那个小双,也不止一次想杀了她,可念及她待秦葶是真心,朕便宽了她,不同她计较,你回去便同她说,放她回去吧。在你府里待了两年多,时日也够长久了。”
    只瞧冷长清咬着牙应下:“是。”
    ......
    湖心的荷叶无穷连天,细荷有尖角露出水面,已经有浅浅将绽之势。
    宸琅殿从前修建时便刻意挖了两湖,种下当年的莲藕,今年终于开花。
    实则两年以前,就在何呈奕初次想着给秦葶位份时便命人在华宵殿后新建了宫殿,只是当时无人知此处是用来做什么的。
    而今秦葶回宫的第三天便入住了进去,此殿取“宸琅”二字,其意不言而明。
    何呈奕长步入殿,殿内的宫人跪了一地,他只招手示意他们都退出去,不愿开口多说一个字。
    这个时辰秦葶在午睡,一路颠簸回来,她需要好生缓上几日。
    轻步入了内殿,秦葶侧身面朝里躺着,夏日里午时过热,她只着了一身透薄的轻衫,隐隐可见肌色。
    提袍轻坐榻沿,何呈奕便就这样静坐着瞧着她的睡颜,垂眸一眼不眨盯着她瞧看,他的人生中,终有了片刻的晏宁。
    这是秦葶给的。
    也唯有她,有这本事能让一头无时无刻都在站斗的独狼有片刻的温意。
    这种感觉越发清晰明烈。
    只要有秦葶在,他便觉着踏实满足。
    秦葶觉大且沉,久睡不醒,他独坐殿中瞧看够了便觉着有些无聊,总是想摆弄她两下,忍不住探过身去,玉冠上的珠子晃动紧跟着发出碰撞声响秦葶便醒了,一睁眼瞧着面前的一张脸,吓了一个激灵。
    “你干什么!”秦葶眼还未全睁开,隐隐带了起床气。
    一见人醒了,正得他心,“什么时辰了,还睡。”
    秦葶揉了揉眼,便听他又问:“灼灼呢?”
    “去晋王府上了,杜老太妃前日入宫时,见了灼灼便说喜欢,让奶娘抱过去玩几天。”灼灼素来不认生,好似天养的娃娃,不怕人,老太妃一见就喜欢的不行。
    “怪不得。”何呈奕点头一笑,“晋王府一共也就那么两个人,老太妃自来又喜欢孩子,灼灼是个有福气的。她被抱出去玩,你不想她?”
    “想自然是想的,可孩子就是孩子,整日带着也累的,她自小就是我和奶娘一起累过来的,她难得出去玩,我倒是觉着轻松,而且奶娘看着她,又是去老太妃那,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瞧她说的这般自然,倒真似个生身母亲一般,随着她自榻上坐起,何呈奕将手搭在她的膝盖上,“待往后你自己生了孩子,想来照拂起来便是手拿把到。”
    对此秦葶不作声,只拿开搭在肚子上的薄缎做势要下榻,却被他拦住,这些时日何呈奕也瞧出来了,一提到此事秦葶便有意回避,不应不答不作声。
    何呈奕有些受不了了。
    那日在南州问的话被她躲了过去,今日他就想打破砂锅,“你是不是还想着离开朕?”
    双手各捏住秦葶的腕子,将人扯离的自己又近了些,“抬头,看着朕回话。”
    “我人都回来了,亲也成了,还能跑到哪里去。”
    “那你这几日为什么不高兴?”试问自心,何呈奕这几日回宫之后一直忙于政事,不曾找过她的麻烦。
    “没有不高兴。”秦葶摇头,终抬起眼来,“这两天宫里到处都在传立后的事,旁人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他轻笑,“若不然你以为朕为何要让你入徐家。”
    “这份礼,你可喜欢?”单手轻抚上秦葶的后背,低声问道,语气有些向秦葶邀功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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