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将他往外推
    不知是不是错觉, 外面的雨好似越下越大,声响砸在砖地上,使得铺面里的人五内不安。
    小双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劝着自己, 就当没看见,就当不知道。
    可若凡事都这般轻易的欺骗自己便好了。
    最终还是小双向自己投降,起身来到窗前, 只瞧着冷长清一张死人脸,仍站在桥头一动不动朝这边望着。
    外头的雨砸在屋檐上起了烟雾,溅的窗前一片一片的水花。
    小双将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丢,七零八落的跌的到处都是。
    叔叔手里的帐又被她弄出的动静打散,才抬起来想说两句,便瞧着小双自屋里取了两把伞往外奔去。
    无论他在后面怎么喊也不回头。
    下着这么大的雨, 外头几乎没有行人,偶有一两个撑着伞路过, 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傻子。
    噼里啪啦的雨珠子若豆子一般在伞上跳跃,才走出来没两步,便被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衣裙。
    处处透着泥香。
    冷长清就这么眼看着小双朝他走过来,垂在身侧的双手, 在湿透的长袖下轻轻捏了拳。
    那一刻, 冷长清头一次感知何为欣喜若狂。
    好似又回复到了年少时的心境,瞧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终于走向自己。
    将手里竖拿着的一把伞递给冷长清, 语气是刻意的生疏:“下这么大雨你站这干什么, 桥下就是我们家铺子,你站在这还以为我们家铺面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
    “伞给你, 快回家吧。”
    递过来的伞他一眼也不瞧。
    来时已经打定了主意, 将想要说的话同小双一次性说个干净透彻, 但一走到桥上,瞧着窗下她忙碌的身影,便怂的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只得这么静静的站着,远远望着她。
    哪知天公不作美,天降大雨。
    “给你啊,愣着做什么?”见他动也不动,于是小双将伞又朝前递了一递。
    冷长清仍旧不接。
    小双是个急性子,嘴里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冷着脸道:“你不接我可就走了啊。”
    话落,她不顾旁的,将伞往地上一丢,扭身便要走。
    转身时伞上散过来的珠子正好甩在冷长清的眼睛里,他猛眨两下,心里有些急:“等等!”
    闻声,小双只驻足却不回身,只在伞下微微给了他一个侧脸,却是很不耐烦的语气:“干什么?”
    此刻天空中积云无雷,冷长清却觉着心中雷鼓声响亮,一颗心几乎跳窜到嗓子眼儿,借着这股子脑热的劲儿,他在长袖口中紧捏了拳,声音低沉且有力,一字一句说道:“小双,嫁给我成不成?”
    此刻天水由雨幕相连,水滴子落在水面上发出阵阵扰人声响,小双却似听不到旁的声响,她身子微动,又朝后稍扭挪了一下,回头望着他,不确信地问:“你说什么?”
    反正方才已经说了一遍,这回没什么再讲不出口的,于是冷长清便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些,重复道:“我说,小双你能不能嫁给我!”
    这回小双彻底听清了,伞沿上的水珠子也落入了她的眼,跟着呛红了眼眶,却使得眼前人的身形轮廓越发清楚。
    这回换成小双傻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活似石像。
    话一讲出来,便没再觉有什么难处,冷长清终朝前迈了一步,一人在阶上,一人在阶下,冷长清再加一言:“我想娶你,小双。我冷长清想要娶你。”
    就在他讲出这句的时候,小双那飞游天外的脑筋好似一下归了位,鼻头一酸,眼眶温热,有泪水混着雨水齐齐滑落。
    这句话她等了许久,久等不来,等到她已经放弃了,久到她已经开始适应再也见不着冷长清的日子,就在她自信满满,觉着很快便能挺过来时,偏却这个挨千刀的就来晃她的心。
    似小双的泪又给了他前行的勇气,他再朝前一步,伸手将人自阶下拎了上来,而后钻入她的伞下,将小双紧拥入怀。
    此刻冷长清漫身湿透,丝丝凉意沁到她的鼻尖儿,满身的水气。
    小双个子娇小,稍一抱便是满怀。
    二人距离这般相近,他才用唯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说话声音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吃不下,睡不着,连公事都忙不下去,实再想你,我就来了。”
    一想到他比小双大十几岁,他寒窗苦读时小双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奶娃娃......
    他当真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说这样的话当真是羞死人了。
    明明这些日子小双也是这么过的,但她咬着牙不肯如实告诉他,只委屈的瘪嘴提眉道:“那你那早死的未婚妻呢?你不在意她了?不愧对她了?”
    冷长清眸光一窒,而后缓缓回落,将怀里人搂的更紧,他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为了那早死的未婚妻守了许多年,二人青梅竹马,她死与人生最美的二八之年。
    他以为他这辈子不会成亲,不会再娶旁人,不会再为旁的女子动心,直到遇到了小双。
    关于那未婚妻,他爱过,他无法不承认,也不会此刻为了讨好小双而哄骗她什么。
    因为那些的确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愿你在我的来日。”他一顿,“你可乐意?”
    未等小双答话,他又是先一步自嘲笑道:“我只是怕你会嫌我老。”
    “的确是嫌弃的。”小双被这一句话逗笑,不过很快便又板正过脸,“所以我还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嫁你。”
    “那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小双听到他沉叹了一口气,“反正我都这么老了,不介意再等你。”
    “你可别忘了,我先前不过是个农家女,祖业贫瘠,往上数十八代就没一个做官的,可你不一样,你是朝廷里的大官,娶了我这样身份的女子,是会被旁人笑话的。”
    “我向来不在意这些的,你清楚。”
    只见小双抿嘴一笑,将头贴靠在他的身怀前,任凭风雨吹来。
    ......
    积云散去,风雨聚停,夏日雨后遍处开花,自泥土里返出的香气透往各处。
    残在叶上的水珠子一经风响,便坠落在地,似一片碎星河。
    天上的积云虽散,可朝中又有暗色袭来。
    蜀地一直是何呈奕的一块心病,当初赵林宗身死,赵镜之大病一场,虽蜀州一直按兵不动,可何呈奕清楚,对于杀子之仇,赵镜之不可能无所作为。
    就在两相对望紧张之事,一封自沙城来的八百里急奏打破了朝堂上下的暂时安宁。
    当初被何呈奕派驻往沙城的王家傲将军死于风疾之症,毫无半分预兆。
    此噩耗一经传来,四野不得安生。
    对于何呈奕来说,王家傲是何呈奕手底下的一员猛将,曾经是他舅舅的部下,忠君爱国之臣,死的这般突然,不仅让何呈奕措手不及也更让他心痛。
    这可谓是这阵子以来最坏的消息。
    于公于私皆属噩耗。
    沙城与蜀州相近,当初由他在那坐镇一方面是为了抵挡叛军,一方面便是震慑蜀州,而今叛军平息,只怕南面蜀州得此消息会趁机北上。
    毕竟对急于报杀子之仇的赵镜之来说,这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时。
    下了朝,何呈奕并未让冷长清离去,反而留他下棋。
    天大的事于何呈奕面上也瞧不出慌乱之意。
    由他的话讲,该来的总会来,急慌是最没用的处事方式,还不如冷静下来细想对策。
    自打今日冷长清上朝,何呈奕便怎么瞧他怎么别扭,就连一局棋也下不安生。
    左看右看他就是别扭,最后才反应过来冷长清今日哪里不对,只瞧何呈奕拧着眉道:“你将胡子剃了?”
    早年间冷长清便一直于人中下巴蓄了一层浅薄的胡须,日日打理的很是整洁,多年如一日不曾变过,以至于他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老气横秋。
    而今突然一剃了个干净,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许是近日朝堂事多,打眼一瞧,倒是没瞧出来。
    只瞧冷长清难得不好意思的一笑,竟露出些许娇羞来,“回陛下,前日便剃了。”
    他想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些,更加配得上小双一些。
    “这样倒显得年经许多。”何呈奕轻笑一声。
    冷长清一听他这般说,便越发觉着不好意思了。
    今日何呈奕便左瞧细看也觉着他不对劲,好似不光因为这胡子,且问道:“冷卿近日来是有什么喜事?”
    时常藏不住的笑,就算闭口不言也能轻易的自角眉梢流露出来,让人想忽略也难。
    “臣不敢欺瞒陛下,臣要与小双成亲了。”他直言道。
    话一出口,倒让何呈奕惊住,一早就觉着他好似待那个小双有些不一般。竟没想着私底下能发展成这样。
    怪不得,先前何呈奕每每说要杀了小双,他连劝也不劝,恨不得跑去提刀替他动了这个手,而后渐渐的便不再提这话了,反而自己偶要说要她性命时,冷长清还千方百计的劝阻。
    原来事出有因。
    只是没想到冷长清竟说的这样直白。
    何呈奕半晌没说话,只捏了两颗黑子在手中把玩,“冷卿可想好了?”
    “那个小双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家世地位更是一点没有,你与她在一处,怕是要受诸多非议,毕竟以你朝廷大员的身份,想娶什么样的女人不能。”
    何呈奕小气且记仇,他和小双的梁子从前在村子里便结下了。每日小双便是村子里最为聒噪的那个,离的老远就能听着她扯着嗓子唤秦葶。
    整日吵嚷的就如冬日树上的麻雀。
    对此,冷长清早就料到何呈奕会这般讲,可听着他语气虽有反对之意却并不决绝,姑且大胆应道:“若是钟情一女子,便眼中只有她,再容不得旁人,此事陛下应当比臣更清楚才是。”
    意有所指。
    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双与秦葶是身份是一样的。
    可若当真在意了一个人,便也就不会介意她的家世身份,更不会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自是会想尽一切法子堵了旁人的嘴。
    何呈奕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有君例在先,他身为家臣,又怕得了什么。
    听到此答,何呈奕突然失声一笑,倒也释然。
    他摇头无奈道:“冷卿,你当真是将了朕一军。也罢,随你们去吧,只一点,少让那个小双出现在朕的眼前,一瞧见他朕的脑子就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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