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长清这两日往宫里跑的勤快,显见着他自与小双相好后照比从前有了人情味儿。
    要知他曾经可是任何事都不近人情,出了名的刻板。
    朝堂之中他有个绰号“老书生”意为古板且脑子发木。
    “陛下,王家傲将军的灵柩已在反京途中,一应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一入门便急急说道。
    他办事何呈奕是放心的,也便没再多问。
    近乎忙了一夜,何呈奕脸上是掩不住的倦意,他比冷长清年岁要小上许多,可现如今他碰上容光焕发的冷长清,二人相较,到也不分上下。
    突发奇想,他于座上突然发问,“你成亲的事宜准备的怎么样了?”
    知他不是爱操闲心的人,加之他素来不喜小双,冷长清也不大敢在他面前提,倒不想今日何呈奕竟主动问起。
    冷长清也只能老实回答,脸上又是一阵笑意浮起,“回陛下,一切尚在准备当中,以小双的意思,是她离家两年多,想暂时与家人团聚些日子,再举办婚事,臣这边就慢慢准备着,不急。等她何时在家留够了,再提婚事。”
    “反正,这门亲是跑不了了。”又是冷长清的自信一笑。
    踏实又欣慰。
    一下子让何呈奕有些怔住。
    未免有些不明,何呈奕好奇道:“常言道好事忌拖,既你二人已经有了成亲的打算,为何还拖延,就不怕中间出什么岔子?”
    “不怕。”冷长清半分犹豫都没有,便一口答下,坚明若山,“小双这人的心思臣清楚,这两年来的相处,臣已知她非臣不可,臣亦是,所以成亲不过是迟早,反正她只嫁这一回,早一日晚一日又能如何。”
    “她的心思......”这番话一下子让何呈奕的心口处有了异样的微动,“她的心思你如何得知?”
    见他问的有些奇怪,冷长清也没多想,且道:“相处两年之久,小双此人心情为何臣当然知道。”
    “两年......”金椅上的人顶着疲倦的眼皮喃喃自语起来。
    两年对他来讲当真是个奇怪的节点,从前秦葶被人塞到他身边,两个人活过两年,后分开,又是两年,加在一起近五年时间,可他从未真切的看透过秦葶的心。
    或者说从前或曾有过的。
    彼时她于阡陌灿阳底会没心没肺同他笑语,会摘一朵与她名字有关的葶苈子放在他掌心。
    那一朵朵小黄花聚在一处便成了一把小伞,无香又不金贵。
    秦葶那一颗澄澈的心不是早就掏出来给他了吗?
    只不过那时是他嫌腥而已。
    “冷卿,你和小双是不是就是两情相悦?”抛却过往,何呈奕抬起眼皮,此刻眼中的懵懂似一个急于求学的孩子。
    “臣想,应该是的。”冷长清古板却不笨拙,心下稍一猜测便知许是何呈奕与秦葶有了口角,“臣知她不会嫁旁人,她亦知臣除了她不会再娶,两个人的心在一处,虽现在不能日日得见,却不会有任何猜忌和别扭。”
    “若真形容起来,这感觉很踏实,时有清风流面,心觉安稳。”
    踏实安稳二字如一道雷霆,劈在何呈奕肺腑。
    他方才所形容的那种感觉是自己与秦葶之间不曾有过的,仿似也是此刻他才隐隐得以意会他与秦葶之间到底枟失了何物。
    眼底浓浊,手握虚拳轻抵亲额前,“朕有些倦了,若无旁事你先回去吧。”
    “是。”见他如此,冷长清有些放心不下。
    临行前他巧妙的给齐林递了个眼色,齐林会意,轻步送他出殿。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背人耳少处,冷长清直言问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
    就算他不问,齐林也想说来着,见四下无人,他小心压低了声音回道:“冷大人,实不相瞒,昨个儿皇上中午从宸琅殿出来时生了好大的气,昨夜里在华宵殿待了一晚上,醒醒睡睡。”
    “宸琅殿......”这冷长清一早便猜到,除了里面那位,还有谁能让他动怒还无处发散。
    “我就觉着今日皇上态度有些奇怪,原是如此。”冷长清又道,“近来朝中事务繁忙,你得好生照看才是。”
    “那是自然。”齐林应道。
    ......
    隔日便又是接连几场细雨,临近夏末,一场浅雨便寒过一场,京城的天气已经显有了早秋凉意。
    何呈奕仍旧每日留守在华宵殿中,不出他所料,派到沙城的兵士才到,赵镜之便有了反心。
    起先是派一小搓人在沙城附近与朝廷对峙,这场战役摇摇晃晃,随时可能开战。
    蜀州地势险要,山高路远,气候适宜,自古便是富庶之乡,易守难攻。自前朝起,便不知有多少精兵良将曾在蜀州的险关之处丧命。
    历代帝王对此地都头疼不已,生怕派往那处的将领自立为王,不再出蜀地,便将会成为心腹大患。
    当初在赵镜之在何成灼那个草包的掌下,亦是用了手段骗得他的信任,此一去不复返。
    彼时何成灼只顾享乐,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心想着他只要偏安一处不生事,且随他去了,也就默认赵镜之于蜀地称王。
    但何呈奕不是何成灼,且当年母亲之死,赵镜之也是杀其凶手之一,何呈奕自然不会放过他。
    即便仅有一成胜算,何呈奕也会拼死一搏。
    但任桓征并非王家傲,何呈奕对他并不信任,可现在也只能先让他驻在沙城,频更将领以免军心涣散。
    借此机会多加嘉奖,朝中所有人便以为,他要重用任桓征,实则何呈奕还有旁的打算。
    大战在即,何呈奕忙的更加错乱,日夜休眠颠倒,暂将他与秦葶闹别扭的事抛到了脑后。
    但偶尔华宵殿中政闲之时,稍有人影晃动他便会万分敏感的抬起头来瞧瞧,看看是不是秦葶来了。
    可每每皆是不相干的宫人,闹的他阵阵恍惚。
    到底,期待了多日,她也不曾露过面,甚至不曾瞧看过他一回。
    忙时还好,闲时便总想着她,每每想要提步去宸琅殿瞧瞧,但一想到先前她赶着自己去旁宫的嘴脸心里便不是滋味,想去的意念再强烈也生生被他忍住了。
    将心底的酸涩独自吞咽下,为了分神,只能不停不断的批折子。
    但显然这两日他心情不好,宫人在他面前出点小动静都让他心烦不已,搞的人心惶惶,当差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半时也不敢懈怠。
    秦葶仍然自己留守宸琅殿过自己安宁的日子,秋叶告诉她,何呈奕下了旨意,命后宫众人无事不得来此地打扰。
    此令一出,果真就再无一人敢随意前来。
    整日紧绷着的神情也能暂时松快一些。
    独守此殿,她很少与人说话,力所能及的事便自己做,轻易不招呼人。
    就如她所言,她现在还无法适当新的身份,她觉着她始终是那个平民女子,与这宫里的华丽贵重半分也沾不得边。
    秋叶人很聪明,每日都会出去打探华宵殿里的事,将所听所得一一讲给秦葶听。
    自秋叶口中秦葶知道了蜀州,也就是赵林宗的老家要与朝廷打仗。她亦知现在何呈奕的心病也唯有蜀州。
    偶一想起他离开那日生气的样子,秦葶便会恍惚起来,不免也会想自己那日究竟哪里说的话不够妥当。
    “娘娘,皇上身边的齐林齐公公来了。”有小宫女在内殿外通报。
    一听是齐林,秦葶眼前一亮。
    作者有话说:
    第 115 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信封
    “让他进来吧。”秦葶一边说着, 一边自小榻上站起身来。
    齐林得令入了殿中,见了秦葶先是请安,“见过娘娘。”
    齐林更是严谨, 虽未封后,但此事已经是铁板钉钉,跑不得了, 且以娘娘相称。
    昔日在宫里齐林还对她直呼其名,如今却也同旁人一样,当真让她十分不适应。
    她尴尬的笑笑,“齐公公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是皇上的事,午后皇上在华宵殿小睡一会儿,鼻子便开始流血, 太医过来说是这几日皇上政务繁忙,日夜不停累极, 身子有些吃不消, 需得喝些滋阴润肺的汤饮。奴婢就想着,娘娘这里有一位宫人,先前是御前的人,熬的一手好汤水, 便斗胆过来, 同娘娘借个人。”
    “这样,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齐公公想叫谁便叫去吧, 我这里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秦葶眼皮轻眨,丝毫没有流意到齐林言语中的漏洞之处。
    他明面上是来同秦葶要人, 实则是变着法儿的给秦葶递话。
    指望着秦葶能过去瞧瞧何呈奕。
    否则遭殃的是满宫的人。
    秦葶也没往旁处多想, 此事一应下, 见齐林还未走,不免忍不住多嘴再多问了一句:“他......严重吗?”
    见她终于肯开口问了,齐林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太医说倒是不严重,就是皇上近日来太过疲累。而且心情也不太好。”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既话已说到此,也不能白来一趟,想着先前冷大人给他的提点,加上他清楚秦葶的好性子,便大着胆又多了句嘴,“怒奴婢多言两句,前些日子皇上从您这出去便生了好大的气,奴婢瞧着自打那日起皇上便整日闷闷不乐的。许是有些话奴婢不该说,但奴婢跟了皇上这么久,也瞧看的出,皇上对您,不一般啊。”
    “这阵子皇上每日也就只能睡三两个时辰,被蜀州的事闹的心力交瘁......”
    秦葶沉默下来,没有再多言。
    最后让秋叶允了殿里的人,跟着齐林走了。
    待人走了好久,秦葶才后知后觉,今日他哪里是过来要人的,分明是与她相告何呈奕的近况。
    秦葶抓了抓发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一盏润肺的汤羹送到何呈奕的面前时,他连瞧也不瞧一眼,手中朱笔忙的飞快,一双沉眉紧锁。
    “陛下,这汤是宸琅殿来的。”齐林在一旁轻言道。
    一提宸琅殿,何呈奕手上朱笔果真顿了一下,身形不动,目珠稍移,自眼底浮上一抹亮色,“宸琅殿?”
    “是秦葶让人送来的?”身子朝后微挺,不难见,他面上隐隐露出了些许傲骄神色。
    齐林忙解释道:“回陛下,是宸琅殿的宫人做的,从前他是御前的人,后来被您调去宸琅殿。”
    “是秦葶让他做了送来的?”
    齐林不免有些心虚,眼见着糊弄不过去,便婉转道:“奴婢有罪,是前去宸琅殿要的人,不过娘娘一听说是您这边要用些汤饮,二话不说便应允了。”
    这些话落到何呈奕耳朵里便成了废话。
    在这宫里,华宵殿若想调派哪个人,谁又敢有二话。
    闹了半天,这汤也与她没什么关系。
    暗恨齐林大喘气,何呈奕便觉无趣,也懒得骂他,且不再看那汤盏一眼,又自在折上忙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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