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此事的小吏问如何处置梁秀才。
    刺史沉吟片刻就吩咐下去, 无需优待也不必苛待梁秀才。以此人的才能,他这辈子只能呆在书院。没有希望的日子才最折磨人。
    皇帝、杜如晦和虞世南都曾指点过有为策问。有为很清楚其他考生跟他的差距, 所以这次继续藏拙。有为跟金宝和铁柱也聊过,纵有他舅保护,京中无人敢直接淘汰他, 可他的光芒刺眼,以后的路定然不好走。盖因他舅不能护他一生。
    有为的名次依然不上不下。金宝和铁柱一个倒数第二一个倒数第一。他俩并非头脑空空, 而是文采不佳。
    金宝和铁柱回到各自家中就决定考明经科。陛下需要他们,他们就在长安待几年,用不着他们他们就回乡种地,或者到县里当一名刀笔吏。
    翌日,宁氏到隔壁问有为以后的打算。有为和高明的关系比不上他舅和陛下。有为不想当给皇帝添堵的魏徵,也不想仗着跟高明少年情谊变成口无遮拦的尉迟敬德。有为就表示他的目标是杜如晦或宇文士及。
    陈冬日倒抽一口气,小舅子志向高远啊。
    有为接着表示这仅仅只是愿望。兴许没等太子登基他就辞官回乡了。二郎紧接着就表示清河村永远是他的家。
    后盾强硬,来年开春,有为、金宝和铁柱进了考场没有一丝紧张。三人跟二郎和喜儿住在二郎在京师的家中。早在去年二郎就给京中奴仆写信,厢房不再外租。
    二郎和喜儿给三人留够一年开支就回乡。期间不曾进宫,也不曾拜访旧友。若非考官看到“清河村”、“钟有为”等字,还以为有为不参加科考,直接入太子詹事府。
    皇帝为此在皇后跟前大骂二郎,直到自己口干舌燥需要喝水。
    长孙家乃皇帝心腹,皇后担心心腹成大患,不止一次出面抑制亲戚。二郎无人点拨却可以初心不改。皇帝忙着骂人,皇后心里感叹,怎么不是我亲弟弟啊。
    皇帝看到皇后波澜不惊的样子,顿时又怒上心头:“他不该骂?就因为他外甥今年下场,他就躲起来。日后钟有为入朝,他是不是要同朕恩断义绝?”
    皇后头疼,怎么又来了。
    他是三岁小儿吗。
    “春耕在即,家里一下少俩人,他和喜儿再不回去,过几个月你吃什么?”
    皇帝以前要二郎的米,去年又加两石小麦。去年皇帝令前往清河村拉粮的禁卫告诉二郎,今年跟去年一样,四石稻谷和两石小麦。
    皇后此言一出,皇帝尴尬,怒火消散。左右宫婢太监见状皆低下头忍笑。
    “二郎不是针对你。有为今年二十有一,心性未定,他担心有为因为他的关系愈发猖狂。”
    皇帝信了又没全信:“有为是他外甥。”
    “稚奴像兄长吗?”皇后问。
    皇帝:“辅机说侄子像叔。”
    长孙无忌的原话明明是,不该叫小九小小年纪去清河村,没学会二郎的豁达高义,反而把他刁钻一面学得青出于蓝。可长孙无忌看到高明变得有担当,反而认为他应当多去清河村。对于兄长的双重标准,皇后早已不想辩解,“有为的两个叔叔是十足的小人做派。”
    皇帝被哄好了。皇后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问他如何安排三人。
    “心性未定”四个字提醒皇帝不应该把三人留在身边。否则忠君报国没学会,反倒学会了谄媚逢迎。皇帝把有为扔给太子,考虑到金宝同青雀极好,俩人在一处很容易通同一气,金宝就到了吴王李恪处,铁柱到魏王身边。
    青雀见到铁柱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是你?”第二句话是“是不是我叔叫你来的?”铁柱什么也不知道,他都做好长安一次游的准备了。
    青雀如今还在长安,他立刻进宫面圣。皇帝的回答是铁柱实在,适合留在他身边。青雀听明白了,他好美食好书画,在他身边没有危险。金宝虽不如有为机敏,却又比铁柱聪慧,所以叫他跟着才能出众的二哥历练呗。
    青雀气得中午多吃两碗饭。
    铁柱不像金宝跟青雀亲如兄弟,也不如有为胆大,小心翼翼提醒:“殿下,吃多了不舒服。”
    青雀抬头要吼他,话到嘴边想起此人乃他婶的亲侄子,把人吼哭了,清河村这辈子也不用去了。青雀放下碗,故作坦然:“花园里走一圈就不难受了。”
    左右奴婢皆微微睁大眼睛,殿下竟然听了,不但听了还要走动走动。还是那个吃饱了往榻上一躺,不是欣赏画作,就是查阅资料要编书的魏王殿下吗。
    话说回来,高明和李恪见到有为和金宝时的想法一样,父皇给我送来一位得力干将。
    二郎收到有为、金宝和铁柱的信眉头微蹙。
    喜儿不禁问:“怎么了?”
    二郎把信递过去。
    喜儿看完也很意外,见姐夫很紧张就把信递给他。钟子孟看完也不禁皱眉:“铁柱的性子哪能留在魏王身边?金宝以后还能回来吗?”
    小薇和陈冬日领着孩子玩儿去了。沈伊人没有顾虑直接问:“铁柱在青雀身边不好?”
    钟子孟:“陛下疼孩子,魏王还在京师。宫里洒水打扫的老奴都一肚子心眼,铁柱哪能跟他三天两头进宫。吴王离我们上千里,就算吴王给金宝十日长假,金宝回来能待几天?文长只有一个儿子。”叹了口气,“有为反而如愿了。”
    闻言,沈伊人也不知该说什么:“我们在这里担心,兴许他们自己乐意呢。”
    喜儿父母兄嫂得知铁柱在魏王身边当差,激动的要杀猪宰羊摆流水席。喜儿很想数落他们,有几个钱啊就臭显摆。二郎抢先开口吓唬岳父岳母,铁柱官微俸禄低,长安什么东西都贵,还是攒着钱留着补贴铁柱吧。
    宁氏和钟文长激动哭了。心情平复下来就要给二郎磕一个。二郎把丑话在前头,金宝办差时遇到山贼丢了性命,不要怪他把金宝带上这条路。
    宁氏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谁都不怪。金宝没能留个后,她就去娘家过继一个,给金宝披麻戴孝。钟文长问他大伯要不要给他祖父上坟。
    钟子孟算是亲历过政变,所以比起子孙光宗耀祖,更希望他们一世安稳。没想过侄子这么兴奋,钟子孟就像一口气憋在心里吐不出来:“要不要学世家勋贵写族谱?”
    钟文长连连点头。
    钟子孟气得转头就走。钟文长跟上去:“大伯什么时候写的族谱?怎么没听你说过?我是嫡长孙吗?”
    钟子孟只是不想搭理他,而非回家翻族谱。
    喜儿笑出声。
    钟文长又误会了:“我忘了,长房嫡孙是有为。”
    喜儿笑呛着:“难怪,难怪姐夫担心金宝。”
    钟子孟确实担心“有其父必有其子”,“金宝有了孩子再开族谱!”
    钟文长见他面色不佳,不敢提族谱:“什么时候去,去给祖——”
    “不去!”钟子孟打断。
    钟文长找他伯母,沈伊人朝二郎看去。
    宁氏和钟文长又哭又笑,吓得从门外路过的村民和隔壁韩得明一家过来询问出什么事了。众人听说金宝留在京师,替金宝高兴,也认为这么大的事应该告慰先祖。
    二郎:“希望儿孙光宗耀祖的祖辈会保佑儿孙。文长,你爷希望金宝顶门立户,你祖母呢?”
    钟文长不愧是钟子孟的侄子,这个时候迷信起来,认为此事还是不要让他祖母知道为好。
    钟子孟偶尔神神道道,众人当中有个村民是一年到头迷信,小孩生病认为被鬼吓到,小孩哭闹也认为被鬼捉弄的。听到二郎的话,那位村民附和:“你祖母知道了得去找金宝。”
    钟文长和宁氏双双打个哆嗦,又把秋风当阴风。
    二郎见夫妻俩冷静下来:“因为皇后贤惠,皇子皇女相处融洽,可哪里都有小人,难保有人怂恿吴王做些什么,或背着吴王做什么。真到那个时候有为有可能把金宝拉出来,可你们要是被小人拿捏,我以前的同僚也救不了你们。”
    韩得明试探道:“怂恿吴王做什么?”
    二郎:“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太子——”韩得明拧着眉头想不通。
    二郎:“吴王母亲姓杨。吴王没那个心思,不见得杨家或杨家姻亲也没那个心思。”
    韩得明恍然:“我差点忘了。陛下跟吴王母妃是还没出五服的亲戚。陛下都没惩治前太子的人,肯定也不屑故意打压过前朝旧将。”
    宁氏和钟文长没听懂,宁氏就说:“二郎叔,我不识字,您说明白点。”
    “不可仗势欺人,也不可给几个小的添麻烦,比如有人犯了错托金宝说情,因此找上你们,万万不可替金宝答应。”
    夫妻俩慌得连连点头。
    二郎想起岳母一家,家里家外不收拾,天天出去跟人闲唠。二郎又对钟文长说:“你爹娘那边不必通知。”对宁氏说,“跟你兄弟说清楚,金宝只是吴王身边一名小吏。吴王肖父,处事公允,犯了事的人找金宝无用。”
    儿子突然一步登天,宁氏和钟文长跟做梦一样,不知如何是好,自然是二郎说什么是什么。
    夫妻俩去金宝祖父家,二郎就跟喜儿去全村叮嘱郑家人深居简出。回到家中,二郎给三人分别去一封信,只有一句话,谨言慎行,恪尽职守。
    铁柱的那封信送到时正好青雀也在,拆开看到八个字,拍到铁柱身上:“跟着我你能出什么事?我叔,你姑父,太瞧不起我了。”
    铁柱期期艾艾地说:“这八个字是提点我的吧?”
    “你日日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提醒你?”青雀又夺回来,递给心腹宦官,“收起来。去书房,给你姑父回信,问他橘子熟了吗,何时做柿饼。”
    铁柱乖乖跟他去书房。
    二郎收到铁柱的回信就给长孙无忌去一封信。孟冬十月,长孙无忌的心腹家奴带来六辆车,要四车橘子,一车鸡鸭鹅和变蛋,又要一车山珍以及自家种的干货。
    车队离开,喜儿就抱怨:“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往年二郎叫他派车拉东西,长孙无忌只调两辆车。今年如此反常,定是因为羡慕嫉妒他有“免死铁券”。二郎不在意地笑笑:“可能怪我们到长安没去找他,也没告诉他有为今年参加科考。”
    喜儿:“小肚鸡肠,跟你那个兄长一样。”
    二郎劝她消消气:“嫂嫂定然不会让你吃亏。即便她不知道辅机的人拉走六车物品,也会以兕子的名义给我们送年礼。”
    第140章 全文完
    皇后不知兄长羡慕嫉妒二郎。长孙无忌也不敢叫她知道。
    魏王心腹希望希望主公长命百岁, 所以得知铁柱是“二郎”的侄子,他的话魏王听得进去,就叫铁柱劝魏王多出去走动。
    宫里的景儿魏王早看腻了, 魏王的心腹宦官就说郑公子来京师多日还没去过东西市。青雀换下绫罗绸缎,带着禁卫宦官和铁柱微服出游。返程时拐去国公府探望舅母,正好跟在驿馆歇一晚的家奴撞个正着。青雀虽然抱怨他叔跟他生分, 看到他舅拉他叔那么多东西,还是气他舅比他还不见外。
    六车东西只给舅母留下两成, 然后令随从送到皇后处。
    皇后令人把长孙无忌叫到跟前数落一通,末了又问:“赵国公贵庚?”
    长孙无忌心里腹诽,青雀不是愈发懒得动吗。难得出去一次就碰个正着, 自己怎么那么倒霉。
    “我气他过家门而不入。”
    皇后无语, 真是有什么样的君就有什么样的臣。
    “喜儿性子直啊。你这不是给二郎添堵吗。”
    长孙无忌点头,沈二郎要因为不得不给他六车物品被郑喜儿打一顿,他明日请假去烧香拜佛。
    皇后见状愈发头疼, 无力地抬抬手撵人。
    女侍担心吵到她,轻声问:“婢子令人分下去?”
    皇后:“明达体弱, 她馋了就把她带过来,用热水温几瓣。不可多食。”
    女侍俯身记下。
    喜儿不喜欢后妃。皇后一边思索一边说:“嫔妃就算了。我和陛下留一车,太子和魏王一车, 九皇子的身体不如他二人,给他一筐。告诉他我这里还有。喜儿自家种的留下, 我和陛下不缺山珍,山珍和余下的橘子,按人数平分吧。”
    女侍:“其他皇子和公主吗?”
    皇后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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