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再大一点,开始顽皮,揪别人头发,打别人脸颊,在餐厅大呼小叫,他妈妈非但不制止,还笑得前仰后合,认为孩子在释放“天性”!
    现在成绩倒是不错,就是鬼心眼儿太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平日里只能顺毛摸,不能逆毛摸,听不得一句批评。没有感恩之心, 更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就这样,你姐还自夸教育得好,认为小裕充分享受到了关爱,童年没有遗憾,还培养出具有领导气质的人格,长大会自然而然地走精英之路。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
    “是你姐学的,一套一套,叫‘爱的教育’。听起来貌似有理, 时不时搬出亚米契斯。可你姐不知道,孩子的教育也许真的只有一次机会,轻易放纵,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估计亚米契斯,早晚会被你姐‘气死’!”
    “这次,我们亲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教育悲剧,都要从中吸取一点教训!我也认为,小裕虽然是咱家的孩子,但教育好他,可不仅仅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情呢!说不定未来会关乎很多家庭的幸福。姐夫, 上岸之后我们快回家吧!”
    “当然,一分钟也不耽误。”裕川介的眼睛也亮闪闪的,“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客场。”
    两人再望向茫茫大海,阳光又正从乌云中“腾”地窜出来,海面的阴霾一秒钟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如果仔细听,在大海的最深处,有种生物一边旋转,一边漂浮, 发出绵长悠远的低鸣,也许是歌声吧……
    故事后话
    牛内,也就是肉经理,站在 f 岛连接沙滩公园的木栈道上,朝裕川介督察先挥手,再快步跑上来:
    介督察!
    感谢您,终于把可恨的凶手绳之以法。您不知道刚才看到小薇戴上手铐,被警车带走的情景,我真是百感交集!
    我已经和妻子商量好,f 岛倾注了我们全部的心血,也是我儿子的灵魂归宿,就这样关闭,实在太可惜。
    新年嘉年华确实是个绝佳的创意——孤独的人,在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刻,聚集在一起狂欢,彼此抚慰。
    您已经承诺,将尽快帮助我们解开九年前案件的全部真相,相信肉肉很快就能瞑目,我们的心愿也将彻底了结,不会再执念下去。
    所以,明年我们还会举办新年嘉年华。不过这次可是真正的嘉年华,再没有演员和杀人犯之类的角色。如果可能,我们还打算永远办下去呢!
    欢迎您和家人再次来到 f 岛,开启一场梦幻的旅程吧…… “成!”
    裕川介满口答应,“不过……”,督察又卖关子。 “不过什么?”肉经理满脸轻松的笑容。
    “你,确定不和牧慎先生商量一下吗?那位真正的岛主,受害人的亲生父亲,你能替他完全做主吗?”
    肉经理抿着嘴,还是笑。“兄弟,你还装傻呀,演得太好啦!”裕川介拍拍他的肩膀,“我到处找穿帮镜头,结果却把你这个戏精,超级大穿帮,给落下啦。” “我没演过戏,您到哪里去找呀?”
    “就是说嘛,所以这事儿不赖我!”
    裕川介督察哈哈大笑:“高手确实在民间。只要真正入戏,人人都是影帝——这么说,你的功夫也不错吧?你们师兄弟都得到寺庙里功夫大师的嫡传,你怎么不出来拍武侠片?”
    肉经理还是假装听不懂。
    “你和牧慎先生真是开挂啦,乾坤大挪移,一轮又一轮。一会儿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牧慎是岛主,一会儿又是你跳出来承认。还故意在牧慎的房间也放个奥特曼摆件,让我们怀疑他是小啸的父亲。结果我们善良的叶警官还真信啦,为这两人的‘亲情悲剧’哭了几鼻子。这样耍人玩儿,没劲啦你们!”
    裕川介请叶警官打开手机,把刚才的邮件,展示给这位已经不神秘的假岛主大人。
    “我中毒离岛,不是空手而回,而是把牧慎先生和小啸的毛发带回去比对。亲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他们果然没有生物学意义上的父子关系。这也证明,有人提前想办法修改了 dna 数据库。你信不信, 只要我回去深入调查,很快就水落石出……”
    “我信。”肉经理整理制服,脸上又换上一种笑法,“您都说到这份儿上啦,我也别硬撑着,把底儿交给您算啦!”
    “搞这些名堂,什么目的?”
    “三个。其一,准备用来骗小啸的,关键时刻,在他嘴里问出扔砖头的人究竟是谁。他再浑蛋,在‘亲生父亲’面前,应该会说实话。其二,牧慎如果是小啸的父亲,就不可能再是肉肉的父亲,我就可以顺利顶替他的身份,扮演岛主和受害人父亲。其三,还是老梗儿,诱导警察,报复警察。在慎师兄眼中,警察是极其愚蠢可恨的,不然他的儿子也不会含冤至今。”
    “可惜你们演砸啦,小啸死了,这条线索一下子变得特别重要, 警方肯定要追查。”
    “对,这是唯一的败笔,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不过,我们刚才还在纳闷,为什么您放任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却不指出来,可能……”
    “可能我也是个蠢蛋吧?”裕川介指着肉经理,就快笑岔气,“你们肯定是这样想的!”“嗯。”肉经理毫不否认。“你们以为,只有这一个漏洞吗?”
    裕川介再次亲密地搂着肉经理的肩膀,一起朝木栈道尽头的红色集装箱接待室走去。那火热的红色,被四周的景色映衬着,和几天之前一样耀眼、热烈。
    “难道还有吗?”
    肉经理,牛内,唉,也不知道究竟该叫什么的这位先生,垂头丧气。“看来,我们真的斗不过神探,一次次在您面前丢人现眼。”
    “两张照片,都是败笔!”
    裕川介伸出食指,“第一,你给我看的夕小姐照片,说是神秘岛主发给你的,真好笑。当时正是你和牧慎给我设置迷雾的时期,你也想方设法、胡说八道,混淆我的视线。反正没杀人,这些谎言也不能被定罪,正好可以多争取一点在海上的停留时间。”
    “败笔在哪儿?”肉经理确实不明白。
    “这是夕小姐的一张正面清晰照,室内有人在她对面拍照,就算当时没注意,但看照片时,根据周围环境,她肯定能想起这个角度对面都有谁。果然,夕小姐认出这是小酒吧,当时她正望着慎先生,他也正在玩手机。不是他拍的,还能有谁呢?你口里说怀疑汝先生是什么岛主,可这张照片却弄巧成拙,一下子就把你和牧慎先生的特殊关系暴露出来啦。”
    肉经理拍拍脑袋,是这个道理!
    裕川介伸出食指和中指:“第二,合影。我们根据奥特曼陶瓷小像,找到陶艺大师,他拿出一张照片,那上面有你,所以就可以认定你是岛主。”
    “逻辑是通的,没毛病呀?”
    裕川介已经哭笑不得:“逻辑虽然没问题,但细节要做好呀,兄弟!这张照片按理说应该是九年前的,但大师手腕上的手表,却是两年前才上市的款式呀!”
    “那您怎么不戳穿我们?”肉经理追问介督察。
    “演得好好的,你们又不是凶手,我戳穿你们干吗呢?如果不是刚才你拦下我,还在我面前表演,我才懒得说这么多呢!”
    “但是这样,您当初就不能一下子排除慎师兄的杀人嫌疑呀,您怎么一直那么肯定呢?”
    裕川介的双脚已经回到沙滩上,细软的沙子一下子灌进他的浅口软底皮鞋。他把手自然地搭在肉经理的手肘,脱掉鞋子,抖净沙子, 再重新穿好:
    也许,我比你更了解牧慎先生!
    多年前我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他参演的所有影视作品中, 竟然没有一个角色是反派!
    这么多年,这么多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名不见经传的他,选择权极其有限,体现出这名演员难得的坚持!
    他坚持的是什么,是他的本性,他不愿意也无法扮演违背自己良知的角色。
    纯良的土地,不会结出有毒的果子。这就是我把他排除在嫌疑人名单之外的真正理由……
    肉经理听完,双手合十,替自己的师兄向眼前的智者深深鞠躬。“所以我深知,你与牧慎都没有再撒谎。那段经历确实令人同
    情,只是描述在你身上的,原本属于牧慎而已。我能做的,就是做一位最好的倾听者。毕竟,这样一场精彩的表演,也离不开配合良好的观众啊!”
    正这工夫,叶警官挂掉一直在通话的手机,与裕川介轻声耳语。警察署裕川介警官缓缓站定,转向肉经理:
    没想到,你们苦苦寻找的真相,这么快就到来——
    请转告牧慎先生,汝先生的儿子已经在狱中承认,当年是他扔下那块砖头,并和另两个男孩儿串通,赖在唯一的女孩儿身上。月嫂也向警方坦白,她收了某人给她的一笔钱。
    其他人,即便没有被关进牢房,一辈子也已经失去自由。现在,我开始鼓掌,您可以谢幕了。
    【完】
    《主播之不可思议·七日·刺青》作者:汪洁洋
    简介
    本书叙说的是发生在外人难以涉足的广播电台内部,发生在粉丝众多又鲜少露面的明星主播身旁,一些人难敌金钱和欲望的诱惑而价值观严重扭曲的故事,权色交易,出卖灵魂与身体,无所不用其极;反映了明星主播的艰难、尴尬的处境,揭示了广播界鲜为人知的隐秘世界以及现实社会的不正之风,同时也赞美了生活中难得的朋友间、同事间的珍贵情谊。作者延续了其节奏明快的风格,两条线索巧妙呼应,变幻莫测且清晰分明,故事情节颇富悬念,令人回味无穷。
    ——
    狮子,住在广袤的草原,便“长出”强健的四肢,愈发善于奔跑。
    水母,藏于诡谲的深海,便“退化”多余的双眼,愈发适应黑暗。
    —— 汪洁洋
    引
    s市的早晨,从一碗码上酸豆角、榨菜丝和剁辣椒的肉丝米粉开始。
    不了解这座城市的人,会以为这只是美食节目的开场语。
    没错,这确实是我为某纪录片写的文案,神似“舌尖体”,但不是第一句。续貂的那句,我放在最前面:
    “我在这里,已经生活 21 年。”
    单纯的我,误以为用第一人称强调 21 年的“漫长”,有助于收回劳动所得。可纪录片已经播完第四季,还没有一分钱汇入我的账户。
    理论上,我有权堵在制片人的家门口破口大骂,砸他的新车,追打他和第三任妻子生的那个喜欢朝人吐口水的胖儿子。然后,再拿一根尼龙绳儿吊在树上,要死要活地闹着。
    但我的冲动和路怒症一样,从选择当“作家”和“编剧”的那天起,逐渐被修理、磨平和碾碎。
    钱,只是欠着,又没说不给。就算他硬赖着不给,又能怎样?钱, 真值得拿命换吗?!
    这世上为了讨账苦不堪言的不止我一位。所有的脾气,都只能发到文字里——
    结果,书卖不出去。
    这天大的讽刺呀,无数次把我逼到彻底放弃的边缘。
    世人眼里,文字不值钱,别看古人有“一字千金”的典故,现在也不缺畅销书,但绝大多数文字其实轻贱得连一把鸡毛菜都不值!我们不是常说“见字如面”嘛,以文为生的人经常饿得眼睛发花,看着眼前一排排的小字就联想起米粉和面条。
    我自己浑浑噩噩便罢,后院却起火了。发觉我的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作为一家之主的伯父几次虎着脸让我妈捎话:“可别瞎忙活,有这功夫,赚钱去吧!”
    说服家人的困难远胜于找制片人讨薪,须臾之间,我就理解了当年那位被我当成怪胎的下属:
    五十岁的大男人,收入不足以养家,却在半夜离开公司宿舍,整夜游荡在山林、水边,只为找到最贴切的语言——“形容月色”。
    他没说“月亮”,我不能篡改,他说的就是“月色”。
    多好的一个“色”字啊,月朗星疏或彩云追月,这颗小星球都会呈现出不同的姿态。色,即为美,别往歪想。今天的我,倒是真希望自己也能亲眼捕捉,再精准描述史上最美的“月色”,并永恒记录在我的作品中。
    我曾笑他人太疯癫,如今我被你们看不穿。
    好在,我不以写作糊口。
    伯父的担心颇为多余,我有钱。虽不富贵,但衣食满足,不花别人一分一毫。
    写作不足以为生,却足以为乐。
    再说 s 市,我确实已经在此地生活很久,吃这里的菜,喝这里的水,睡这里的人。正应了雪芹夫子的形容:歌舞场,脂正浓,反认他乡是故乡,慢慢变成白眼狼。
    浓烈地热爱别人的家乡,甚至大肆吹捧,自己的,反而寡淡下来。
    对于故乡,我歉疚太多。
    少年时家贫,一心想逃离边境上的小山城。离开后,很少回去, 每次回想童年艰难,顺带抱怨家乡。
    其实,这家、这乡,并没亏欠我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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