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来的人是不是殷无戈,他都必须走一趟。为回岸,为公道。
    (本章完)
    第86章 战未休 急之所急。
    朔边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月,杀场已被清理过,而空气中仍然是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自朝成立,边军虽说无法杀进寒冷的北境击溃羌族,却也将缘城各方看守得固若金汤。
    烽烟台是浓黑色的,此非彼。
    “报!司马将军,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是否……”传令兵急急地跑过来。
    “且慢,我要再去劝一劝陛下。”司马潜闻言,放下手中的舆图走了出来。
    他先是示意传令兵原地等待,而后迈步走向后面的营帐,那是当今朝陛下所休。走在路上,烈日灼不化坚寒,司马潜不由得回想起了三日之前陛下刚刚来到时的场景。
    条件恶劣不缺兵卒在路途当中昏厥倒下,而坐在豪华马车上的李延瞻喝着带糖的西域葡萄酿是感觉不出什么不妥的,更何况还带了贵妃前来做伴。
    御驾亲征,尤其是来了以稳固著称的朔边北境,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上一代皇上英年早逝,元璟帝急急登位,且不说他对率兵打仗毫无经验,连筹划布局的心思也都还没有应该有的缜密。
    跟随来的魏玠倒是老谋深算,可怕就怕在其小聪明都用错了地方,一来到军营,就怂恿陛下把主将司马潜叫来重新布置作战计划,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这个理。这里终究是不适合被用来打算盘,也更承受不了满盘皆输的局面。
    司马潜不可不斟酌,不可不谨慎。
    李延瞻仍是那副慵懒舒坦的模样,随意地挥手令司马潜起身,却也没多看他一眼,而一人躬身站在一旁满脸谄媚,自是魏玠无疑。
    这时右边首位的一位身穿甲胄的将士在司马潜的示意之下,上前几步说道:"回禀皇上,属下为司马将军麾下副将任阳,已然奉命打探清楚了,呼延捷所领骑兵四万,步卒八万……”
    李延瞻一时面露难色。
    李延瞻左右摇摆不定,思索了许久才终于是含含糊糊地道:“所说皆有理,爱将且退,容朕考虑一二。”
    表面恭敬却也无可奈何,皇上一来就下了各种各样的备军命令,没任何实际性的作用不说,只要没有坏处也就算得上是大功一件了。可此番断儿戏不得。
    帐房内烛光摇曳,司马潜在通报得允后步入内,恭敬对着眼前人,道:“将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魏玠也不过是刚刚来到这里,所知甚少,道听途说罢了,且不说消息是否准确,竟还提出让百姓帮守?以为仗着人多就可高枕无忧了不成?何其愚昧。
    司马潜眉目骤寒,对于这些身居高堂、不懂得战争残酷之辈,他没有作过多理会,只皱着眉头看了魏玠一眼,便劝诫着皇上道:“臣经三思以为,深入作战一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听了魏玠的话,李延瞻心感赞同,直了直身子,转脸对司马潜问道:“那就好,准备得应该也差不多可行,如今可探清呼延捷其下兵力如何?”
    谁也能听出其中的不悦。
    司马潜不能退步,只得尽可能地耐心解释道:“羌戎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攻入我边,因水网丛林,本就限制了其骑兵的作战效能,加之江河天堑难断。反之,缺少骑兵的我军在北伐时,也同样难以适应,畜运不够而更倚重内河之运,然现下时机实在不适。一来,通坦无遮蔽的平原便于羌戎骑兵驰骋,使我军处于被动,二来河流结冰颇多,航运和作战屏障之能大减,诸多不利。因顾大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司马潜心下愈寒,沉声道:“战损难填,谁又能确保有失必有得?怕就怕在事倍功半,决策不可不重。”
    四周寂静了片刻,李延瞻抬眼瞧他,粗声粗气道:“此话怎讲?”
    顾着自己的安危才是头等的大事。
    魏玠闻言,在李延瞻身边打了个眼色急急开口道:“陛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即使损失惨重,如若换得数十年安定,也是物超所值。到时候陛下也必定名流千古!”
    “皇上,如今羌族怂弱,我朝大军若是长驱直入,守得安定指日可待呀。何须惧怕这些茹毛饮血之辈!”
    “哈哈好!区区数卒罢了,安敢斗胆挑事,朕定要他们有来无回!”人数不及,便判定悬殊,也不知是否片面。李延瞻却洋洋自得,道,“那如今,守城内备情况是否布置完成?”
    司马潜欲言却被魏玠抢先打断。只听他胸有成竹一般地说道:“还请陛下放心,水师三万早已经整装待发,破冰渡河也就是一声令下即可的事,居庸城内已经全部戒严,五万守军也已经全部布置完成,如果战事需要,随时可以动员城内百姓上城墙帮守。防线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倘若南羌的贼人敢来,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没让魏玠退,亲疏一看便知。
    司马潜只得退下,出帐时和任阳对视一眼,回过身来只见其内影影绰绰如风花雪月,他难掩忧色,心下难定。
    烽烟台是焦黑色的,逢人过往时,会被添上一点料子,会是猩红的。····——
    街道边的成衣店不见了来往的客人,有的只是借着现成地,换身行头前来办正事的官属役从。
    温珧很是拘谨,虽然是被热情招待着的,他还是干巴巴地坐下对着门外守望了大半天,才终于是等到司马厝这个大忙人回来,他猛地站起身来,说:“侯爷,我……”
    “听说了。筹出些赈灾银钱不易,卿安费了不少功夫也才逼得朝官不情不愿自掏腰包,难为你一下捐出这么多。”
    司马厝先是示意温珧不必紧张,而后随意拉过一张椅子放在身边落座,把腿脚上沾的泥泞擦了擦,抬脸认真地看着他道,道:“都该跟你说声谢。”
    “不不不,不是的。云掌印如今下发田作新令,收编遇灾流民入军,侯爷还得忙着亲自督行其令,立信于民。困难不乏,事关重大,我本就理当急之所急,能帮则帮。”温珧低着头,显得很是过意不去,说,“要论起来,我也有责任。州城百姓遭了难,白白挨了这苦头,怎么也挽补不够。”
    司马厝深深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太多了,死再多的百姓,也只是权官眼中的一个数额,不值一提般。同出一门,立场相对,也是少见,温珧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
    温珧忐忑地问:“凉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经这一遭,摊贩摆出来的书卷丹青自是全没了,淹乱中护不住奢侈之物,就算是‘惊天神算,一卦六文’的算店估计也没预料到还能有柳暗花明的时候。天灾总要过去,人祸也能平,那就还会是一日三餐,饭饱衣暖,会好起来的。”司马厝道,“驸马得闲还在练武?”
    尽管他只是随口一问,温珧点点头,严肃道:“一直记着侯爷先前说的方法在练的,或许,也该是相较有了长进。让侯爷见笑了。”
    司马厝自是没笑。
    “可我不知道这样到底算得上是个什么水准,如果上了战场,侯爷估摸着我这能杀死多少个羌贼?”温珧小心翼翼地问。
    司马厝沉吟片刻,还是如实告道:“基本功可用于强身健体,过于较真,就会得不偿失了。”
    温珧眸光渐暗,难掩失望。
    司马厝又安慰说:“征战起将卒纷立,得清平世则生民不复忧。你不用有太大负担。”
    温珧沉默了会。
    蠢蠢欲动的想法又被暂时地压了下去。他见过很多很多的圣人言礼义廉耻,见过被记载下不胜枚举的将臣良绩,可他连厮杀都未得见,怕是见了死人都会呕吐。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温珧埋头理着自己衣袖落出的针线,又没话找话一般地说:“我和公主……当时收到你们送的新婚贺礼都很高兴,这一番心意,记下了的。”
    司马厝淡淡说:“不挑就好。”
    浅叙止,温珧临别时纠结半晌,还是没能把一些实情在司马厝面前说出。
    他一个穷酸驸马而已又向来不愿要家族的财物,而这些捐出的钱其实都是荣昌公主拿出的全部嫁妆,她听闻了消息便示意他这般做。她为什么要这样?温珧暗自琢磨了很久,最合理的解释不过是其心善大方,至于别的,他能猜到而不想深究。
    灰扑扑的人海中,温珧踏出的步子像是向天而去的船帆,一两声的嗡鸣持续不断。
    “侯爷,久虔因故辞行,所往江蓟关郡极上坞。”久虔来得匆匆,神情带着不容易察觉的凝重,他虽急着走,但与舫陵相对抗的门路也不能不交待,尽数相告。
    “我留写下的暗语标识就先收着,用的着就用,十夜绝陵想必是被昭王操控以谋利的,先前魏玠遇刺也定与此脱不了干系。”久虔顿了一顿,接着说,“至于云掌印,掩藏秦妃……”
    司马厝对此没多意外,说:“他做的事情,我知道。”
    久虔心头一跳,一时间都不知道涌起来的是个什么感觉。关心则乱的密切关注,或是担心相护的举措,又或者是别的……难以妄论。
    若是听闻云掌印对此次凉州之事无动于衷,甚至是推波助澜以求权官趋附,久虔也丝毫不会感到意外,可偏偏不是。
    “早去早回。”司马厝最终只如是说,不必多问。
    (本章完)
    第87章 将有作 最后的剑舞,不复惊绝。
    太宁常偃,藩属睢城。
    暗夜厮杀起时,寥廓的昭王府室也在厂番刀下作了阎罗殿,无多悬念。
    身后的火光似乎远了些,曹闻中从偏门冲出,浑身被汗水浸得湿透,他暂时有了喘熄之机,筋疲力尽地背靠着墙大口大口呼吸着,舌腔中的浓腥怎么也吐不干净,咳嗽着大骂道:“祁放!你这个烂心烂肺的卑鄙小人,不仁不义的混账狗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连着偏门的暗巷突然被人扔进来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飞溅的温热液体扑到了他脸上。
    曹闻中狠狠啐了一口,胡乱地伸手往脸上抹了抹,待看清楚时,只见地上躺着好几具王府侍从的尸体,都被削断了手脚,血肉模糊。他悚然一惊,用尽了余力拔腿便跑,恨不得马上从这里消失。
    一柄轻巧修长的软剑猝不及防地袭来拦挡在他的面前,视则如遭凉秋渗骨,锋尖破碎而愈添犀利,肃杀的剑光中映照出那一双似含了笑的凤目,犹非黑即白无他。
    祁放后又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友好的,撤了剑伸手过去扶了曹闻中一把,云淡风轻说:“一时疏忽有所不察,竟让曹兄险些葬身火海,多有得罪,料想区区小事也不能让曹兄吓破了胆才是。”
    曹闻中狠狠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奉督主之令,有要事在身,可不是来杀人纵火供你消遣的。”
    祁放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该做的正经事情可是一件不落,至于别的,也算不上什么消遣,曹兄误会。”
    “爷,前边出了事,实在难以管控,恐怕得劳烦您前去处理一趟。”时泾急着跑过来,连气都没有喘匀便在司马厝身边禀告道,“好一批下发来试用的耦犁耧车都被人扔石头给砸了,他们嚷嚷着东厂来的缇骑存心损田,上赶着要去讨一个说法。本来不算得上是什么大事,这一路下来有人不满小打小闹两三回也是正常,过阵子就消停了,可是这回不一样,接连出了好几条人命。”
    ——
    枯叶和灰烬成了最后的剑舞,不复惊绝。可祁放一点也不觉得同情,他收好了剑,自顾自般地道:“你就一直在这白白耗下去,做个孤苦伶仃的游魂,别等着我给你烧纸,我不欠你的。‘夺滟’可用就替姑且你收着,多杀了几个人,反正命债都算在你头上。”
    逼走了徐聿,又来个人牵制他。
    红枫霜居在焚烧中不可再留,尘镜未经移出,就永远地葬在了那里。初时无可奈何,后来有了能力和机会又为何不离开?痴心妄想,当断不断。
    曹闻中站直了身子,眼神嘲弄,说:“你都做到这步田地了,还顾忌这个,不能吧?”
    “督主可没有让我们必须要手下留情,斩草不除根就是愚善,王府里的可都是昭王的手脚,没有一个是例外,都死尽了也不可惜。”祁放凑近他,缓缓笑说,“只是,你何不再跑得快一些?这样就没有什么脏东西追得上你了,连我这样的下贱货色也都望尘莫及。”
    声音随着暮色渐失,鸿影同剑锋一道归敛,未待破晓,稍纵即出。
    曹闻中猛地想到那些断了腿脚的尸体,身体下意识地作出相抗的反应,却不料祁放只是借他的衣摆擦了擦剑上的血,露出那在这时才又堪称是柔美的剑形弧度。
    祁放笑容微凝,掩去了眸中难以言明的异色,若无其事道:“无事了,我已取得督主所要之物,令急传送回京。此地不宜久留,曹兄若是没别的什么事儿,也就不必留在这里看热闹了,烧焦的死人味可不好闻。”
    这些日子以来,田作新法尚在推行,今派人手有组织地推广新农具,指导在澧都皇城周边的官壖地区率先试验,而后以图逐步推广到关农和边郡等地。若出了这样的事情,发起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动摇不说,闹得大了还甚至会前功尽弃。
    是她泠剑姬自找的,活该。
    剑尖慢悠悠地晃过去。
    所做即是尽毁昭王后路,把藩地其下势力都暗中除掉或者收买威胁,将被幽禁者放出,破除行径搜罗罪证……昭王若举,定拥兵起京,若遭迫退则定还旧址,云卿安不可能再给他留下任何的,可以缩避喘熄而寻再起的机会。
    “我得走了,这条路,我会走得比你好上千倍万倍,不会同你这般愚昧无用。至于别的人,我会送他下去,你自己看着办,别再心慈手软了啊……”他在走开时嘴边勾出一抹笑,像是天真的残忍,“督主那边,可是还用得着我,让等急了不好。”
    怪不得督主要用他,却不放心去用,而是存了监管戒备之心。祁放行事虽然狠辣乖张,但确实极可称用,桩桩件件的正事由他干起来都出不来岔子,再难也总能办妥,他到了睢城也如鱼得水,对这里的情况不加打听竟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对昭王府的构造暗道都似乎早就摸透了一般。曹闻中自认不如。
    司马厝倏地面色一寒,往桌面搁了杯盏,起身道:“怎么回事?”
    若被舞起来一定很好看。不知这样怪异的想法从何而来。
    “那你好自为之,吸了太多脏东西进了里边可是洗不干净的。”曹闻中冷笑了一声,还是先行转身离开。
    祁放不动声色地盯了他的背部一瞬而后再不理会,只是将视线牢牢锁着不远处的一个方向,所藏道不清是怨恨,怀念,又或者是别的。
    祁放似乎很是满意,视线在其上顿了片刻,他又压低了声音警告道:“督主很信任你,这我知道,但劝你最好不要乱嚼舌根,搬弄是非。”
    时泾回忆起当时的场面,凝重道:“人一窝蜂地乱起来时就连是非对错也都管不了这么多了,真有人故意往刀尖上撞去也都不稀奇,若不去制止他们,恐怕就连犁具都要被砸得不成样子。究竟是个什么回事难说,民众或许也是遭了旁人有预谋的唆使煽动,不然也闹不成这般的情况。言称的罪行真假难辨,还有的老妇控诉被厂番掳掠……这蛮劲儿简直没完没了,反正更多的人都是骂其不可信,为佞宦之私举而已,居心不良,逼着要云掌印亲自现身给出一个说法,否则他们决不罢休。”
    话语越来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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