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当面对峙”
    许钦言一直在神经质地盯着我的手机,我猜想他应该是在等着许衷的回复。
    但是很显然,许衷远远比他所认为的要沉得住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已读未回”,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哪怕似是而非的答案。
    靳重倒是想起来我这几天不吃不喝地被绑在椅子上,给我喝了两口水,其他时间就是站在许钦言旁边,一言不发地陪着他,偶尔看看我,目光焦灼。
    我全身心都在被许钦言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捏在手心里的手心,他神经质地点开那段不到一分钟的视频,翻来覆去地看,我听着他几乎破音的声音在工厂里回荡,心里浮起了一丝很淡的怜悯。
    许钦言完全没有分给我一点注意力,我微微活动着手腕,借着工厂里的光打量着许钦言最细微的表情。
    他突然把手机扔在地上,发出了“砰”一声响。
    我闻声抬起头,靳重喃喃地问道:“时间到了?”
    “真是遗憾啊,”许钦言朝我笑了笑,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手里拿着那把水果刀,一点点地逼近我,“看来你对许衷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他放弃。”
    我让自己在许钦言几乎痉挛成狰狞五官的阴沉脸色下冷静下来,伤口和淤青在不停地发出疼痛的信号,这几天只喝过一点水,让我在挣扎之余,不免眼前一黑。
    靳重一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的样子,我没指望他能做什么,只是看着许钦言。
    他在这个时候,反而和许衷没有那么相似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得给许衷留一个他小男友的全尸,不是吗?”
    我不清楚自己在事情到达这个地步的时候能做什么,只能仰着头,盯着水果刀的刀尖靠近了我的皮肤。
    尖锐冰冷的铁器割破了我的皮肤,就在我以为它会更进一步,划开血肉时,许钦言突然顿住了。
    他看向靳重:“我是不是听到了敲门声?”
    靳重先反应过来:“是——我也听到了。”
    许钦言一挑眉,他依旧紧紧地抓着刀柄,像是从这阵轻缓的敲门声中咂摸出来什么,眼睛一弯:“看来我们是来客人了。”
    我原本因为许衷没有到来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来人会是谁,答案已经跃然纸上了。
    靳重在许钦言的示意下打开了门,许钦言扭过头去看来人的长相,我直直地看着门口。
    外面居然还在下雨,一开门就能听到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声漏了进来,每一滴落在地上的雨水都像是将镶嵌在我心脏上的钉子一点点往最柔软的内里锤,在我听到许衷的声音时,我就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能是我比较有时间观念吧,”许衷客客气气地说,“从我进来的这一刻开始,才是十九点三十七分。”
    我拼命眨了好几次眼,才没让在看清许衷那一瞬间泛起的泪花滑了下去。
    许衷比我记忆里的那副模样要憔悴得多,想必这几天,他过得并不顺心,眉眼间的倦怠之色很重,眼底的青黑同样浓郁,原本只是色泽浅淡的嘴唇上起了死皮,又因为了淋了雨,身上带着扑面而来的潮气,雨水从他的头发和衣服上滴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泊。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什么声音。
    许衷安抚性地朝我笑了一下,就像没看到许钦言抵在我脖颈上的水果刀,只是在看到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时,才变了脸色:“许钦言,原来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人质、你拿来威胁我的把柄的。”
    “看来我绑架的人没选错,”许钦言威胁似地用了力,刀刃陷进我的皮肤里,轻而易举地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一下就涌了出来。
    这回,不等许钦言大放厥词,许衷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你把刀从沈涣脖子上拿开。”
    “我是你的狗吗,要这么听你的话?”许钦言从许衷神色的变化中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洋洋自得地笑出了声,“这是我目前唯一可以威胁你的筹码,许衷,我看上去像傻子吗?”
    许衷瞟了一眼僵在一旁的靳重,似乎也知道拿他威胁许钦言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收回了目光,只是看着许钦言。
    “至少我选择帮手,要么花钱找暗网上的黑人白人,要么找不会有后顾之忧的孤儿,你选了一个靳家唯一的儿子,”许衷点评了一句,“就凭借他对你岌岌可危的感情?”
    许钦言扫了扫不知所措的靳重,毫不犹豫地选择忽略他的挑衅。
    “我没有给过你找过来跟我当面谈条件的选项,你一个人过来,是真的觉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吗?”
    我焦虑地看着许衷,他的到来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的确希望过他会出现在我身边,救我于水火之中,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和许钦言在废弃工厂里对峙,一个人两手空空,只有那一腔无用的孤勇。
    “我不会给你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不会轻易选择放过你,我会救出沈涣,也会把你送进监狱,”许衷抬起下巴看向许钦言,他们俩在任何时候都不像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更像是彼此仇视的仇人,许衷嘴角自始至终都挂着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许钦言,你有勇气去做出这样的行为,就该有勇气去承担。”
    “是吗?”许钦言同样不甘示弱,“那我也不介意现在就一刀捅进沈涣的心脏,大不了鱼死网破。”
    靳重小声地喊他:“许钦言,你一定……一点要这么做吗?”
    我看到许钦言脸色的坚持和执拗就松动了那么一瞬间,继而就像山间历经过风吹雨打也依旧岿然不动的花岗岩,变得坚定起来。
    我突然就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他早就没办法回头了。
    从许衷开始制定并实施那个计划的时候,在许志国在许衷的意料之中选择将许钦言从加拿大接回来想给他压力的时候,又或者更早的时候,他的出生和存在,已经注定了他必须要和许衷纠缠到现在的结局。
    只有我作为局外人,是被这场无妄之灾牵扯进来的倒霉鬼。
    许衷平静地耸耸肩:“你现在还对一个疯子抱有希望吗?”
    靳重徒劳地张了张嘴。
    许钦言抵在我脖子上拿刀的手颤抖起来,再一次划破了那层皮肤。
    他离我那么近,身上的温度却那么冷,冷到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颤抖是因为威胁到我生命的水果刀,还是因为他的靠近。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想要英雄救美,怎么能跟一个头脑一热的莽夫一样呢?”许衷逼近了许钦言,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朝我笑,“你是不是在加拿大呆太久了,不太了解国内的行情?”
    他几乎和许钦言异口同声——
    “这种情况当然要第一时间报警啊。”
    “你居然敢报警?!”
    许钦言一把勒住刚放松下来的我的脖子,我猝不及防,险些因为他的动作背过气去。
    靳重的反应比许衷还大:“许钦言!”
    “我建议你现在松开沈涣,把刀放下来,”许衷站定,他眼睛里浮现出凶光,许钦言的举动无异于在他的底线上来回摩擦,他撩起一侧的头发,露出了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微型耳麦,是警方用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不然我就联系狙击手了。”
    许钦言的脸色变幻不定,我对“狙击手”这种没有特别确切的认知,但是许钦言和靳重明显不同,至少靳重先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他在这场荒谬的绑架中唯一的作用都在摇摆不定的立场中消磨殆尽。
    “我不确定狙击手的枪会对准你的心脏还是手掌,但是我能肯定,一定比你用刀的速度快。”许衷慢悠悠地说,他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恨意,让我有那么一时半刻恍惚了一下,“十几年前,你能用各种小心思和不入流的手段抢走所有我在乎的东西和人,我没有说过什么;可是你把主意打到了沈涣身上……他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拱手让人的存在。”
    许钦言低声重复:“拱手让人?”
    许衷像是回想起什么,强撑着没露出内疚的表情。
    我却知道,他是想起了当时想利用我去接近许钦言的事情。
    许衷移开了原本一直盯着我的目光,他轻咳了一声:“许钦言,这回是我给你选择了。”
    许钦言就像没听到一样,低低地笑出了声:“你真的觉得,我只有这两个选择吗?”
    他猛地松开我,原本就有点长短腿的椅子顿时失了平衡,带着我要栽向地面时,许衷扑上来想要扶住椅子。他的脸离我太近了,嘴唇都要蹭过我的侧脸,眼底的焦灼和担忧就要溢出来
    ——许钦言就是在这个时候举起了手里的水果刀,银光闪过,和狙击枪乱晃的红点一起让跟我瞳孔一缩。
    第105章 “你的结局”
    我第一次觉得利刃刺穿皮肉时发出的声音那么清晰,清晰到我都要以为是有人在我耳边放了扩音器,那一瞬间的声响让人肝胆俱颤。
    我的后脑勺被许衷用手垫住,即使倒在地上,也没感觉到疼痛。
    反倒是许衷轻轻地抽了口气。
    我顾不上身上有些松动的绳索,也顾不上去看许衷的脸,只想知道许钦言那把水果刀落在了谁的身上。
    许衷先我一步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捂住我的眼睛,语气又轻又急:“不是我,你别看——靳重刚刚挡住了许钦言刺过来的刀,是他……”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救了我和许衷。
    事情发生的太快,谁都来不及反应,无论是我还是许衷,都没能窥见最重要的细枝末节。
    我从许衷的指缝里向外看去,只看到一点点红在地上缓缓流淌。
    “当啷”一声,是水果刀落地的声音。
    窗外狙击手的子弹终于找准时机,射穿了许钦言的手掌,难以抑制的痛呼声盖过了靳重的喘息,仿佛是战败者最无望的咆哮。
    “沈涣?沈涣!”
    许衷手忙脚乱地解开了绑在我身上的尼龙绳,他的手一直在抖,像得了帕金森。
    我想朝他笑笑,告诉他自己没事,手却被许衷握住了。
    他的手冰凉,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许衷上上下下地扫视着我的身体,总算褪去了在许钦言面前强装出来的镇定自若和冷静自持,眼睛里的心疼和愧疚终于溢了出来。
    “对不起……”他喃喃地说,头摇得像拨浪鼓,“对不起……沈涣,这件事怪我,我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是我的错。”
    许衷的手指从我额角的伤口上擦过,再落到了僵直的右腿上,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露出这么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缓缓地坐了起来,拍了拍许衷的背,看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靳重,血从他身上涌了出来,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从他还在起伏的腹部判断他还活着的事实。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无声地在心里说,坚定地握住了许衷还在颤抖的手,摇摆不定的心冷静下来。
    许钦言捂着手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沾了血的水果刀扔在地上,他衣服上滚了一层灰。
    训练有素的整齐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我抬眼望去,是十几二十个端着枪的武警。
    我想起许衷耳朵里的微型耳机,说起“狙击手”时游刃有余的态度,跟着武警进来的两个医生还抬着担架……为了救我,他倒是挺大张旗鼓的。
    “先把伤者送到救护车里抢救,”许衷很慢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松开我的手,而是微微弯着腰,“再推一个轮椅过来,谢谢。”
    他低下头,很温和地笑了笑,像终于释然。
    “你先去医院换一下纱布,再检查一下身体,”许衷揉捏着我的手,语气平和而自然,“我陪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了。”
    我朝他弯了弯眼睛,不想看到许衷露出这么疲惫的表情,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呢。”轮椅被推了过来,许衷避开了地上的那滩血,扶着我坐上去。
    我抬起手,比划道:答案显而易见,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许衷愣了一下。
    我继续比划: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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