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紫:
    好久未向你写信,近来可好?搬家以来,不再能闻见你门前花香,鼻子很有些寂寞。窗台上那些花盆,让你手植芳华,也栽下情思。
    不知何时,我心事愈来愈沉,涩于启齿,我想我不再是从前之我。你是我唯一想到可以倾吐的人,也是最有可能理解我的人。我相信我的感觉。可你要容许我的自白也许有点晦涩。
    尤记得你同我讲过,感情的事,实在是很私人,说不清,理不清。那时候你问我,有喜欢的男孩子吗?而当时我对情爱确实相当懵懂,不以为然。现下却隐约像是有点体会到,什么是很私人,什么是说不清,理不清。我猜我也萌生了不可告人的情愫。因其不可告人,我常觉苦恼。
    你知道,我今年不过十四岁,但我并非由于自己是在这样的年纪对某个人动心而苦恼。使我迷惘的,有两件。一则这份情愫是我的幻觉吗?二则我可以喜欢这个人吗?
    我和他相识已久,然而到了今时今日才发觉这种陌生的感受。我见过年龄相仿者情窦初开,一直很诧异一个人如何就对另一个人倾心,有为他容貌养眼,有为他有所专长,有为他诙谐之举……很多时候,二人甚至不算相熟,竟同坠爱河。我不禁起疑,相爱是轻而易举的吗?也许是受了在你家中看过的影片启蒙,我始终持着一点对爱的较真态度。所谓爱,应当不同于喜欢,是一样稀罕物。具体怎样稀罕,尚且稚嫩的我想必还不能了解。因此我总要思索,对于他,我这份陌生的感受,能称之为什么呢?
    我喜欢他,这毋庸置疑。我从小就是喜欢他的。可我毕竟能感到,我的喜欢已经与从前有所不同,我何以得知这种不同,因为它使我变得不坦荡。真是没有道理的事。我那样熟悉他,却忽然像重新认识他。他有很好的相貌,这不是虚言,如果你了解到曾有多少人递他情书,甚至尾随过他至家门前。这一度使我烦躁。他那出色的五官,我屡见不鲜,本该无动于衷。但记不清是哪一次,望着他眼里那簇高光,我居然感到心慌意乱。事态似乎一发不可收拾,这样的状况竟不是偶然。有时候,他无意流露某个神情,蹙一蹙眉,抬一抬眼,就像有人在我的心口上方挤一颗柠檬的汁液。这实在莫名其妙,很不痛快,然而这种奇怪的情绪,该死地令人上瘾。我感到不妙,难道这就是情。人何苦贪恋这样不自在的感受?我想不通。痴男怨女,情网深陷,我竟是大千世界俗客一员。如同我必须承认他的漂亮,我也必须承认我对他的在意。  可我的在意见不得光,透不了气。
    世人不会答应我喜欢他。真难办。可你知道吗,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并不觉得多荒唐。我可是好不容易尝到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怎会甘心认错?难道情爱的存在,需要正确的环境和正确的身份作前提么?我不愿苟同世人,世人也不会包容我。异道多艰,我不能不难过。
    想起你曾戏言也许我也会成为某种不受待见的人,如今看来,我已拥有不为人待见的情感。还未探头,就可预见的一条不归路。明知如此,还能喜欢吗?还要坚持吗?是否存在答案?也问过自己,怎么偏偏就是这个人,可感情的魅力,似乎正在于身不由己,无从捉摸。何况这个人,也是在意我的人,尽管他的在意要比我纯粹得多。他最好,除了他,我不想再在意别人。虹紫,这世上真的有不该爱的人么?如果不能爱他,我还能爱谁呢?
    我的心脏是潮湿阴暗的岩石,我的爱既然不能成为玫瑰,那么做青苔也好。
    陈醉
    附:回信勿寄到家中,寄到我学校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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