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黑洞洞的,没看时间,大约就四五点这样。既然醒了就起身,没地方可去,还是准备去院落里躺在躺椅上,看看晚上可有星星。无所事事的日子,大抵就这样了。
    拉开房门时,屋内屋外两重天,江南的冬天也是这般寒冷。我将羽绒服的领子竖起,拉链拉到最上,又再戴上帽子,全副武装后手插进兜里迈出门,转身带上房门的一瞬下意识往楼道最里飘去一眼,那边是盛世尧和成晓夫妇住的。
    隐约从底下门缝内有浅浅光亮透出,心道他们也这么早就醒吗?并没多想转身往楼梯口走,当脚正准备迈下楼梯时我突然顿住,缓缓侧转头,再次凝视那浅淡光影。
    是鬼使神差也好,是脑中一根筋抽了也罢,我就是在那一刻想去听听他们的声音,听听他们相濡以沫的幸福,得以慰藉我这荒芜了的寂寞。
    将脚步放到最轻,一步一步靠近那扇门,当听到隐约的语声传来时,神经顿时紧绷,心头不由苦笑,原来当小偷是这么个心情呢。而我,是那窃听别人幸福的小偷。
    仔细听了听,柔和的女音是成晓在说话:“尧,你不担心吗?”默了数秒,她又道:“这样下去不行啊,她每天这样,真的像及了那时的我。”
    心头一动,成晓在说我?微微让我感到意外,本来是想听听她们夫妻闲话家常,没想到竟然听到提及我。这反而倒让我生出迟疑,考虑该不该离开。
    但听一道沉敛的声音传来:“她不是你,你也不是她。”
    “可是假若她知道……”
    “小小,”盛世尧出声阻了成晓的话,“天命难违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天命?什么是天命?我一个字都不信。”成晓突然怒吼出声来,把在门外偷听的我给吓了一跳,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脾气这么燥。从未听过她以这般讽刺的口吻说话:“当初我们就因为这两字经历生死离别,一句天劫让我们堕入黄泉对面不相逢,可这些不过是那神鬼操控,你为我牺牲那么多,差一点就魂飞魄散。难道你要看着夏竹日日如失了魂般躺在那院子里终日无声,然后夜夜难眠?”
    盛世尧淡道:“小小,你太感情用事了。”
    听着我有些想敲门了,成晓对我好我心里清楚,但大可不必为了我的事而大清早的争吵。可当手抬起还没敲上门时,就听到成晓极尽荒凉的声音传来:“我感情用事吗?盛世尧,难道你就没在她和楚高城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我每日看着她,就看到当时的自己,也曾像她这样在刻尽绝望中度过漫长日夜。而且,光如此也就罢了,万一将来那楚高城一去不回,而被夏竹得知他从未遗忘,你要她怎么活?你说你当她是那年遇见的小囡,难道你要看着她最终的结局成这样?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她会求死的!”
    感觉一道白光划过,万箭射进我脑中变成空白。身体歪倒撞向门时根本无可控,咚的一声很响撞在了门上,门内语声顿止,紧接着脚步声传来门被拉开,我一头载入跌进温暖的怀抱,苍茫地抬头看进成晓眼里,死死抓住她双臂咬着牙问:“你说什么?”
    那双眼从吃惊到变成哀怜的过程只有五秒,这五秒使我从平地一下深坠悬崖。成晓伸手欲来拥抱我,我一个侧身避闪,狼狈地摔在地上。“夏竹……”她惊慌地俯身要来拉我,却听一道低沉的嗓音清撩起:“小小,你先出去。”
    成晓身形顿住,迟疑地转头去看那边,“阿尧,夏竹她……”
    “我知道。”
    最终成晓伸出在外的手在我肩膀上轻拍了两下,直起身走出门外,并将门轻轻带上,低和的声音从外抵进:“我就在楼下。”
    第239章 逆了这天又如何
    等脚步声逐渐离去后,我抬起头朝坐在沙发里的男人看去,要求:“告诉我!”
    男人深暗的双眸无任何情绪波动,像是极淡的语气:“你不是全都听见了吗?”我重重一震,不敢置信:“高城没有忘记我?那一月前他为什么……”语声嘎然而止,声音吞没在喉间,假如他像成晓所言从未遗忘,那表现的漠然只有一种原因:他在伪装。
    低头,看自己握得发白的指节,指甲抠进掌心竟不觉得疼,原因是心口破开了一个洞,汩汩的血在流。“告诉我当时的真相吧。”我沉埋着头如是要求。
    盛世尧清平而述:“在你选择之后,我给了他同样两个选择:一是清醒着离开你,二是遗忘了离开你。他选了第一种,如此简单。”
    真的好简单,三言两语就道明了事情经过。可是,“为什么要有这样的选择而不是直接后一种?那样不才是对他最好吗?”忘记我就会离开,离开了就不会受我身上气息所扰再至狂,我以为在当时,盛世尧与我达成了一致协定。
    但听这时盛世尧道:“是真的对他好吗?你觉得一个人在心智全无的时候还能记得另一个人的气息,抹去了记忆能把那个人真的遗忘?”
    我心头一震,“你意思是……”
    “对楚高城而言,遗忘或不遗忘,都无关紧要。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遗忘自己,你与他早已气息相随。即便我真将他记忆抹去,他也会循着自己气息的味道找到你。与其如此,还不如将利害分析给清醒时的他听,该如何取舍也由他决定。”
    所以,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为自己痛忍伤离别,实则高城比我更痛!陌生的眼神,擦身而过的漠然,我真的真的不认得你……
    抬起头,凝定那双眼,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很残忍。”而我,更残忍,无知的残忍。这一个月的沉顿,全都是在虚度时光,那人却不知飘摇在何处。
    “残忍吗?”他轻笑,笑意不抵眼底,“与他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为何要将你交给没有自控能力的他?至于你说对你的残忍,有时候不知比知更好。”
    “那你为什么要和成晓演今天这一幕?”我低吼出声,“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是有意的吗?如果你要瞒,可以瞒为我今生今世甚至到死都不知道,何必要再说出来?”
    他默下一瞬,轻道:“与小小无关,她不知情。但她始终对你忧虑,诚如她刚才所言,我考虑过后还是决定让你知道。”
    “可你从未问过我要不要知道!”我歇斯底里地吼出了声,泪喷涌而出,“盛世尧,你是我的谁啊,就这样随便决定我的人生。”从没有像现在这刻一般,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丢失了糖果朝家长撒泼闹脾气的孩子。
    成晓的声音从外面不安的传来:“阿尧,夏竹,你们没事吧?”
    “没事。”盛世尧回应,然后起身走向我,到我脚边时蹲下,伸指轻揩我脸颊上的泪,幽深的眸垂定而视:“小囡,决定你人生的只有你自己,我能给你的忠告是:顺应天命,但若必要,那就逆了这天又如何,天塌下来我帮你撑。”
    我眨着眼,泪滴滴而落,忍不住一头埋进他怀抱,呜呜大哭。
    情绪终有平复时,一场酣然痛哭宣泄的不是怨怒,而是心底深处那无以莫名的悲恸。退开那温暖,抬起眼,声音嘶哑着问:“我该唤你什么?”像刚才那样直唤其名是一时冲动,但这一月始终都没找到合适的称呼。叔叔?我唤不出口,那年记忆懵懂而知是位老者,可面对这张年轻的脸无法将之与老者相连;师傅?也觉不妥,心里清楚,他从未以师徒之义待我。
    黑眸沉敛回原来的平静,低道:“就随了他们的称呼,唤我尧哥吧。”
    我点点头,撑地起身朝他深鞠一躬,弯腰到底,诚恳而言:“尧哥,谢谢。”谢他当年的以血救赎与授技,谢他一月前的孤身扭转恶局,谢他今日让我知晓真相,谢他此刻所下誓言。没有等来他的回应,我也就转身了,一步步走出了门,无法忽略凝在后背的眼神。直到走出那视线我才顿了下步,垂敛的眸明明暗暗,最终踏步而去。
    我不傻,尤其在听过成晓故事后。与盛世尧相遇在他落难时,即使我对他有一饭之恩,缩骨术还施给我已经是恩大于施了,大可不必要用自己的血来救我的命。因为仁慈吗?不,从他刚才对高城的言辞就可判断,他并非是个仁慈的人。而刚才,他又给与我那般深重的誓言,如若不是我之于他有着某种意义,我绝不相信光那一饭之恩能这般待我以诚。
    但我不想去打破沙锅问到底了,是非判断能力还在,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能够分得清。即使盛世尧那深邃的眼神我看不懂,也透视不了他内心世界,但我能感受得出他对我是善意。还有成晓,惺惺相惜也好,因为盛世尧对我关照才与我结交成友也罢,她本身就是我欣赏和喜欢的,与她相处很随意舒服。
    走至楼下,看到院中凝立的身影,并没觉得意外。
    成晓背转身过来,微微吐白的天光不足以看清,于是造成一半阴暗,一半光明的视觉冲突。我深吸一口气,向她走过去。令我意外的是,她并没询问刚才我与盛世尧近乎争吵的大声是为何,只伸手环过来,将我伶仃的身揽在她身侧,然后另一手抬指:“你看,天都亮了,那颗星星还在。”我抬起头,轻道:“那是启明星。”
    “是啊,无论这天光如何,它一直都在那。”她侧转脸看向我,“夏竹,你想好了吗?”
    我与她对视数秒,轻点了下头。
    在天光大白时,我走出了成晓家门,背着她为我准备的行囊,以及兜里装了厚厚一打钱。她说:出门在外,不管用得着用不着,备着总归是好。至于行囊大概是在我与盛世尧交谈时整理的,她一早就预料到了我最终决定是如此。
    除去这些,她还给我指明了方向:西,楚城。
    那一刻我当真是心里如倒了五味杂瓶,各种滋味都有,唯独没有甜。兜兜转转,是我先离了林雅,而他却一直在。只是我也顿然明白盛世尧会有意安排今早的“意外”,成晓会忍不住提出,是因为那条从峡谷延伸而出的长河通往某个海域,而高城将在明天渡船而离。
    居然那看似极普通的林雅城,实则是个暗港,在长河的某个暗处有鲜少有人知的港口,至于作何用场就更没人知道了。盛世尧与成晓在把我带回来的同时,也安排了人待在林雅暗中守着,若非如此,根本不可能打探来这些隐秘的事。
    从苏城到林雅,我坐了将近一天的火车才抵达,走出火车站时天已漆黑一片。环顾了四下,迎面走来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对方先开口而询:“是夏竹吗?”
    我防备地问:“你是……?”
    “我是周通,是小妹让我来接你的。这样啊,我先给小妹一个电话,让她和你说。”
    很快一只老式的手机递过来,我略一迟疑接起放到耳边,听见成晓柔和的声音:“夏竹,那个人叫周通,就是让他留守在那边打探消息的,你尽管放心。”
    我轻应后挂了机把手机递还回去,周通接过后朝我肩背看了眼道:“小妹怎么给你整弄了这么大一个背包,需要帮忙吗?”我摇摇头,包里东西有看过,都是些野营工具,很齐全。虽然有点沉,但我也不是肩不能挑的大小姐。
    周通没有强求,只道了句:“跟我来吧,我先带你去吃饭住宿。”转身就走,我在后面轻唤:“诶,大哥,我在车上吃过泡面了,不饿。”
    他咧了咧嘴:“妹子,你不饿我饿啊,寒风中等了你两小时了。”
    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跟在他身后坐进了一辆的士。去的是一家小面馆,周通说既然我吃过了,他也就不找好的饭店了,随便糊弄点填饱肚子就行。这人很是热情,一直都他在说我在听,他也不觉尴尬。
    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桌,才停下来开始不顾形象地埋头大吃。
    我看着这人,突然脑中就想到了高城。不是他俩有何相似之处,事实上两人根本就是南辕北辙,是触及了曾经某时初遇高城,他在我屋斯文地吃着面,这样的时光。
    那时,多好。
    周通吃完时看我对着他发愣,“妹子,你要是没吃就跟我说,没啥不好意思的。”
    我怔了下摇头,他误会了。见我不语他又道:“那现在我带你去附近找住的地方,等明儿一早……”我突的打断他:“大哥,不用找住宿了,现在就过去吧。”
    周通愣住,“现在过去?他们那船出航起码得到明天早上啊,你要去等一夜?”
    我看着他诚挚地说:“请帮我。”既然成晓说这人可信,那我就全然信之。
    第240章 连夜启航
    周通带了我再次坐上的士,沿途对我说车子只能到那附近,后面有段路要靠脚走过去。夜里山石嶙峋,路很难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事实确如此,车开到了一处无路灯处就停下了,周通付了车资给司机,嘱咐对方明天上午再过来一趟接人。
    随后就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照明仅靠他手上幽暗的手电筒。他走得不慢,我背着包在后也紧步跟随并没落下,等走了半小时左右时周通停下来,暗光下他的脸上有微讶的表情,显然没想到我走这崎岖山路不说得心应手吧,但也不会特吃力。
    他耿直地笑了笑道:“原来跟小妹一样,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妹子,实则却是女汉子。”
    我无心玩笑,只催促:“继续赶路吧。”却听周通说:“赶什么?已经到了啊。”
    心头一顿,到了?环转而看,黑幕一般的四周果然闻到了水气,仔细去听,轻细的水声从偏右方位置传来,我凝目过去,好一会才辨识出那黑暗里有疑似船影的轮廓。本听成晓说时,以为就一艘小船,我在来时的路上还一直愁下一步该如何走,可这时只看那轮廓就可判断船体面积很大,脑中已经生出一念。
    周通说原本这船不在这,是昨天从上游开下来的,可能因为地形隐蔽吧,船上就留了两人,此时灯光熄灭,应是睡着了。如此正好,我悄悄的潜进了舱底,躲在隐蔽的角落。周通离开前对我嘱咐:“妹子,我不清楚你为啥这么执拗地要一早上船来还躲起来,但凭借我老周多年识人的经验,那里头有个人不好应付,能够不出来活动就别出来。我也就送你到这了,后面你自己小心啊。”
    在我点头默应后,周通就悄声离开了。在经历那些后,我早已不再惧怕黑暗,虽然背包里有夜视镜,但我并没去翻出来,总觉得眼睛要比以往清明,隐约可见周遭轮廓。
    昨晚彻夜没眠,加上坐了一天的火车,这时安静下来困意立即就来了。眼皮一耷拉就晃神过去,但没多久我就惊醒过来,因为那一脚一脚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犹如踏在耳膜,神经一下紧绷起来。没一会头顶就传来步履声和模糊的语声,然后有人下舱底来了,我屏息着一动都不敢动。当脚步就在身旁来回走动时,紧张到心都差点跳出来,终于听到有人在说:“没什么故障,可以让上面起航了。”
    等人腾腾而离后,我的额头已沁出了冷汗,也了悟对方是来底舱对船只例行检查。但是起航?难道高城他们已经上船了?果真在几分钟后,就听到一声发动机响,船开始缓缓启动了。顿生出后怕,假如我不是要求周通即刻带我来而是到了明早再赶过来,岂不是船去人空?
    但心中又滋生一个念:万一高城不在船上呢?那我被这船载走,不说后面将会遇到什么境况,最大可能是与高城错过!这么一想,后脊顿生凉意。
    再是呆不住,我必须得先去确定,否则一旦被这船带远了,就连想游回去的可能都没有。一咬牙从暗处钻出,这个藏身地不仅仅因为隐蔽而且还小,若不是我有缩骨术根本不可能钻入。所以这里也成为了死角,刚才来检查底舱的两人都没发现。
    悄声走到舱门边,侧耳听了听,近旁无人。拉开舱门一道缝闪身而出,上方已经亮了灯盏,扶梯就在眼前,我略一迟疑绕开了去,贴身沿着底舱悄步环绕。周通说其中有个人不好应付,几乎不用去想也猜出这人是高城,一旦他若在船,我贸然上去就很容易被他发现。
    正寻思着,头顶一道语声传来:“为何要连夜启航呢?不是说好等天亮后吗?”
    “问城哥,我哪知道。”
    静默沉顿中,我不再动。顶上声音再熟悉不过,曲心画与落景寒。
    只听曲心画略委屈的声音:“城哥现在那黑脸,谁敢去问?”
    “你不敢我就敢啊。”落景寒有些没好气地答。曲心画顿了顿,语声幽幽:“寒,你还在怪我刺你那一刀吗?若非为城哥,我就算打死也不可能伤你。”
    落景寒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并没怪你刺那一刀,城哥在尚清醒时能安排我布局,就也能安排你设局,虽然那刀是狠了点。我没法原谅的是你对秋月白的心软,对城哥差点被折磨至狂的坐视不管。”
    “我哪里管得了?秋将我带回去后并不完全信任我,她去见那周景都是单独一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妹。进了峡谷之后,我根本进退维谷没得选择,如若我有一分表现得还忠于城哥,恐怕后来就不可能救下你了,你知道吗?”
    落景寒讽凉地笑:“我没你想得那么多,只知道如果不是城哥,在弗洛伦萨的街头我早就没命了。你不是没见到那日城哥抱着小夏疯狂的样子,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居然对那人下跪,求他救小夏,怎么救的咱们也没看到,就只看到他从那扇门走出来时整个人苍白如纸。再后来离开峡谷那天,城哥将小夏当作陌生人,却在擦身而过时他的嘴角就溢出了血来,还用眼神强令我们不能有任何反应。曲,我每当想起这些,就无法原谅帮秋月白逃走的你。”
    “什么?你怎么知道?”曲心画惊骇而问。
    “你觉得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城哥的眼吗?”落景寒反问,并不等她回答就脚步渐离。静寂半响,曲心画的抽噎声传来,颤着的音断断续续而出:“我……不想的,可是……如果不放她走,死的就是你……”
    我将指节捏到发白强忍住心口撕裂,一步一步悄声回到了舱底,再钻进那个狭隘空间,然后才放任自己思绪决堤。关于曲心画的事,只从她与落景寒的对白中就大略知道全过程。时间还得抽离到大半年前,高城一面对落景寒下了警示,一面也对曲心画有安排,之后他被秋月白用药时清醒时疯狂,记忆失去大半,但他之前下的暗子都还在,当因为我出现他提前从暗室设局出来时,棋子就启动,落景寒在明,曲心画在暗。
    曲心画刺落景寒的那一刀,是为博取秋月白信任,用以探找敌营。那时没有想到会与白玉案撞到了一起,更没想到一入峡谷身不由己,一步错,步步错。假若知道是这结局,我就是打死也不愿高城去冒那个险,而当时他不过只是单单失去一些记忆,神智却都还在。
    秋月白,或者说是老妪阿月的失踪,本是个谜。今夜这个谜也得到了解惑,原来是被曲心画给偷偷放走的,她对秋月白的情义当是不假,或许她还天真地想能得以两全。但刚才她在落景寒离开后呜咽着说的话是何意?她意思是如果不放走阿月,死的那人就是落景寒?为什么?难道落景寒的身体里也被种了什么药物?
    思绪到这,能够分析的、推理的都没有了,就只剩……与高城有关的。
    盛世尧没有告诉我,高城为救我弯下他那高贵的膝盖祈求,而在那差点致死方休的永殇里,他的伤有多重。无名树下的擦身而过,我以为再痛不过的是自己心口上撒的盐,可却在我看不到的视界里,他是那么的……脆弱。我竟有一天用这样两字来形容他!顿然明白为何要时隔一月他才渡船出海,因为这一个月他在养伤。
    阖上眼时眼睛干涩发疼,却没有泪。他在这里,在这船上,就在上方。
    高城,你怎么可以如此一次又一次地舍弃我,而又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独自疗伤?这次是去哪里,如若一去不回,是否就这样任由我一人飘摇而伶仃?
    自那日后,我一直藏匿在那暗角,饿了就吃准备好的干粮,累了就睡。底舱偶有人下来,但也都只在舱门口位置站一会,因为这里就是个堆放一些工具的地方。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如厕,我已经尽量减少喝水的量,但仍然难控制人新陈代谢后的生理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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