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敬重先帝,对咸庆帝那败家玩意没什么君臣之情,反正咸庆帝还没祸害到齐家,他也就不去管那些糟心事。可范钊率御前军围了京城,他既能用萧家家眷逼迫萧缜交出兵权,就也能用同样的手段待他,这是齐恒不能忍的!
    无需儿子替萧缜说话,在萧缜与范钊之间,齐恒也更信得过萧缜,范钊那鼻孔长在眼睛上的东西,大殿上还要跟他抢站位,人家萧缜至少还跟他客套了一下。
    这还是小事,论打仗论治国,萧缜一个就甩范钊几条街,更何况还有兵法智谋不输萧缜的佟穗?
    老二早就对萧缜夫妻赞誉有加了,伐梁一战后老大对萧老佟穗也是心服口服,儿子们服,齐恒就也服!
    赵瑾更是早就看出了萧缜的帝王之威,佟穗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萧缜胜券在握,他又怎么会反对?
    齐恒:“还等什么明天,我跟赵瑾这就随你先行一步,今晚就把萧缜摁到龙椅上去!”
    鲁恭心想,这老狮子是一点都不怕萧缜趁着他手上无兵夺了他的西营兵权啊。
    萧缜光靠仁义智勇就能收获齐家的忠心,范钊只想用卑鄙手段强行夺取,还想利用齐恒,却连齐恒的面都没等到。
    “齐侯莫急,今晚过于仓促了,你们还是先将大军带回西营,明日进宫祭拜完皇上,再随我等去侯府拥立萧侯也不迟。”
    齐恒想了想,道:“行吧,明天就明天。”
    鲁恭又问了一些分兵的事,问完先一步回了京城,直接到侯府求见萧缜。
    萧缜将人迎到厅堂,请他先喝茶润润喉咙再说。
    鲁恭喝了茶,关心问:“夫人可有受惊?”
    萧缜:“托先帝庇佑,有惊无险。”
    鲁恭点点头,道:“齐侯、赵瑾都愿意拥您为帝,被我劝住了才没有今日就赶过来。”
    萧缜摆手:“大裕朝人才济济,怎么轮也轮不到萧某,国公就别再出此言了。
    鲁恭:“也罢,先说军务,齐云、楚敢初十带兵从项城发兵,今日已经是十七,后日齐云应能抵达汉州,楚敢要晚上四五日。既然范钊已经定罪,潘家父子都在九族之列,只等朝廷罪诏一下,齐云、楚敢便可奉诏缉拿潘家父子。”
    萧缜:“依国公看,两州将士有无可能跟随潘家父子起事?”
    鲁恭:“断无可能,潘家父子接管二州水师不足半年,或许会有几个糊涂虫受其蛊惑,大军绝不会助纣为虐。”
    萧缜:“谨慎起见,还是让魏相给谢坚将军一道军令,命他带两万水师南下,有谢坚的威望震慑,两州水师才不会动乱,拿下潘家父子后,也要靠谢坚将军举荐能够胜任二州守将的新将领。”
    鲁恭:“如此,南线四将就都是谢坚……”
    萧缜:“亦或者,国公有更好的水将人选?”
    旱鸭子鲁恭:“……”
    他离席,朝萧缜道:“萧侯用人不疑,鲁恭拜服。”
    这等恩遇,谢坚岂会不忠于新帝?
    第259章
    萧缜送完鲁恭返回厅堂, 进了东边的次间。
    佟穗坐在北面的一张花几前,漫不经心地赏着一盆白瓣菊花。
    萧缜:“地上冷,怎么没去榻上坐着?”
    佟穗:“……”
    她喜欢这里, 萧缜就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可又嫌离她远, 提起一把凳子坐到了佟穗旁边:“春天赏牡丹秋冬赏菊, 要不是咱们日子变好了, 我都不知道你也是个雅人。”
    灵水村的老宅可没养什么花。
    佟穗嗔他一眼:“不说这个, 潘家父子, 真的都要杀了?”
    她与范钊只算同僚, 交情浅淡, 潘家父子却已经认识了好几年, 在卫县、晋州也有过同袍之谊。
    潘勇比萧守义还稳重,寡言少语, 潘岱却经常跟萧野等儿郎混在一起,意气风发的笑脸还历历在目。
    萧缜捏着她圆润了一些的手, 只淡了眼中的笑意:“不是我非要杀他们, 而是律法如此, 这次若被范钊得逞定死我谋反的罪名, 他也不会放过咱们家的九族。你想想, 范、潘两家才几个人,咱们这边,光妻二族就把你们家、外祖父一家都算进去了。”
    佟穗遍体发寒。
    萧缜抱住她的肩膀, 对着那盆菊花道:“之前京城戒严,只要问守城兵就能知道哪些人跟范钊通过书信。我让孙典查过, 中秋后潘勇派长随往京城至少送了四次信,每次都是范府、潘宅各一封, 可两家都没有搜出家书,定是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看完就毁了。”
    佟穗:“范钊有勇无谋,潘勇计多,肯定会帮他谋划。”
    萧缜:“我猜潘勇不敢动这种野心,但潘家早就坐在了范钊的船上,他要保自家,只能帮范钊对付咱们。”
    佟穗的眼前就又浮现了她在卫县参加的第一场守城战。
    攻城的士兵想活,守城的士兵也想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士兵们难分对错,可萧家于潘家是有一份恩义情分在的,潘勇却先将屠刀对准了萧家。
    “只怕潘勇没那么好拿。”
    .
    翌日,十月十八。
    刚过丑时,夜黑如墨,汉州大营一片寂静,只有一轮明月挂在中天偏西。
    睡在中军大帐的潘勇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他猛地坐了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放在床侧的大刀。
    马蹄声停在了营门前,没多久又响了起来,奔着中军大帐。
    潘勇迅速穿好衣物。
    整理腰带时,他派去京城给女婿传信并命其藏在城外观察战况的长随就在外面求见了,气喘吁吁。
    潘勇在椅子上坐好,道:“进来。”
    拦在帐外的亲兵让开路,长随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往里闯,一进内帐,他扑跪在潘勇面前,失声痛哭。
    潘勇见他发髻都歪了,拍拍他的肩膀,再给他倒碗凉茶:“莫哭,慢慢说。”
    长随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
    他去的时候,按照主子的吩咐带了二十个小厮二十匹马,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伯日孟晓说裙宜二五一似以丝宜二像驿站一样每走六十里就留下一个小厮一匹马,就为了万一范侯事败,他好能及时传回消息。
    京城是十六夜二更天失的守,他不甘心,想着范侯只要抓住萧家家眷就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可他等啊等,只等到御前军被东营、南营大军押送了出来,等到城门被南营的士兵掌控。
    长随不敢再心存侥幸,失魂落魄地往回奔,除了为维持力气吃了两次饭,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将军,范侯败了,彻底败了!”
    潘勇闭上了眼睛。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反对范钊篡位,奈何写信去劝,竟连累女儿挨了范钊一顿骂。
    劝不了,又断绝不了关系,他只能尽量为范钊谋划。
    成败关键有二,一是范钊要拿捏好佟穗等城内家眷,二是齐恒忌惮自家家眷在范钊手里,只能去打萧缜。
    可就在今日白日,他派出去查探齐恒兵力的暗哨传回消息,说齐云与另一个将军分别领兵三万左右,奔着汉州、江州来了。
    潘勇就知道,齐家站在了萧缜那边,此时又得知范钊事败……
    范钊死有余辜,可怜他的女儿外孙,他的母亲妻子!
    “将军,咱们怎么办啊,起兵吗?至少逼萧侯放了夫人她们!”
    忠心耿耿的长随还在设想着营救之法。
    潘勇仰头,悔恨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多可笑,他在只有一把刀的时候有惊无险地将一家人带到了灵水村,如今却在功成名就兵权在握时失去了那娘仨。
    “速去安排一只两桅客船在渡口等我,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惊闻一位故友病危,前去探望。”
    “将军要去哪里?”
    “不必问,带上我的腰牌,去吧。”
    长随只好照办。
    潘勇继续在椅子上坐了会儿,环视一圈,除了带上一个钱袋装上几两碎银,便只拿起了那把刀。
    他走去副将的营帐前,告知对方他要外出探望友人,三日便归,暂由这位副将接管营中军务。
    副将哈欠连天的,没有怀疑,只纳闷潘将军什么时候在附近有了这么一位好友。
    两刻钟后,潘勇只带着长随出发了。
    他是铁匠,但在合州的那两年,潘勇学会了如何做好一个水师将军。
    今晚他亲自掌舵,一路顺风沿江而下,黄昏时就到了江州渡口,被江州水军拦下。
    潘勇取出腰牌,对面前的小兵道:“叫潘岱带上他的刀,过来见我。”
    小兵领命而去。
    等待的时候,潘勇写了一封信,封好,再在信封上写下“永安侯萧缜亲启”。
    “父亲,您怎么来了?”
    潘岱跳上船,惊喜地问。
    潘勇让他去船篷里等着,将信递给跟来的一位江州副将:“这封信你替我送往京城,接下来我们父子会远行几日,你们守好江州,莫给陵兵可乘之机。”
    副将应下。
    潘勇让长随划船,他带着儿子进了船篷,沉声交代原委。
    始终被蒙在鼓里的潘岱愣了许久,回神后泪如泉涌:“父亲是要带我逃跑吗?不管我娘她们了?”
    潘勇:“管不了,回去只会白白送命。”
    潘岱一拍桌子:“那就带兵打回去!”
    潘勇嗤笑:“齐恒分出来的六万大军即日就到,四万水师在陆上哪里是齐恒大军的对手?再说了,这四万水师刚刚分了田地,对朝廷忠心耿耿,根本不会听命于你我。”
    潘岱扭头,拿袖子擦着泪,喉头发出憋不住的哽咽。
    潘勇看向窗外的江水,面无表情道:“真要报仇,你我可以趁齐恒兵到之前让四万水军撤退几十里,再串通陵国让他们发兵来占领汉州城、江州城,凭此得到陵帝的重用。”
    潘岱:“父亲为何没这么做?”
    潘勇:“因为咱们欠了萧家的恩情。一码归一码,篡位之事皆因范钊而起,成王败寇,你娘她们为此而死,咱们怨不到萧家头上。现在我不占他的城池不杀他们的兵,便是还了萧家的恩,来日战场见面,便只论生死,不论旧情。”
    潘岱:“……萧家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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