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能会出麻烦的就是长孙无忌,这个老阴货可不是什么好鸟。
    李善清晰的记得,在李世民死了之后,长孙无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手制造了房遗爱、高阳公主谋逆案,不说吴王李恪了,就连薛万彻都被牵扯了进去。
    事实上房遗爱谋逆案牵连极广,除了李恪、薛万彻之外,江夏王李道宗、柴绍次子柴令武与其妻巴陵公主、李渊六子荆王李元景、蜀王李愔、房遗直全都倒了霉,不是被斩首就是被流放。
    而长孙无忌宿命中的对头是个女人。
    但这一世已经不会有所谓的武则天了,今日隔壁的杨娘子带着三个女儿来串门……李善早就打定主意了,这个小娘子,要么是自己,要么是儿子,总归是要收下来的。
    没有了武则天,长孙无忌未必会在短暂的手掌大权后就迅速倒台,历史轨迹已经发生了偏移。
    不过李善记得,贞观年间,长孙无忌一直被排斥在政治核心之外,只担任闲职而已。
    李善在心里盘算,记得李世民应该是贞观二十多年病故,算不上长寿,自己只要不再被牵扯进下一次的夺嫡,只要提防长孙无忌,余生应该无忧。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再度统兵
    十月十六日,在李善回到长安的当日,被困于泾河北侧的万余突厥人连续三次猛攻,但始终没能成功突围。
    围困突厥的唐军兵力如今已经超过了六万,密密麻麻的将突厥人包围。
    十月十七日,都布可汗阵前请求叙话,柴绍位于后方,临阵的泾州道行军副总管李靖没有理会。
    对于李靖而言,绞杀这支突厥兵力,生擒或者擒杀都布可汗,是他迫切需求的。
    要不是有柴绍、杜如晦、房玄龄、凌敬等人在,李靖很难指挥得动麾下的将领……虽然苏定方、刘黑儿这些人不在,但对他不爽的将领大有人在。
    就在战事如火如荼中,一直在泾阳县的太子李世民终于回到了长安,并且直接在延寿坊的魏嗣王府门口下马。
    李善行了一礼之后就抢先问道:“三姐呢?”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的哼了声,“三姐入宫了……否则父亲应该是召你入宫觐见。”
    “说来说去,还是三姐心疼小弟。”李善哈哈一笑,延手道:“太子殿下请。”
    李世民先依礼拜见了朱氏,在一位母亲面前将儿子夸得天上没有地下无双的,饶是朱氏也不希望李善再上战场,也不由得喜笑颜开。
    “老夫人颇似母亲。”李世民在侧屋坐定后,第一时间如此说。
    李世民的母亲穆皇后窦氏虽然早逝,但却幼年就见识不凡,名声远播,又性情刚烈,的确与朱氏有些相似。
    侧屋内,李世民与李善相对而坐,一旁的下首位坐着马周。
    “早闻雀屏中选故事。”李善笑道:“陛下、太子均善射。”
    当年窦氏选婿,屏风孔雀,唯独李渊两箭中睛。
    “怀仁不也善射吗?”李世民轻笑道:“当年顾集镇外一箭射落汗旗,令人叹为观止。”
    这话题转的……李善无奈的苦笑了两声,诚恳道:“殿下,休养生息,三年后必能覆灭突厥,何必急于一时?”
    大不了放走都布可汗就是,只要他回去,突利可汗就不能完全掌控突厥,而经历了这一战,突厥可以说元气大伤,薛延陀已经有了抵抗突厥的能力。
    坐观草原内乱,休养生息后再行出兵,这是最稳妥的策略……但如果绞杀都布可汗,然后大军往河东,意欲大败突利可汗,成功几率实在不大。
    更别说擒杀突利可汗了,这种几率差不多是彩票级别的……雁门关、飞狐径如今都还在突厥的控制中,突利可汗想遁走,再轻松不过了。
    “孤也如此想。”李世民脸上泛起愁容,低声道:“但父亲却不是如此想的。”
    李善有些懵懂,在军事上,李渊是绝对相信李世民的,那为什么非要坚持呢?
    但下一刻,李世民就说出了原因,“两载内,先有仁寿宫,后有仁智宫,长兄四弟皆谋逆,父亲心伤,近日颇有疲态,意欲近年退位。”
    李善这下明白了,李渊这是要退位做太上皇,让李世民登基了……也的确如此,如今李世民的势力已经进入朝堂,连宰辅都拿下两个位置了,李渊不仅没有任何阻拦,甚至是推波助澜。
    在这种情况下,李渊这个大唐的开国皇帝所想的无非是史书上那一笔,如果能擒杀都布可汗、突利可汗,即使是在李世民登基之后再覆灭突厥,那大部分的功劳还是要归属在李渊的脑袋上的。
    李善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一世还是有个玄武门之变,而玄武门之变后李渊还是要做太上皇。
    李善挠了挠头,“殿下如何应答?”
    “自然推却。”李世民很政治正确的说:“父避子,非孝也。”
    到唐朝为止,历史上有七个太上皇,其中一个不能算,那就是汉高祖刘邦的父亲,这是个没做过皇帝但被尊为太上皇的,历史上独一无二。
    另外六个太上皇有的是被迫,有的的主动让位,但除了个别的复位之外,大都下场不太好。
    甚至还有被尊为“无上皇”的,四天之后就亡国了……那是北齐末代皇帝干的破事。
    听李世民如此说,李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现在说“父避子,非孝也”,也不知道历史上的你是怎么说的。
    “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李世民低声道:“父亲执念……早年突厥势大,父亲心中苦闷,幸有怀仁屡败突厥,此番突厥入京兆……”
    “遵太子令。”李善有些无奈,“但只怕刚刚出兵,突利就要远遁了。”
    “不妨事。”李世民笑道:“而且怀仁领军,突利当迅速遁走,可解朔州之围。”
    “但愿如太子所言。”
    李善昨日坚持不肯应下,一方面是觉得没什么意义,当然,也不知道李渊要退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要与李世民通气。
    李渊知道李世民与李善之间有联络,但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紧密。
    现在知道了内情,李善也无所谓了,自己只不过去河东转一圈罢了,突利可汗盘桓并州近一个月了,能抢的也都抢到手了,攻不下来的城池也攻不下来,应该很快就会退兵。
    总而言之,自己没什么危险。
    事情谈妥之后,李世民的视线落在了马周身上,笑着说:“怀仁屡屡举荐,日后当能大用。”
    “殿下自思量之。”李善哈哈一笑,“马宾王的确有才,虽不擅军略,但打理内政颇有手段,臣当年掌代州总管府,多赖其力。”
    “暂且入吏部,待得日后。”李世民这算是给了个保证,等我登基之后再说。
    这场玄武门之变,虽然李善另有尔朱焕为内应,但如果没有马周节制常何,能不能攻破玄武门是很难说的事,毕竟尔朱焕身边只有三四个亲卫,一起上阵都未必能推开城门。
    “对了,怀仁此次与代国公……”李世民叹道:“他日率军出塞,难道怀仁有统兵之愿?”
    看李善摇摇头,李世民苦笑道:“此番代国公颜面大失,就连尉迟恭、秦琼都对其颇为……”
    “当年臣与陛下、太子议出塞,当数军齐发。”李善很是无所谓的说:“以李药师独领一军便是,张公瑾可为副手。”
    当年李善夺军三破突厥,诸将中只有张公瑾一人是跟着李靖的,后来李靖先为代州总管,后出任延州道行军总管,实际上的副手一直是张公瑾。
    其实历史上李靖覆灭dtz),他的副手就是张公瑾。
    李世民苦笑摇头,他与凌敬、房玄龄等幕僚都私下讨论过,都觉得李善这次是半公半私,愤慨于李靖关键时刻没能南下援救京兆,导致自己以弱势兵力对抗数倍的胡骑,同时也是有意与李靖结仇,以避免日后有朋党之祸。
    李善心里是有数的,历史上的李靖覆灭dtz)后,长时间的闭门谢客,终能善始善终。
    当世名将,李世民当之无愧为魁首,其次就是李靖、李善了。
    偏偏李善与李靖的侄儿李楷是至交,与李靖的两个弟弟李客师、李乾佑又关系密切,这迫使李善必须要与李靖进行切割。
    这是李善早就想好的,也是李渊、李世民、李靖都心里有数的……只是李靖没想到,这次李善做的这么过分。
    其实造成现在这样的局势,李善也是始料未及的,他的确不喜欢李靖,也的确要与李靖进行切割,甚至也的确非常不希望李靖在这一战中立功。
    但真的不是李善指使段志玄、张士贵、刘黑儿、胡演等将领将李靖当成屁放了……下面的将领都要哗变了,根本不听李靖的指挥,这还真不是李善的主意。
    等李善赶到之后,杜如晦给李靖撑腰,李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怀仁赴河东……”李世民曲起手指敲击着膝盖,想了会儿后,“还真不能擒杀都布可汗。”
    很明显,李善再如何善战,出兵河东擒杀突利可汗的几率,那几乎可以不计。
    李善点点头,“只是此番胡骑肆掠京兆,若是生擒都布可汗再行放归……只怕朝中颇有异议。”
    “且父亲只怕不会点头。”李靖很清楚现在李渊想的是什么,在即将退位的时候,生擒一位突厥大汗,再放回去……李渊肯定不干。
    李善嘿嘿一笑,说:“但只怕代国公李药师全力以赴……”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如果要放都布可汗一条生路,那就必须告知柴绍、李靖两位主将……柴绍肯定是无所谓的,但李靖只怕就要生怨了。
    突厥被困于泾河北岸至今快两日了,都布可汗倒是想和唐军谈谈……毕竟突利可汗还在呢!
    去年泾州一战,你们能放了突利可汗,难道这次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但李靖显然是要将功劳捞到手再说……等了几年好不容易窥准时机在灵州大破突厥,结果上天降下一个黑锅,正好砸在自己脑袋上。
    好不容易李怀仁那厮离开了,李靖自然是不会让这份功劳从手中溜走。
    “稍后臣入宫觐见,主动请缨,都布可汗……那就要交给太子殿下了。”李善有点想笑,突然顿了顿,低声道:“昨日坚拒,今日主动请缨……”
    李世民丢了个白眼过来,“放心吧,孤已有安排。”
    在昨日黄昏时分得李渊近侍通报之后,李世民是非常满意的……李渊将李善视为嫡系,但自己也是将李善视为嫡系的。
    李善没有答应李渊,显然是在等自己的决定。
    此时已是午时,李世民就在李宅用饭,李善安排了小火锅,日月潭在西市推出火锅已经好几年了,用的还是杜如晦送来的铺子。
    几年来,底料大有长进,各种调味品味道也越来越好,桌上摆满了各式牛羊片、鱼片、鸭肠、鸭血。
    李世民也吃的津津有味,一旁的李善忍不住说:“听中山郡王提及,东宫饭菜实在难以入口,臣看中山郡王都瘦了。”
    “怀仁只管称大郎就是。”李世民随口道:“东宫属官大都处置,但宫人、近侍总不能全都驱散,但又放心不下,原先天策府内的厨子在宫外,但在宫内,碍难重重。”
    李善点点头,这是有道理的,很多的调味品、菜都是不能入宫的。
    “昨日推却陛下加十二卫大将军,待得殿下登基吧。”李善随口道:“到时候宗正卿也可以卸职,想必殿下也不指望臣理政……终能清闲度日了。”
    “不可如此惫懒。”李世民笑骂道:“天下一统至今不过数年,百废待兴,怀仁当年于代地不过年许,河东因此而兴,且突厥尚在,薛延陀日渐强盛,高句丽、西突厥、吐谷浑未必俯首……”
    “河东之兴,无非是因为固雁门罢了。”李善摇摇头,“殿下麾下多有英杰,昨日在陛下面前点评,天策府大将少有独当一面的帅才,实则乃殿下之过,如今殿下入主东宫,不宜外出征战,如张士贵、张公瑾、李世绩等均有帅才。”
    李世民嘴角都要歪了,但想想李善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吃完火锅,两人出了门,径直入宫觐见,刚入朱雀门,就看见贺娄兴舒迎了上来。
    玄武门之变时,贺娄兴舒率兵对峙王君廓,后又随军解天策府之围,后提拔为左监门卫中郎将,驻守两仪门、甘露门,时常随侍帝侧。
    “拜见太子殿下。”贺娄兴舒行礼道:“陛下召太子、阿郎觐见。”
    “咳咳,咳咳!”李善瞪了眼过去。
    李世民倒是看得开,笑道:“他原本就是你亲卫出身,称阿郎无可厚非。”
    “臣不敢苟同太子此言。”李善一边走一边一本正经的说:“左监门卫中郎将此职,难道是臣授的吗?”
    李世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心想虽然怀仁亦是世家出身,毕竟是前隋申国公之后,但家道中落,一度潦倒,心性倒是与世家子弟大有区别。
    片刻之后,两仪殿内,李渊面色阴沉的将奏折递给了李世民,瞪了眼李善,“还不主动请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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