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小心。”安默拉垂下眼眸,眼底思绪绵延,“暂时不要跟杰拉尔德起冲突。”
    莲恩的神色一点点凝重起来,她平时跟杰拉尔德简直堪称水火不容,但是安默拉从来没有刻意提醒过。
    她点头:“明白。”
    很快抵达了角斗场,因为兽人们都在接受文化课程,所以这里上层部分已经暂停营业,地下城部分倒是运行得井井有条。
    约书亚在实验室里面,还是十字长剑的模样,被困在一个有禁魔性能的石匣子里,营造出一种石中剑尚未拔出的感觉,从而降低他的攻击性。
    杰拉尔德就在石匣子边上坐着,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安默拉一出现,石匣子就开始疯狂地震动,杰拉尔德剑也没拔,一脚踩在上面,压得它只能发出嗡嗡的响声。
    “弄个玻璃缸过来,密封的。”安默拉蹲下检查石匣子,顺便吩咐克洛宁。
    因为五合一有很多个生态玻璃缸换着用,所以克洛宁直接从它那儿借了一个,把里面的花花草草虫虫蛇蛇都给扔了。
    安默拉直接把剑扔进玻璃缸,然后往里灌水,加热至沸腾,然后开始用神力渗透王者之剑。
    水里泛着一点点的金色,王者之剑没有因为重量而沉底,反倒是在金色水光中起起伏伏。剑身上的金色纹路不断明灭,显得颇为神异。
    莲恩在外面看了会儿,居然觉得还挺好看的。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问杰拉尔德,眼里含笑,有点拉近关系的意思。
    “你知道戒毒吗?”杰拉尔德靠在一个实验台上,胡子拉碴,显得颇有点颓废,“跟那个感觉差不多,不过除了排毒,还多了个下毒的过程。她要先隔绝神力,不让他感应曙光,然后用自己的神力渗透他。”
    莲恩那句“那你要不要戒个毒”硬生生被安默拉的痛呼声逼了回去,她看见安默拉胸腹间那个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可是,以前她的所有伤口都会自己愈合啊……
    她皱起眉,用余光观察杰拉尔德,他神色里也只有担心。
    杰拉尔德应该没法跟约书亚一样洗净曙光的神力,因为他被渗透了一百多年,而约书亚只有短短的几年。
    所以安默拉要防他。
    *
    又一大段代码输入完,文森特累得瘫在椅子上。
    温妮夫人现在是安默拉的提线木偶,虽然命运纺线这个东西很神奇,但是不久前提线的人陷入激战,伤势至今未愈,所以木偶也只能维持基本功能。
    更复杂一点的,包括天空要塞控制,也只能依靠文森特了。
    他坐了会儿,将代码又复制一遍,补充更多的应急措施,然后离开了指挥席。
    一个天空要塞的指挥官是绝对绝对不能擅离职守的,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离开的那几分几秒内会发生什么意外。
    ☆、第199章 人性
    圣兰斯卡特,西部领地。
    下城区的小巷狭窄而阴暗,门口挂了“暂停营业”的标志,偶尔有醉汉经过,扶着墙吐得昏天黑地。
    吧台边坐着的人个个都是声名赫赫的——穿着黑袍,大半张脸都被挡住的新教宗;点了根烟,翘着腿坐着旋转椅上的南十字星;还有一身军绿色便装,金发像狮子鬃毛般茂盛的圣兰斯卡特新王罗萨。
    “他怎么还没到?我再呆下去就要被发现了……”索萨克胆小畏缩地说。
    罗萨瞥了他一眼,神情有几分不屑,他看不上索萨克也是正常,南十字星和他好歹是凭自己力量走到今天的,他呢?靠脸!
    “发现什么?你以为你是罗萨这种日理万机的当政者吗?就算你在忏悔室坐一整天也没有人会说你半个字的。”南十字星不耐烦地说,说完深深吸了口烟,看起来也等得很急。
    “他现在要控制两个天空要塞,还得应付那个人的突击检查,哪里抽得出空来西北见面?”罗萨摇头,给南十字星倒了杯酒,忽然觉得命运还挺神奇的,他当皇储这么多年也没想过自己会给叛军倒酒,“估计会派个可靠的人过来。”
    他在蔷薇政变后能够逃亡,就是接受了南十字星的帮助。在南方革命军中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发现南十字星这个人有着不输于英格兰姆的才华与远见,所以非常大胆地给他提供了第五代魔导系统的技术支持。正好现在被神篡夺的王位又落到他手里,为免后患,他直接找上了南十字星寻求来自人的帮助。
    南十字星刚把酒杯拿起来,外面就传出敲门声。
    “谁?”南十字星问。
    “盟军。”外头有个沙哑的声音回答。
    索萨克作为三个人中最没地位的,立刻滚去开门了。
    外头那个人也穿黑袍,把兜帽拉下来,发现是个年纪不轻的魔导师。他看起来彬彬有礼,多半是贵族家庭出身,就是脸色不太好,最近似乎遭遇了很多事情。
    “怎么称呼?”罗萨走上去握手,顺便回头跟南十字星炫耀,“我就说文森特来不了。”
    “文森特被盯得太紧了,不敢乱动。”刚来的那位与罗萨握手,然后扫视了一眼其他几人,“我叫罗德尼,奥尔汀顿家的魔导顾问,跟在奥尔汀顿大公身边有几十年了。”
    罗萨眉毛一挑,他知道罗德尼这个人,据说在温妮夫人少女时代就跟在她身边,一路走到帝国巅峰。这种感情应该是很深的,现在温妮夫人被那个人暗害,罗德尼必定反水。
    南十字星点头:“那就是目标一致了。本来我还挺担心文森特的选人标准,他看起来不太会玩这种手段。”
    “人总是会成长的。”罗德尼一脸过来人的表情。
    罗萨轻声叹气:“要说我们人类有什么其他种族无可匹敌的,那必然就是成长的速度了,可惜,这样的代价也不小。”
    南十字星问:“你这样擅自离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平时只跟奥尔汀顿小姐接触,现在她……”罗德尼露出一个隐晦的表情,“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
    索萨克听他们说了半天还在拉家常,于是有些焦虑:“你们快点,我也被盯得紧。”
    罗萨又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嘴里还是说:“那就开始吧。我这边得到了曙光的任免书,完全合法继位,不过现在议院内阁都是索菲亚旧部,清理起来要点时间。”
    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超过半年。”
    南十字星很自然地接下话题:“南方革命军运转良好,在罗萨陛下的技术支持下,已经自主开发出第五代魔导系统双月,正在根据魔导系统建立天空要塞。我需要一点时间获取她的信任,然后把英格兰姆转移到安全地点……大概也是一年。”
    索萨克想开口,但是被罗德尼抢了先,他说:“文森特这边不太确定,他一直在那位眼皮子底下呆着,不敢有异动。”
    这让南十字星和罗萨都皱起眉。
    不过罗德尼很快补充:“我可以提供一些消息。当年那位从奥尔汀顿家带走过一个奥尔汀顿与普朗曼王室的血裔,从她现在的布局来看,应该是逐步架空皇帝,然后让这个孩子回来成为她的傀儡执政者。”
    南十字星倒是知道一点关于乔诺克拉特的事情,他还知道安默拉藏了个小圣子,估计是用来对付黑暗圣殿的后手。
    “我这边接管了奥尔汀顿小姐的温室,重新找出一个具有她和王室血统的孩子很容易。”罗德尼平静地道出解决方案,“我们可以抢一个先机,让皇帝陛下先立王储,时间在三个月内。”
    他一结束,等了半天的索萨克立刻开口了:“所有知道我身份的主教都被她派人杀死了,也就是说,我在奥兰其实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教宗。而且她对我没什么防备……毕竟我不太起眼,所以我这边不需要任何准备,立刻就能开始。”
    他洋洋得意地看了看众人,脸上写着“我能回去了吗?”几个大字。
    南十字星对他的得意视而不见:“既然你这么闲,那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吧。”
    索萨克的脸立刻垮下去。
    “你知道圣剑对吧?”南十字星问。
    索萨克立马生气了:“我当假教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常识还是懂的。圣剑不就是曙光的武器吗?”
    “那么你知道怎么剥离神圣烙印吗?”
    南十字星的问题不光把索萨克问住了,还把其他两个人给问住了。
    “神圣烙印可以剥离?”罗萨有点不太相信。
    南十字星耐心地解释:“当初约书亚就是剥离了悬顶之剑的神圣烙印,然后将莲恩变成战争圣剑的。我怀疑教廷里有这样欺骗神的旨意的方法,如果可以找到这个方法,那么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三柄圣剑……”
    “将不复存在……”罗德尼眼里闪出一点希望的光芒。
    索萨克满脸震惊地看着南十字星,心想这家伙的情报能力果然也是首屈一指的,他在教廷这么多年也没人提过这种密闻……
    他为难地说:“约书亚都在她手里,我从哪儿给你搞剥离烙印的法子?”
    “约书亚杀死悬顶之剑的时候才多大?我不信他可以一个人做到这种事情,教廷内一定有他的帮手。”南十字星冷笑一声,看起来对约书亚好感也欠佳。
    罗萨提醒道:“多半就是那个修道院院长,抚养他长大的阿伯特。现在阿伯特死了,你借教宗这个身份,去修道院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线索。”
    索萨克点点头,其实之前教宗经常去修道院找阿伯特做忏罪祷告,他现在去也不怎么突兀。
    “万一没有呢?”他忍不住问。
    罗萨见他这副畏首畏尾的样子,忍不住摇头。
    南十字星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总会有办法的,圣剑很强,但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对付……你要相信,他们也是人。”
    索萨克总觉得那句“他们也是人”中有某种特别的意味,但是没等他好好体会,南十字星就开始赶他们走了。
    “大家都有事要忙,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索萨克早就呆得惴惴不安,而罗德尼也有一堆事情需要处理,因此两个人都走得很急。
    酒吧里只剩下两人。
    罗萨又给南十字星倒了杯酒,漫不经心地问:“你有几成把握?”
    “什么把握?”
    罗萨思索一下:“对付圣剑。”
    “十成。”南十字星一小口一小口地抿酒,模样斯文,眼波流转间甚至略带惑人之意,“杰拉尔德不会背叛曙光,约书亚不会愿意被人所持,我们只要对付莲恩。幸运的是,我之前跟她合作过,怎么对付她我也清楚。”
    罗萨皱眉:“那对付安默拉呢?”
    “十成。”
    罗萨哑然,觉得南十字星把话说太满,反而不太可信。
    “她太年轻,活过的这么短的时日里,还一直在对抗神。”南十字星像转匕首一样转了下高脚杯,杯中酒半点也没有洒出来。
    她不知道人类可以为自身的存留做到何种程度。
    罗萨搁下这种没谱的概率性猜测,提了点比较有现实意义的事情:“我看了索菲亚……不,永夜留下的神谕。东大陆联盟的建立只有半年了,可能等不到你转移英格兰姆。”
    南十字星忽然抬起杯子把酒全灌下了,他点燃一根烟,慢吞吞地说:“那就把他放那儿。”
    罗萨愣了下,感觉他还要说点什么,所以自己喝了口酒。
    “二十多年前,我们都有机会逃离圣兰斯卡特前往南方山地。”南十字星把烟夹在指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满满的,多一滴都要溢出来,“但是在边境出关的地方,我把他扔下了。”
    罗萨把刚喝下的一口酒喷了出来。
    南十字星又闷下一杯酒,抬起头,手臂靠在旁边的椅子上,眼里是摇晃的昏暗灯光。
    那时候英格兰姆大概也是对自由满怀希望的,但是南十字星需要一双注视圣兰斯卡特高层的眼睛,所以把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的弟弟留下。他这么优秀,被背叛过,没有一点求生意志,更没有一点野心,是帝国最好的工具。
    二十年忍辱负重,他为圣兰斯卡特鞠躬尽瘁,把生命消耗到干涸。
    南十字星轻笑了一下,从罗萨这个角度看,他的表情比神殿里那些雕像还不真实,声音甚至略带嘲讽:“如果我没法转移他,那他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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