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宁觉得自己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揽着陆远书的脖子,闭着眼睛相互叫着劲般舔舐啃咬攻城略地,唇舌展现出的柔软却原比自己以为的更为缠绵缱绻。久未曾被谁拥入怀中的身体泛出惊人的热度,像是要将整个人都燃烧成一捧不顾一切的灰烬,每一寸神经都在叫嚣着放开一切去享受当下的欢愉。
    而另一个自己却徘徊游离在这样的亲昵之外,对眼前火热的景象无动于衷,冷眼旁观,清醒得近乎冷漠,于情深处不动声色的提醒着自己,说是一场各需所需的事情,但沈琼宁,你到底图他什么?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现在大概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沈琼宁洗完澡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时将今晚的事情理了一遍,到最后发现依旧一团乱麻,于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身体上的余温仍在,比平常快上许多的心跳也在提醒着她这个夜还没有过去。她侧了下脸打量了一下房间,目光在床头柜上的用品上扫视了一圈,突然有点想笑。
    原先合理合法的时候不珍惜,现在特地兴师动众地跑出来,也不知是图得什么——他们甚至都没在街边继续等车,二话不说直接就近拐进了一家看上去档次还算不错的快捷宾馆,两人平日里都算是果断干脆的性格,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居然也能体现出来,也难为两人都有随身带证件的习惯,即便如此依然被前台用暧昧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打量了好一会儿。
    虽然这个前台猜得确实没错吧——沈琼宁悻悻地想,然而这种突发事件谁都不想的啊?陆远书居然真的就这么跟过来了她也很意外……沈琼宁想到这里,思维一发散就忍不住跑到了别处去,顿时便皱起了眉。陆远书擦着发上的水珠走到床边时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平躺着的沈琼宁一眼,敏锐地立马发现不对。
    “怎么了?”他问,视线仔细地在沈琼宁脸上扫视了一圈,试图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沈琼宁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稍微坐起身,笑眯眯地手臂向上抬了抬,陆远书看上去有点诧异,不过依然配合地弯下身,沈琼宁勾住他的脖子拉近自己,探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陆老师。”沈琼宁仔细地看他,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光看还不够,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魅力真大啊。”
    “……”陆远书用一种你吃错药了吗的眼神看着她,没接话。
    “刚才前台小姑娘看着我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了我,左眼里写着可惜了这么好的帅哥,右眼里写着这女的还不如我呢,啧啧啧。”沈琼宁笑眯眯地继续借题发挥,陆远书由着她继续说了一会儿,最终大抵还是觉得她有点啰嗦,低头亲了下她的嘴角。
    “话真多。”
    “你不说不跟耍酒疯的人计较吗?我喝多了,别管我。”沈琼宁翻了个白眼,说着说着居然说出了兴致,两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下沈琼宁眼睛里带着笑意的扯东扯西,精力充沛的样子看着无比熟悉,陆远书一时颇有些怀念,一个没留意话题就被沈琼宁扯出很远。
    “诶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你时就觉得你是个禁欲系的,就是那种从小不写情书也不签姑娘小手,闷骚得要死,不勾搭就像个木头一样的那种人。”沈琼宁真情实感地说,饶有兴致地拍了拍他的脸,“后来发现还真的是啊。”
    “我第一次见你时感觉你是个人情世故通透、双商奇高、玩世不恭的情场老手。”陆远书稍稍杨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回敬,“结果没想到一条都没占。”
    “明明是只有一条没占,你又污蔑我。”沈琼宁笑得眼眉舒展成一个轻盈的弧度,颇有些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架势,“这么优秀的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陆远书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是因为想看我从斯文衣冠变成败类禽兽的样子的样子吗?”
    ……诶这理由有点耳熟啊,这人是不是剽窃我刚刚说的话了?沈琼宁稍微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佯装生气的表情,肩头上顿时一凉,随后被温热的唇覆盖上一个灼烧感强烈的咬痕。
    一个吻从她的锁骨处一路延伸到脖颈下颌,鼻尖眉心,最后萦绕在她唇上挥之不去,身体上的酥软与被轻微电流击中般的酥麻感迅速蔓延开来,沈琼宁被压着倒向柔软的席梦思床,陆远书说话时轻微的气流扑在她的唇上,烫得她稍稍瑟缩。
    他咬着沈琼宁丰润的红唇,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给你看。”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曾经从身到心里里外外那样熟悉过的彼此,许是因为彼时留下的痕迹之后再也没被重新标记覆盖,数年之后感情上生疏了,身体上本能的记忆还在,很轻易便被撩拨起翻天的艳火来。肌肤相贴不过是转瞬间的功夫,房间里空调开得偏凉,陆远书略高的体温熨帖得沈琼宁发出一声情不自禁的叹息,依偎在他的肩头留下一串轻吻。
    陆远书的动作短暂地顿了一下。
    “很长时间没碰过这里了。”仿佛是知道陆远书此时的停顿是为的什么,沈琼宁笑了一下,抱住肩头又吻了一下,“那句话我还记得呢。”
    她说的是陆远书跟她表白时候说的那句话,彼时他们两个虽然早早便因为沈琼宁的强行勾搭,关系在外人眼里一直有点不清不楚,不过陆远书没有恋爱经验,沈琼宁更是没心没肺,虽然感觉气氛都到了位,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人却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这类问题。
    直到有一次沈琼宁为了系里的活动忙到昏天黑地,她工作能力强,被委派的任务也多,加上还要上课,奔波操心数天,整天脚不沾地。到最后在图书馆奋笔疾书赶一篇论文,赶着赶着便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
    等她从近日里难得的一次好觉中悠悠转醒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快要沉到地平线下面,她枕着陆远书的肩膀睡得口水在对方袖子上流出长长的一道,而原本只是比她拉过来帮她找资料的陆远书接过了她的笔电,正仔细地敲打着他根本没学过的新闻学论文,参考资料满满地摊了一桌子。
    当时尚还青葱鸟少的沈琼宁傻乎乎地靠着他旁观了一会儿,由衷地感叹:“啊陆远书,我突然觉得你的肩膀真是太可靠了……感觉能靠到地老天荒……”
    陆远书正专心地帮她写论文,沈琼宁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之后就不老实地到处乱看,没成想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陆远书闷声说了一句:“那你靠吧。”
    “我靠着呢啊?”沈琼宁茫然地转头看他一眼,不过她也不笨,肯快便反应过来陆远书话里的意思,坐直身端正神色,有些不确定地迟疑一下,“……你什么意思?”
    “告白。”陆远书镇定地开口,耳尖却已经不自在地红了一片,“你要是觉得可靠的话……一直靠着我也不介意。”
    彼时年少的沈琼宁于是从坐直身的姿势重新恢复到靠着他的样子,这次还顺手抱住了他的胳膊,笑眯眯地催他:“你可靠你最可靠了,我论文明天交,赶紧写。”
    这场被沈琼宁称为「糟糕图书馆告白」的场景是日后沈琼宁时常会翻出来打趣陆远书的笑料,两人情到浓时,沈琼宁也坦率地承认过这句话支撑着自己挨过了许多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
    “其实女人在爱情里都是需要一个肩膀的。”沈琼宁曾经靠着陆远书的肩,感慨地说,“只不过有些女人需要的是遇到事情时缩在这个肩膀后面,而有些女人需要的则是觉得累时这个肩膀能够依靠……陪伴与承担,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句话两人显然都还铭记在心,然而现实证明这个肩膀并非代表了多了牢不可摧的约定,沈琼宁闭着眼睛笑,却被突然分开进入时的感觉惊喘着低吟了一声。
    “宁宁。”陆远书忽而叫她,声音在她稍微颤抖的呼吸中越发显得平稳,“今晚这一夜,你可以是酒后之失,醉后冲动,但我是清醒的,一直清醒着。”
    “只要你还觉得可靠,这个肩膀就一直留给你,不骗你。”
    这声成熟男人的承诺来得太晚,不能为沈琼宁带来更多的信心与底气。其实还是对这段感情的前景与可能面临的困难没有信心,沈琼宁心知肚明。然而人总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极其感性,或许包括这样暌违已久的合二为一。她无可抑制地红了眼眶,默默将陆远书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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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转折拐点
    人说光阴如流水,果然不假。时间分分秒秒一刻不停地向前行,人也懵懵懂懂地跟着向前走,很多时候想要留恋一下经历过的事情,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岁月不知道甩在了哪里。感受会忘记,伤口会愈合,沈琼宁揉揉腰,感觉完全不疼了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好几天,到了《第一步》录制的最后一周。
    从炎热的六月份录制到九月初,这个节目组迎接了一批从象牙塔中迈向社会的毕业生,眼下即将和这些毕业生一起,注视着又一批踌躇满志的年轻人迈向大学校门。
    这是应届毕业生迈入社会的第三个月,最早一批就业的人实习期已经全部过去,全国应届毕业生的就业率新鲜出炉。除去考研留学深造的学生之外,七成毕业生找到了工作,其中有将近百分之六十已经迈入就业岗位的学生对找到的工作不满意,称只是权宜之举,日后还是要继续奋斗努力。
    随着社会对于这股就业风潮的跟踪关注,《第一步》的收视率与话题讨论度一直在稳定地持续走高。这个节目没有明星,没有娱乐环节,几乎可以算是一档全真实背景下的记录片,能成为一档现象级节目,是包括制作组和电视台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过的事情。然而若是仔细深入地了解过关于这档节目,又会觉得它能够快速的流传开来也并不特别难以理解。
    它实在是太真切,太现实,也太有借鉴意义了。
    参加《第一步》节目录制的五个学生都是毕业生中最为平凡普通的一部分,电视台在选角时巧妙地避开了就业去向这个最容易被人发现的共同点,转而将五个学生的相同点定在了综合实力都比较不错的方面上。这种做法很狡猾,大多数观众只看到了这五个学生都没有选择考研考公,于是自顾自将自己也带入了进去,亲临其境的时候,效果明显要比好得多。
    每个人都能多多少从这五个学生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乔雪展现出的乐观豁达,封挚身上的不忘初心,项荣身上的追逐梦想,关馨悦身上的斗志昂扬,以及温筝从怯懦拘谨到自信优秀这种职场赋予的转变,都给了许多正在生活中苦苦挣扎或是游移不定的年轻人以莫大的启发与鼓舞,而节目中所最终展现的她们各自成功,更是为无数人猛地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他们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许多人打从心里这样扪心自问,也因此坚定了要改变现在生活或是对未来重新定义的决心。这种情况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得而知,但当一个人深陷游移不定的境况中时,改变在许多时候都绝非一件坏事,不管怎么说,这个节目所赋予人的「努力就会成功」的信念浪漫又明亮,要是还心有不甘,总会被这样年轻的激情撩动起逐渐熄灭的热忱。
    沈琼宁也是被《第一步》这档节目所鼓舞并建立起决心的那一波人之一,她比别人看到得多,不光是表面上那些充满了正能量与理想化的结果,更有幕后无数深刻得无法一笔揭过得磨难。
    项荣在幸运地被穆庭工作室招募之前谈起音乐梦想别人都会发笑,新闻报道出来之前封挚和他的环保组织也举步维艰;关馨悦很多时候受到的排挤不动声色到阴暗,在电视上播出几乎是等同于播撒负能量;乔雪被连着明里暗里无端恶意揣测了好几期舆论风向才逐渐趋于平淡……
    还有她自己,咬着牙接受了塞过来的摄影师,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哄着这些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赶跑了一整个不怀好意的导演组,结果第二季整个都被对方抢了过去,现在已经开始开始借着她一手打下的江山开始耀武扬威;听闻下一季她不打算继续做节目了之后,她手下的团队迅速就被争先恐后地瓜分完毕,给人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留,要求马上到岗工作……
    这些事情她都看在眼里,而且比任何人都来得心知肚明。但好在她也有着很多人都望尘莫及的勇气与打拼精神,在还有人等着看她下一季度的情况而选择冷嘲热讽还是曲意逢迎时,一封辞职信已经搁在了总编室的办公桌上。
    沈琼宁还录着《第一步》的收官一期,眼下被总编一个电话叫回电视台,进门看了眼桌子上的辞职信便心中有数,这次却没有低着头好声好气地任总编数落,而是站在办公桌面前平静地看着总编笑着,朝他稍稍鞠了一躬。
    “在电视台的这些年,承蒙总编照顾,心里一直特别感激。平常觉得说出来矫情,也不好意思挂在嘴边,不过现在一看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就想着怎么着也应该正儿八经地跟您说上这么一句。”在总编沉默的注视里,沈琼宁自顾自地说完这一番话,收起了脸上所有轻松的表情,稳稳地朝总编真诚开口。
    “真的,从我进电视台以来,一直都特别谢谢您。没您的照顾,大概我两年前该卷铺盖灰溜溜的直接走人了,是您力排众议为我争取了一个机会,让我能继续留在这里……说真的,我到现在都觉得当初要是没有您,我还是有自信能在电视台里混出头来,但一定没有现在这么快,这么稳,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有机会卧薪尝胆苦熬两年,重新扬眉吐气抬起头来。”
    “《第一步》的收视率就是我送您的报答了,希望您老人家能够喜欢。”
    “我在电视台混迹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节目都得经我手,什么样的高低起伏我没见过,我知道你这份数据好看,意义也很不一般,但是我这么些年什么没经历过,你这份数据给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但是对你自己来说呢?是份漂亮的履历啊,你自己考虑过没有?”主编不言不语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出口气。
    “小沈啊,那件事之后还能起来,你差不多已经算是苦日子熬到头,该到了尝甜头的时候了,这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你知不知道,今天台里开会时台长还特意提了你,说你是年轻节目导演中非常才华横溢、富有灵气的一个,电视台要给这样的新锐导演更多的机会,让她们的才华能得到发挥的平台……结果呢?我刚开完会回来,你的辞职申请就交上来了。”
    “哎呦?我还有这么高的待遇啊?”沈琼宁意外地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问,“我之前有过这样的待遇吗?”
    “许多人都这么跟我说过,说你是个好苗子,既然算是我派系的人了,让我千万用心点好好培养,有什么用呢?你也不稀罕。”主编愁眉不展地又叹了口气,拿起辞职申请翻了翻,又耐心地问她,“你这份辞职申请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你收回去,什么事都没发生,明年台里会把另一档颇被看好的节目交到你手上,这个机会,这个平台,错过可就没有了。”
    “谢谢主编栽培,我心里都记着呢,有机会一定涌泉相报。”沈琼宁笑着摇头拒绝,坦诚地看向主编,“这种日子过得太压抑了,我不喜欢……主编,我刚来电视台里就曾经说过,我是个正直的媒体人,想做的事是「看尽天下荒唐事,敢为苍生鸣不平」,我知道什么样的节目招人喜欢,有收视率,还特别安全,但我不想做这些谁都能做的事情。”
    “其实我心里还压着件事呢。”沈琼宁抿了抿唇,微笑着说,“我还想有朝一日亲手还自己一个清白呢。”
    “你要做什么?”主编一惊,随即意识到她想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转而也就明白过来她的去意坚决到何等地步,探究地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的认真程度之后,主编无言地把辞职申请收好,有些疲惫地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行吧,我知道了……你去给《第一步》站好最后一班岗,剩下的事我和台里反应一下。”主编简洁地给了她个答复,算是同意了她的辞职申请。电视台的辞职一般有些麻烦,毕竟算是国家喉舌,体制内的单位,通常辞职都要经过一道又一道的审批程序,还要了解去向。不过毕竟身处体质边缘,审批也一般不会强人所难,主编这里过了,辞职这个事基本也就定了。
    沈琼宁感激地又道了声谢,离开之前主编忍不住问她:“你辞职之后要去哪里?”
    沈琼宁已经走到门口处,闻言应声回头,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
    “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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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意外陡生
    她收到n.w的入职邀请,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虽然决定得迟,但何砚亲自传达的报社高层的意思做不得假,只要沈琼宁愿意,随时可以辞了在电视台的工作去n.w报道,总归不会少她一个位置。纵然在朝华电视台时便算是去意已决,但及时的收到了这份新东家的邀约,还是让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踏实,与电视台交涉时也多了许多底气。
    她和n.w结缘的经过,还要从封挚与居民区小摊贩的争执事件说起。
    在那场争执事件中,她护住了摄像机,把接到群众热线过来采访的n.w记者和摄像也拖下了水,这两个举动都对之后的事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首先就是因为n.w的介入,使这件事情躲过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命运,一经报道后便产生了巨大的水花,迅速激起了社会舆论的激烈反应。
    当今社会,网络言论自由度一直持续走高,网民的数量也只增不减,舆论作为一种新兴的影响力模式,常常会被许多方面的因素引导操控。
    有心人会利用网民的同情心、是非观、道德观进行各种各样的煽风点火,从而让自己获得更多支持的呼声,顺利达成目的。这条新闻同样如此,n.w将其作为当月重点新闻事件跟踪推近,因为当年环保组织事件同样沸沸扬扬,很快便收获了不计其数的注意。
    撕逼和反转的戏码为什么好看,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它在帮人们巩固起善恶判断之后,又会自行将其推翻,这种过程往往来得精彩又刺激,无怪乎舆论反响如此激烈,让人欲罢不能。
    而在这场关于环保组织与街边摊贩的新闻中,当看到这几年来犹如过街喊打的老鼠般声名狼藉的环保组织中,还有人在兢兢业业地付出奉献,而在印象中一贯处于弱势群体的街边摊贩表现犹如刁钻暴民,这样的大反转让许多人都感到诧异,由此也涌现出一批深度探讨人性的话题,正当舆论走向纷繁复杂捉摸不定时,新一期的《第一步》里放送了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经由剪辑之后,言简意赅地保留了封挚与小贩起争执和双方大打出手的部分,没怎么进行拼接美化,只是完完整整地将情况叙述出来,就已经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心,接下来的舆论才得以向该有的方向进行倾斜。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视频居然能如此完整的流传出来,就连n.w内部都十分惊讶。
    沈琼宁在其中费了不少功夫。
    首先是找了主编将这个事件大致报备了一番,得到默许后与剪辑师一起通宵将这段素材剪了出来。她做新闻出身,对公众的反响与媒体的方向把握得都很精准,打着擦边球将这期节目送过了审。漂亮的完成工作为她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而后来查明她是当年「绿毒」事件的揭发人之后,何砚对其方才产生了些欣赏之外别的想法。
    n.w其实不怎么缺人,但能力强又富有正义感的新闻人永远不会被拒绝。两年前林初薇还在任时,沈琼宁曾向n.w投过简历,如今情况当然已经不同,风水轮流转,沈琼宁如今在电视台又是一颗人人为之侧目的新星,但当两人就此事简短地说过两句话之后,何砚惊讶地发现沈琼宁对于出走的意愿依然强烈。
    于是牵线搭桥也就成了顺水应当的事情,略去过程不谈,总之现在n.w的合同就躺在家里书房的桌子上,沈琼宁从电视台走出来,想到那份合同便忍不住笑了一下。
    一个新的开始即将来临,她也要做好准备才行。
    沈琼宁上午时在学生那里辗转着最后走了一圈,做了五段最后一次的面对面访谈,下午又被主编叫过来谈话,从电视台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再过上十来分钟制作组也就收工回家,现在去的话也来不及。沈琼宁看了眼时间,拐去超市拎了点菜直接回了家,快到了饭点,今晚她打算炖只鸽子,陆远书的母亲最近身体状况又不太好,给她补补身子。
    陆父陆母在这边度过了一整个暑假的时间,自第一天的那次争执以来,双方一直都还算是相安无事。沈琼宁和陆远书都是有工作要忙的人,每天早出晚归,陆父陆母又睡得早,有时候一天里只有晚饭时间才会见上一面。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彼此相处间都带着一份刻意的小心翼翼粉饰太平,若是打足精神插科打诨,也看得出一点其乐融融来。
    说到底沈琼宁对长辈并不反感,只是一直对陆母有点犯怵,陆母看她虽然也不顺眼,但也没到眼里容不下的地步,所以常常是各退一步,一切好说。
    只是今天似乎和往日里有所不同,一进门回家的时候,沈琼宁就敏锐地发现了气氛的异样。只有球球见到它后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蹭着她的裤脚跟她打了招呼,陆父陆母坐在客厅沙发上,听见玄关响动后一起抬头看她。
    沈琼宁心中一凛,下意识觉得不妙。
    “爸,妈,看电视呢?”她不懂声色地先是露出一个笑意,做一派轻松状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买了乳鸽回来炖汤,给妈补补身子。你们饿了没有?我现在做饭?”
    “我们不饿,宁宁先坐下歇会儿。”陆父礼貌地答了一句,被陆母瞪了一眼后讪讪地住了口。沈琼宁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陆母看着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宁宁,我们谈谈。”
    哦,行。谈什么?沈琼宁放下手里的袋子,坐到沙发上洗耳恭听,陆母还真是只给她了个喘口气儿的时间,过了没多久,便朝她满脸凝重地望了过来。
    “宁宁,妈首先跟你说声抱歉。”陆母的态度认真严谨,沈琼宁刚想摆摆手说不用,思及还没提起的正文,下意识又迟疑了一下。陆母的下一句话随后跟了上来,沈琼宁愣了一下,,随后倒吸一口凉气。
    “你动我的东西?”她震惊地问,一时间敬语都忘了用。
    “不是刻意翻动,是进了书房后恰好看到,摆放的位置不难找。”陆母板着脸说,从自己身边将这份资料拿过来,放到小几上,“那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份合同——宁宁,你为什么接了一份报社的工作?你把电视台的工作辞了?”
    “嗯,是辞了,以后要跳槽到这家公司离来。”事情已经到了这步,沈琼宁反而冷静下来,眼角余光扫了眼小几后发现果然是自己的新合同,也不知道陆母究竟翻看了多少,“就大概是……换个新工作新环境,我觉得能比在电视台工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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