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亮起来的那两盏灯,好像又寂灭了。陈徵脸上浓浓的落寞,即使面前放着飘香扑鼻的菜肴也觉得没什么滋味。
    看着徐之南埋头吃饭的样子,他突然一下便笑了,有嘲讽有落寞。是啊,他这个样子,叫徐之南怎么喜欢呢?
    陈徵在学校一边学习,一边在外面找了个家教,他是艺术生,开销大,加上打工挣来的钱,买买东西吃吃饭什么的,一个月勉强够。
    这周周末,徐之南约了陈佳璐逛街。她有许久没有买过衣服了,想出来放放风。以前当律师工资高的时候不觉得钱紧,因为那个时候她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等到现在成了公务员,时间多了之后才发现,钱真是用得太快了。“一方面是因为工资确实少了很多,另一方面是因为时间多了就闲,我又没有其他的爱好,也就只剩下买东西了。”徐之南穿着一条碎花的浅绿色裙子走到陈佳璐面前,“怎么样?”
    陈佳璐最近吃胖了些,看到徐之南的麻杆儿身材不禁有些愤恨,“你说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呢?从来不见你胖,从来不减肥,偏偏胃口也不小。”徐之南的胃口相较于许多女孩子来讲,的确不算小的,大概是因为她经常用脑和经常忧虑的关系,很少长肉。但她这样的身材不好,不是瘦,是平整,整个人看上去就真的麻杆儿差不多,少了些女性的柔美。
    徐之南挑了挑眉,跳过这个女人百提不厌的话题,“快说好看么?”
    “好看。”陈佳璐点了点头,她身上的绿裙子很抬肤色,徐之南原本脸色有些苍白,穿上这条裙子,整个人显得剔透了许多。“等下下去买双浅绿色的单鞋,我刚才看见了,配上正好。”徐之南点点头,转过身去跟导购说了声“开票”,就转身进了更衣室。
    她出来的时候,导购小姐已经把衣服装好递给她了,徐之南拿着手上那件衣服愣了愣,“我这还没付款呢。”话刚说完,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卫陵,而陈佳璐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55|第33章
    第五十五章
    看到徐之南,卫陵走过来,闲闲说道,“我让陈佳璐下去吃东西去了,她好像很乐意。”
    徐之南无语,陈佳璐变节也变得太快了。前脚还在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卫陵的笑话,后脚就让他的糖衣炮弹给腐化了。不过也无奈,陈佳璐那个性格,有吃的东西会走才怪呢。
    她拿过来要从里面拿钱给卫陵,“多少钱?我还给你。”
    “你觉得我还在乎这点儿钱吗?”卫陵想也没想地就说到,看到徐之南拿钱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连忙补救道,“要不然你请我吃饭吧。”
    徐之南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反正她都是不想欠卫陵人情,吃饭和换他钱是一样的。徐之南从导购小姐手里拿过袋子,卫陵要伸手上来拿,被徐之南轻轻一躲给躲开了,她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卫陵,“别,以前咱俩有关系的时候你都没帮我提过,现在没关系了,就更用不着了。”
    卫陵手一僵,徐之南心里生出几分畅快来,转身走在了前面。
    卫陵在原地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眉心,在旁边导购小姐努力压制的八卦目光中,跟上了徐之南的脚步。
    他走到徐之南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整个人彻底放松了的关系,她身上没有了曾经的香水味儿,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香,像百合又带点儿其他什么气味儿。配上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好闻极了。
    他侧身走在徐之南身边,影子像是一道庇护一样轻轻地笼罩着她,以前不曾给过她的旖旎缱绻,好像此刻全都回来了一样。可惜身旁的这个人毫无所觉,也并不因此而感到旖旎。喉间的话犹豫了许久,终于在他们要上电梯的时候说了出来,“你身上这味道,很好闻。”
    徐之南偏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用了好多年的东西了,不是什么新品。”她那眼神,像是又在内涵卫陵以前眼瞎耳聋鼻子不灵,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闻不到。更是在说他,现在不用这样,反正他们都已经错过那么久了。
    哪知卫陵听到这句话,非但不像刚才那样尴尬和黯然,反而多了几分希望的样子,“你看,东西用久了就会习惯,新的总没有旧的好。人也是一样,呆久了都慢慢磨合了,换成新的还需要再磨合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相互习惯。”
    他这种暗示太明显了,徐之南朝他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强行转移话题,“你想吃什么?”
    卫陵知道她是不想提,心中有些黯然,他媚眼儿抛给瞎子看,抛了好久了,偏偏徐之南这个睁眼瞎就是不肯接收,他这番心事也只能付诸流水了。
    “随便吧,我无所谓。”卫陵答完就看到徐之南拿出手机,应该是给陈佳璐打电话,原本打算跟徐之南单独相处的他,更是失落了。可是看到徐之南收了电话,表情淡淡的,他便试探着问道,“她在哪儿?”
    “她有事先回去了,让我们两个去。”这一看就是陈佳璐想出来的借口,还如此的不走心,要是她现在在自己面前,徐之南只想给她脑门儿上呼一巴掌。她就不明白了,陈佳璐原本那么讨厌卫陵,那么反对自己跟卫陵在一起,怎么现在就时常给她和卫陵制造独处的机会呢?她又喜欢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怎么这会儿撤得这么迅速?
    徐之南决定不理陈佳璐了,反正她思维跳跃,想也没有结果。这边就有很多餐厅,徐之南知道卫陵不爱吃太辣的东西,就定了一家本帮菜馆子,地方在离这里不远的小巷子里面,也是s市比较著名的餐馆了。
    餐厅环境很好,菜又正宗,这也是他们为什么经常来这里的原因。徐之南以前和卫陵很少在一起,但分开的时候,会时不时地遇到他。他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卫陵抬眼看向徐之南,她比刚刚做完手术那会儿脸色稍微好些了,但也仅仅只是稍微。脸上依然不见半分健康的红晕,只是蜡黄换成了苍白,皮肤看上去比以前有几分光泽了。她今天出门没有化妆,素着一张脸,反而有种以前没有见过的放松和闲适。卫陵仔细想了想,好像从她生病之后就不怎么化妆了,唯一一次,还是她最后上法庭的时候。卸了妆,就好像卸下了她外面那层坚硬的盔甲,整个人随着她的面容一起,生动柔和了起来。
    “你怎么不化妆了?这几次看到你都是素着一张脸。”卫陵有满腔心事想跟徐之南讲,却又不知道应该从何讲起。“还是因为你用药,不能用那些?”有些药是要跟护肤的什么其反应的,卫陵虽然是个男人,但这些还是隐隐约约知道的。
    徐之南笑了,有些惫懒的样子,“不是,只是因为......现在失去了......化妆的场合。”她以前,总是把自己从头到脚地武装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上战场一样。徐之南以前,是个就是要死都要用最光鲜亮丽的造型死掉的人,不是她多么在乎自己这张脸这套行头,而是因为哪怕是到最后,到她要死了,她都不想被人看轻,尤其是不想被卫陵和关子衿关菲菲看轻。
    纵然关子衿已经死了,但徐之南还是无时无刻不在跟她较劲儿。其实她也知道,要是关子衿还在的话,见她这样心里一定会很介意,但她肯定不会表现出来,反而会露出一副轻蔑的神情,冲徐之南翻白眼儿,来显示她的超然脱俗,不流于世俗。
    至于卫陵,徐之南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看不上自己,更不会给他留下任何把柄。如今,她不爱卫陵了,对关子衿也不那么关注了,反正她都死了自己还活着,再去设想关子衿会怎么怎么样都没有意义,自然也就不用随时让自己处在那样一种紧绷的状态中了。
    卫陵也明白她说的“场合”是怎么回事,心中黯然,低下头来给她和自己续上一杯水,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复查有没有发现其他什么问题?”
    徐之南摇头,“没,医生说恢复得挺好的,只是现在依然不能做什么压力太大强度太大的工作。”前几次卫陵也问过她,徐之南也回答过,可是他好像忘了一样,每次遇见徐之南,总要问一问才安心。
    徐之南的病,出院之前一声就三令五申地嘱咐过,要是再次复发,那就只会是恶性肿瘤。甲状腺恶性肿瘤虽然不像其他恶性肿瘤一样很快就会要人命,但一样不可忽视。而身体原本就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一个地方出错了,必然带动其他地方。徐之南才刚从鬼门关上撤下来,知道生命的重要性,算起来,那个甲状腺手术还是个小手术,小手术都让她那么难受了,更别说大的了。
    要惜命,恐怕将来都要跟以前的职业说“再见”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病了一场之后大彻大悟,终于不再执着于那些莫名其妙的面子自尊,终于能够放开,认清楚什么对她来讲才是最重要的。所幸大错未成之前,还能亡羊补牢。生命只有一次,要是真的把命都给作没了,那就真的没什么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听她这样说,卫陵也放心了不少,只是到底心中失落,就算是笑着的,脸上的笑容也是艰涩的,“那就好。”他低下头,视线停驻在蕾丝桌布上面,“我......以前没能好好陪着你,现在更没能......”情绪仿佛就那样突然涌上来了,道不清来由说不清为什么。徐之南的性格,想来是不肯麻烦别人的,想到她一个人那么大太阳要忙着给自己跑来跑去,一个女孩子还要受那份儿罪,卫陵就觉得他的心好像微微泛着疼。
    没有哪个姑娘能够像她这样,自己一个人若无其事地做完所有事情,正是因为徐之南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她越是觉得没什么,卫陵越是觉得亏欠她。她越习惯,卫陵就越发现曾经对她有过多少薄待。
    徐之南面对卫陵这种突如其来的哀伤和自责觉得有些唏嘘,曾经她多想卫陵能够问她一句,不需要陪她做个什么,哪怕是问一句都好。然而她等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过。如今终于等到他在自己面前说起,可自己早已经无动于衷。
    “说起来真是惭愧......”他突然抬起头来朝徐之南凄凉一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说太多你可能还会觉得虚伪......”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他的歉意徐之南未必想接受。也是,换成他自己,守望一个人那么多年,等到终于心冷的时候,迟来的愧疚和感情就好像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非但起不到半分作用,反而会成为对方的拖累。一想到他的感情成了拖累,卫陵就有些受不了。人总是不愿意面对这些让他们难堪的事实,哪怕知道那明明真得不能再真了。
    ☆、56|第33章
    第五十六章
    话没有说完,服务员就端着菜上来了,她的打断,将卫陵从自己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他看着徐之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拿了筷子,像是逃避一般夹了一口,可放进嘴里,却怎么都没有味道。
    徐之南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吃完饭便跟卫陵告别。他想开口留她,却也知道不合适,只能故作淡然地跟她挥手作别。
    徐之南原本是提着袋子去取车的,路过一家男士服装店时,看着橱窗里的展示品,她突然停住了脚步。陈徵上了大学之后一直忙着做兼职,艺术生开销大,除了学习上的钱,陈徵的兼职工资可能也就勉强够生活,身上的衣服已经许久没有换新了。这个牌子的衣服性价比高,对徐之南来讲也不算什么负担。她走进去,按照陈徵的体型身高给他买了两件,再提着袋子出了柜台,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不远处,卫陵站在天桥上,看着徐之南提着两个男装袋子离开,慢慢地抿紧了唇。
    从市中心出来,徐之南开车朝着陈徵学校走去,这里离市中心不远,陈徵周末要兼职,她把东西拿过去,省得陈徵再跑一趟了。谁知道她去了他经常打工的画室看了一下,那里的人说他早就离开了。徐之南又去了他寝室,他的室友也说陈徵还没有回来。打他电话也没接,徐之南怕自己跟他错过了,也就没有再走,把车子停在他们宿舍楼下面,等着陈徵回来。
    等了没多久,徐之南就看到陈徵的身影由远及近,她打开车门叫住他,不远处的男子愕然抬头,见到徐之南,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眼底的失落和伤心,是怎么也瞒不住人的。
    他走到徐之南面前,低头着她,“你今天怎么来了?”
    徐之南细细咀嚼“你今天怎么来了”和“你怎么今天来了”的区别,冲他笑了笑,“我原本是在外面买衣服,正好看到有合适你的就给你买了。你周末要兼职没空过来,正好我又近,就给你送过来了。”
    陈徵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徐之南见他状态实在不好,就问他,“你发生了什么事情?”陈徵抬眼看她,一双大眼睛圆圆的,瞳仁又大又黑,看上去好像被人遗弃的小狗一样楚楚可怜。每次徐之南只要一看到他那双眼睛,无论发生了什么就觉得心中一软。她忍不住放柔了声音说道,“我刚才去你打工的画室,那边的人说你早就走了,可是我又过来你寝室找你,你同学也说你没有回来。”说完又发现自己这样好像是在质问他一样,想到他们两个的关系,徐之南尴尬地笑了笑,将风吹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别住,“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看到你这样子,想问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陈徵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跟她说道,“我刚才......其实是去看她去了。”那个“她”是谁,徐之南反映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田碧蓉。她刚想说,田碧蓉见他是拖累的时候就遗弃他,如今看着他生活好点儿了就来要房子,这样的妈妈不要也罢。但这到底是陈徵的母亲,她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的母亲遗弃她又利用她,她真的能做到说不理她就不理她吗?自己尚且做不到,又如何来要求别人呢?
    徐之南把到了喉间的话吞了回去,这边陈徵大概也发现了不妥,抬起头来满脸惶恐地看着她,“之南,我不是,我不是要干什么,要把她接回来什么的。我只是想......我只是想,我只是,好不容易见到了她,我想问问......想问问她当年为什么要丢下我......”话没有说完,他的情绪就已经彻底崩溃了,眼泪流下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徐之南被这样的陈徵吓了一跳。在她的印象中,陈徵是个话很少的人,不过他却总是在微笑,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瞳仁,像是带了美瞳一样,有许多暗淡却又澄澈的光彩。那个总是在笑的陈徵,有一天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就哭得不能自已。
    眼看着旁边来来去去都是人,已经有不少人往他们两个身上投来诧异的目光了,徐之南打开车门,让陈徵坐到副驾驶上面,自己也坐了进去,给他扯了纸递给他。静谧狭小的空间中,在阳光底下非但没能给人压抑,反而因为外面的阳光让人有了一种安全感。陈徵的情绪很快就得到了安抚,可是眼睛还是红着。他抬起头来对徐之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之南。”
    徐之南摇了摇头,“你慢慢说就是了。”
    陈徵点点头,声音闷闷的,“我......”徐之南这边才费劲心力不让他跟田碧蓉接触,生怕她为了房子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那边他就眼巴巴地跑过去。这样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叛变。徐之南为了他的事情费尽周折,他却在后面拖后腿,换成任何人也会介意的。陈徵自知这件事情做得不厚道,但既然已经做了,他也就只能跟徐之南道歉,“对不起。”
    徐之南摇头,她知道陈徵道歉是为什么,虽然是有他那样的顾虑,但是这原本就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挥不去斩不断。况且,这么多年陈徵心里一直有个结,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陈徵见她摇头,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心里放下大半,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是什么让她抛开自己的孩子一走二十年,她付出的是不是就得到了同样的回报......”
    那个小院子里,出租房中,一盏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年轻男孩子坐在床上打游戏,他的生母,那个叫田碧蓉的女人,拿着刚刚从外面买回来的馒头递给那个年轻人。已经不太好看的脸上有几分艰涩的笑容,陈徵从窗户看进去,甚至她的脸上还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他跟了一路,看着田碧蓉从市场上下了工就回到这里,路上只买了这两个馒头,自己什么都没吃。那个年轻人看到是馒头,立刻不耐烦了,将田碧蓉伸过来的手一打,不耐烦地说道,“又是馒头,能不能买点儿其他的啊?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面,田碧蓉朝他笑了笑,有慈爱也有宠溺,“快吃吧,等下你爸回来了,连馒头都没有了。”听到这句话,那个年轻人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松动,不情不愿地拿起那个馒头,也不就水,就那样干啃了起来。田碧蓉看着他啃干馒头的样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慈爱的笑容倒是一点儿没变过。
    她转过身,找了个不太干净的水杯,从茶壶里倒了杯水出来,一摸,上面早已经冰凉了。她有些埋怨地说道,“你这孩子,在家这么久怎么也不烧个水。”陈徵看到床上的年轻人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过,“我又不渴。”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田碧蓉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把那杯水端了起来。
    谁知,她一抬眼,就看到窗户那里,还没有来得及移开的陈徵。
    她身子一顿,放下杯子打开门走了出来,背后那个年轻人吃完了馒头,懒洋洋地说道,“快没网了,明天去交网费啊。”声音传得远远的,可田碧蓉并没有回应他,她走到陈徵面前,满脸不耐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从田碧蓉开门的那一刻,陈徵就想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脚下像是长了钉子一样,就是走不掉。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田碧蓉步步紧逼,走到他面前来。
    陈徵听了她的话,轻轻垂下眼睫,问她,“这就是你抛夫弃子,换来的结果吗?”
    像是一直以来的伪装都被人看破了一样,田碧蓉狠狠地瞪着陈徵,“你是来笑话我的吗?我现在过得不好,你开心了?哈,抛夫弃子,当时你爹已经死了,我抛弃他什么了?至于你,一个拖油瓶,我不丢下你,跟着那个瘟婆子一起生活,说不定比现在还不行呢。”她指了指屋子里的男孩子,对陈徵说道,“你看到了吧,那是我的儿子,跟你不一样。他就是再好吃懒做,也跟你这个杀过人坐过牢的东西不一样。你不要以为你身边有个有钱女人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的前途就一片光明,告诉你,日子还长,你今天来笑话我,明天被人笑话的就是你自己!”
    陈徵被她一顿抢白,一直没有机会开口说话,终于等到她一口气把这些说完了,他才讷讷地抬起头来看她,“你饿不饿。”
    轻轻一句话,立刻让田碧蓉泪满盈眶。她走到陈徵面前,抬起头看他,“你看到了吗?看到了我连一口馒头都吃不起了吗?”她将脸上的鼻涕眼泪一把擦掉,将脖子上的金项链扯到陈徵面前,“你以为我戴金项链就是有钱是吧?我这是假的,假的!真的早就被那个老赌棍拿去输了,要不是我还能挣钱,你以为他会跟着我吗?早就不知道出去找哪个野女人了呢。就是这样,你认为我也过得好吗?”她说着,将袖子撩起来,手臂上青青紫紫一片,新伤累着旧伤,有撞伤打伤还有烟头烫过的伤疤,手臂上甚至还有两道触目惊心的刀伤。
    “看看,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田碧蓉低头,“呜呜”地哭了起来,陈徵站在原地,有些木然地看着她哭。过了许久,她哭够了,将情感发泄得差不多了,抬起头来,用那双浑浊的双眼充满希望地看着陈徵,“你跟来,是想给我送钱的吗?”
    ☆、57|第33章
    第五十七章
    那一瞬间,陈徵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表达心中的感觉。心伤?他早就被伤透了。失望?他对面前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过希望。就算在监狱中待过十年,但那十年是与世隔绝的十年,对人性的贪婪和无耻从来没有深刻的体验。如今,这个本应该被他叫做“母亲”的女人,正在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什么叫做无耻什么叫做贪婪。
    他的目光慢慢沉下来,像是带着冰的水,“我没有钱,哪里来的钱给你。”
    那个女人攀着他手臂的手慢慢就松开了,那双泪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怨恨,“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是来给我送钱的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她一把将陈徵推开,高大的身影被她推得一个趔趄,他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身后就传来一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人,冲田碧蓉吼道,“你在干什么?”
    陈徵看见她眼中迅速升起几分恐惧,猛地转头朝声音来源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已经推开那间出租屋的房门走了进去,田碧蓉再也不看陈徵一眼,小跑着进去了。
    陈徵站在原地,心情还没有收拾好,就听见出租屋里传来一阵响声,那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这个死婆子,钱呢?老子要钱!”接着一阵拳打脚踢,田碧蓉虽然呜咽着,但并不妨碍陈徵听清楚她话里的意思。那个男人又喊,“没钱?没钱找你生的那个杂种要啊。老子倒了八辈子大霉娶到你这个丧门星,自己是个破鞋不说,还给败光了老子的财运,妈的,今天又输了......”
    陈徵有些站立不稳,整个争吵中,田碧蓉的那个儿子没有说一句话出来帮一帮她,而周围的邻居,好像早就对这些习以为常了一样,并不放在心上。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陈徵的身上,这就是他的母亲,这就是她抛夫弃子换来的生活。
    他觉得讽刺,又觉得心酸。但这么多年的心结,无论旁人劝慰多少次,都难以打开的心结,好像在这一刻全都放开了。他走过去,只留下几张坐车回学校的零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在了出租屋的门缝底下。陈徵知道,就算给了钱,那个男人也未必会对田碧蓉好,钱拿过去,无非就是被他拿去赌了或者被田碧蓉拿去给那个小儿子挥霍,对她改善生活好像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他就是忍不住。
    做完这些,陈徵再也忍不住,像逃一样离开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车里的徐之南默默听他讲完这些事情,也是一阵沉默。陈徵心地善良,有的时候缺乏决断,要她说,田碧蓉能有今天,纯粹是她自己选择的。跟了个男人不靠谱就算了,生个儿子也不好好教。已经成年的人了,成天在家里打游戏,废物养成,还不是她太溺爱?
    只是这毕竟是陈徵和他母亲之间的事情,徐之南一个外人不好插嘴。她将手上的纸巾递给陈徵,想了想说道,“你应该感谢她当初离开。”陈徵抬眼看她,徐之南说道,“要是她带大你的话,现在坐在床上玩儿游戏,二十多岁一事无成的人就是你了。”不幸中还有万幸,陈徵是他奶奶带大的,老年人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品行优良,交给了陈徵立身为人最重要的善良和上进。也正是这种品质,让陈徵即使深陷泥潭,也能开出清雅的花朵。
    大概是因为徐之南之前当律师时做出的成绩,到了新的单位,领导们对她都还比价看中。加上她走马上任第一个案件就办得相当完美,领导们也认识到她不是那种什么事情不会的花瓶,更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对她也越发器重了。如今各个机关单位都想留人,她之前又是在外面做个一阵子的,拿过高薪,享受过更好的待遇,领导们怕她做不了几天就想走,就想让徐之南安定下来。让一个女人安定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结婚生子,有了家庭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做其他的了。就这样,徐之南在结过一次婚、又离过一次婚之后,平生第一次被送上了相亲桌。
    以前给她介绍的都被她推了,这次给她介绍对象的是院长本人,徐之南就是再不想这个面子总要卖的,况且人家都明说了,男方是院长的亲侄子,年轻有为样貌英俊,看院长说的那些话,这个男人条件不比卫陵差。至于为什么会沦落到相亲的地步,徐之南没好意思问,院长也没有要说的意思,不过她不是十几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小姑娘了,虽然院长说得天花乱坠,但她心里已经有个底了。
    饶是心中有了底子,看到男方第一眼时,徐之南还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对方,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不是太差,而是太好了那种。他样貌俊朗,身材高大,据说家中做生意,身价不菲,从他戴的表也能看出一二来。看到称不上大美女的徐之南,他眼中也没有失望,笑容一直和煦,如果不是是不是露出来的玩世不恭和漫不经心,徐之南真的要以为他就跟外表看着一样了。
    但即使是这样,徐之南脸上也没表现出来多热络。她不想结婚,是不想再让自己陷入一段无望的婚姻中,无关这个人条件好还是不好。院长走了之后那个叫曾向隅的男人先开口了口,“徐小姐这么年轻工作又好,怎么会来相亲呢?”
    “曾先生不也一样吗?”徐之南无奈地笑了笑,曾向隅瞬间明白了她笑容的意思,也无奈地笑着低下了头。
    徐之南不是个话多的人,还好曾向隅能够左右逢源长袖善舞,一顿饭吃下来倒也不尴尬。两人转入一个话题,曾向隅突然问她,“不知道徐小姐对‘医生’这个职业怎么看。”
    “挺好啊。”徐之南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只是下意识地用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来评论,“救死扶伤,很好。”徐之南说完,就看到曾向隅脸上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下更肯定了,这人幼稚得跑到一个陌生人面前来找认同感,跟他一起攻击情敌,当下便觉得有些好笑,“曾先生,我觉得医生这个职业不好,没用啊。况且,真正的喜欢也不会因为一个职业就爱上吧?”
    曾向隅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徐之南,皱眉问道,“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徐之南点了点头。
    院长之前也说了,曾向隅年纪跟她差不多,看来这人是光长年龄没长心智了。起码在感情上面,就一直很幼稚。也不知道被这样的人喜欢着,是幸运还是不幸。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曾向隅就开始跟她抱怨他喜欢的那个姑娘有多么不靠谱眼睛多么瞎。徐之南开始还觉得惶惑,这么跟一个外人吐槽他喜欢的人,这样好吗?哪知道曾向隅挥了一把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什么‘外人’,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之南你是我的好朋友。特别好的那种。”连称呼都已经从见外的“徐小姐”变成“之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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