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你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白教授关心地问道。
    顾金水从包里拿出自己花三百日元买的相框,“我买了这个。”
    那相框一出现, 会议室里几乎有一瞬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然而, 片刻过后,日本人那边却是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还指着顾金水的相框。
    “中国人真是笨蛋,居然买这种东西!”
    “这顾桑是不是没什么见识, 这种相框,在工厂里要多少有多少, 就是我八十多岁的奶奶也看不上这种小破玩意!”
    冬日武笑得尤其大声。
    孙志平落井下石,叹一口气,像是无奈地看着顾金水,“顾金水,你没有本事就不要逞强,上秤没有四两重,还敢在这里装什么有能耐,这下好了,咱们中国人的脸让你给丢尽了。”
    温教授等人虽然恼怒孙志平胳膊肘往外拐,可这回顾金水拿出来的东西,的确叫众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白教授也都张了张嘴,看了看相框,“金水,你是不是拿错了?”
    “不是,这……”顾金水还没来得及介绍这相框的奥妙所在,那山本教授的翻译就道:“顾先生,山本教授想仔细看看你的相框,不知方不方便让我转交给山本教授?”
    顾金水眼神掠过诧异神色。
    他看向山本,山本对他笑着颔首,顾金水想了下,直接把相框递给翻译。
    翻译转手双手递给了山本。
    山本接过相框,第一件事就是拆开相框,拿出里面的照片,他拿出照片仔细瞧了瞧,脸上若有所思,跟翻译说了一句话。
    翻译脸上露出惊讶神色,然后看向顾金水,态度也有些转变,“顾先生,山本教授想问你,这幅画您是不是看出是葛饰北斋先生的作品?”
    葛饰北斋?!
    白教授等人都是一脸茫然,彼此对视一眼,这几年中日交流虽然比以前多,可对日本人,大多数人其实不怎么了解,就更不必说去了解日本有什么画家、艺术家。
    顾金水微微颔首,“是,我看过葛饰北斋先生的作品,这幅画我觉得画风跟他的画很是相似,并且这幅画有些泛黄,我想年代应该有些年份了。”
    李兴虽也不知这人是谁,可瞧日本人那边那么激动,便猜测到这人估计是有些来历,忙高兴地帮着翻译。
    山本教授了然地点头。
    冬日武却是难以接受,他指着那幅画,道:“这怎么能是葛饰北斋先生的作品,这幅画上面的画号分明是胜川春朗!”
    山本看向顾金水。
    顾金水不知为何,居然能猜到山本的意思,他解释道:“在来日本之前,我看过你们国家一些书籍,其中有一本书籍就提到葛饰北斋的经历,他年轻的时候拜入浮世绘画师胜川春章名下,因为画工了得,他的师父被给他赐了个画号叫做胜川春朗。我也是因为看到这个画号才敢断定这就是他早起的作品!”
    翻译转述后,山本微微颔首,他看了冬日武一眼,淡淡道:“冬日武,你作为日本人,连葛饰北斋曾经用过胜川春朗这个画号都不知道,你简直是我们学校的耻辱!”
    冬日武脸色瞬间变了。
    他连忙鞠躬,头都要碰到地上了,不住地跟山本道歉。
    但山本对他很冷漠,直接摆摆手,“你不必道歉,这次的比试已经见了高下,你这象牙扇子的确值钱,可顶多不过是值十几万日元,但这幅画乃是葛饰北斋的作品,倘若要卖,直接可以送去拍卖行拍卖,价值不可小觑!”
    李兴忙把这番话告诉白教授等人。
    白教授等人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禁为顾金水高兴。
    白教授更是狠狠地拍了拍顾金水的肩膀,“金水,你真是好样的,没辜负你师父的教导!”
    顾金水谦逊地说道:“我也是运气好,想着搏一搏而已,没想到真的捡了个大漏。”
    山本教授似乎很有地位。
    那冬日武输了还想不认账,愣是被山本压着答应拿那康熙青花碗出来给顾金水。
    至于山本许诺的钱,他让顾金水明日去他家里拿。
    顾金水心里有些疑惑,但压着心思,笑着答应,记下地址跟电话号码。
    “顾哥,让我瞧瞧这日本人的文物到底什么样?”
    钱广文等人见事情了了,忍不住好奇过来凑热闹。
    顾金水也不藏私,边让他们瞧,边说了自己怎么认出这画来历的,其实他认出葛饰北斋的画岂止是因为画号跟画风,还有别的一些小技巧。
    例如纸张、颜料等方面的细节。
    这才是他能真正拿主意的地方。
    山本远远地瞧了他一眼,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赢了这么一笔钱,虽然没到手,但顾金水还是大方地请白教授等人去外面吃了一顿和牛。
    等回来的时候,他就听说国内打了通电话过来,顾金水连忙去打了回去。
    得亏现在家里有电话了,没一会儿那边就接通了。
    “喂,媳妇,家里有什么事吗?”
    顾金水关心地问道,手撑在墙壁上。
    梁颖在电话那头,听见顾金水的声音,心里不知为何,沉稳了许多,她道:“家里一切都好,是我,有件事拿不定主意。”
    “什么事啊,你说说,要是需要人帮忙,我帮你看看有谁能帮得上。”顾金水松了口气,声音沙哑中带着磁性。
    梁颖绕着电话绳:“也不是要人帮忙的事,是我们原先那纺织厂,你不知道吧,最近……”
    她把许厂长被抓的事,纺织厂出售中止的事说了出来,道:“现在上面的意思,还是打算把纺织厂出手了,蓝老爷子建议我考虑把厂子买下来。”
    顾金水听见这话,微微怔了下。
    他抓了一把浓密的头发,想起自己今天还在为几十万日元努力,可转眼自己媳妇已经都能考虑买纺织厂,就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太争气,“老先生眼光比咱们好,要是合适就买,你是不是怕钱不够,我这边其实卖多点儿古玩,钱凑一凑也能凑出来。”
    倒不是顾金水吹牛,他收藏的珍品不在少数,只是一直不舍得出手,真要愿意出手,那挣的钱不可估量。
    “钱是有些缺,不过我这边实在不行卖点儿金条也行,”梁颖道:“我是担心这么大的厂子接手,我管不过来,而且上面的意思,要是接手厂子,厂子里几百号人也得跟着接手。”
    这是张杏儿等人闹事过后,上面给出的妥协。
    毕竟几百个岗位现在要挤出来还真不是一般的难。
    顾金水懂了,他媳妇是有些畏难了,想想也是,先前才管几十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要是几百个人,那得多麻烦。
    顾金水道:“媳妇,我看你就接手吧,咱们就是开服装厂的,开个纺织厂刚好用得上,而且我看你对厂子也挺有感情,这谁上都不如你上。再说,谁都是慢慢做起来的,你先试试,实在不行,咱们后期再想办法也来得及。”
    顾金水这番话,就跟给梁颖心里注入了强心针似的。
    同样的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可顾金水这么一说,她就觉得好像事情没那么难。
    梁颖道:“行,那我试试,只是我要是接手厂子,接下来这几年怕是要有的忙,没太多时间用在家里。”
    “这有什么,咱们妞妞也大了,用不着咱们追在屁股后头,而且妞妞也懂事,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干,跟咱们妞妞多挣点儿产业!”
    顾金水那鸡汤是一桶接一桶。
    旁边李兴要打电话,都听得一愣一愣,等顾金水的电话打完了,李兴问道:“哥,咱们嫂子打电话来干嘛啊?”
    顾金水摸摸头发,淡定地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们嫂子打算花点儿钱买个纺织厂,哎,手下要管几百个人,这忙不过来啊。”
    “啊?!”
    李兴嘴巴微张,下巴都要掉地上去了。
    “咱们嫂子这么能干?”
    “也还行吧,就是一年挣个几十万。”顾金水摆摆手,“惭愧惭愧,我这挣的还没有我媳妇多。”
    李兴一双死鱼眼控诉地看着顾金水。
    你们两口子还挣得不够多啊,这加起来都快赶上印钞机了!
    李兴拉着顾金水的手,“哥,您看咱们这么亲了,在这异国他乡也算是建立起了革命友谊,是不是?”
    他眨巴眼睛,满脸谄媚,把顾金水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连忙甩开李兴的手,“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想干嘛?”
    “哥,您看我这不是还单身吗?”
    李兴一点儿不生气,满脸笑容,“我条件也算不差,北外毕业大学生,一个月工资加外快能有三百多,您给我介绍个对象呗,咱也不奢求跟嫂子一样能挣,能有她十分之一的本事就行。”
    顾金水唇角抽搐,“这事啊,那你等着吧,回头我拜托你嫂子,我可不认识别的女人。”
    “那是那是,咱嫂子喜欢什么,回头我给买点儿伴手礼带回去!”李兴殷勤地说道。
    另外一边。
    梁颖原先有些犹豫,跟顾金水打了一通电话,倒是下定决心了,的确,这不上手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她打电话跟蓝老先生一说,蓝老先生很是赞许,“就该这样,我们年纪大的尚且还敢拼搏呢,你们这年纪轻轻的更要多尝试。”
    梁颖笑道:“我们到底还是不如您老人家有魄力,现在就是不知道这厂子要怎么买?”
    蓝老先生笑了下,“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工商局那边负责处理这事,好像是打算引进招标的形式。”
    “招标?!”梁颖听着有些迷糊。
    蓝老先生道:“对,他们明天有个宣讲会,咱们一块儿过去听听看到底怎么回事?”
    梁颖连忙答应下来。
    宣讲会就在工商局楼里的会议室,几个政府方面的工作人员讲了下招标流程,大意就是每个公司都能给出自己的目标金额,谁给的金额最高,谁就能拿到买厂子的资格,招标是在后天,结果是当天出。
    这宣讲结束,一群中小企业家顿时翁嗡嗡地议论开来。
    “这说的好听,不就是价高者得吗?”有人忍不住嘀咕道,脸上露出不满神色。
    “是啊,这么搞,咱们搞不好要亏本了,而且这员工还不给炒。”另外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操着南方口音,有些不满地说道。
    梁颖眉头微皱,她举起手问道:“姜科长,这招标金额有没有下限?这要是拍到名额,什么时候付款啊,有没有限制?”
    那姜科长显然有所准备,扶了扶眼镜,道:“我们这边最低金额是一千五百万,钱款至少一个月内得付清50%,剩下的一半在半年内交上来就行。”
    这一下众人更加哗然了。
    “一个月交七百多万,哎呦,这谁拿的出来啊!”不少人忍不住抗议。
    但梁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皱起眉头。
    七百多万,这个数额太超出她能承受的能力范围了,原本在郊区建厂,梁颖就已经拨出了十几万,现在手头上加上最近刚挣的钱也就五十多万。
    如果卖掉些金条、首饰,那七七八八也能凑一百多万。
    很显然,其他人的情况多半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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