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华比我大就算两岁,她跟对象在上学期就定婚了,人家给说的媒,不过她在学校里没好意思说,现在她念完了初中,家里就说秋天结婚。”
    “哦,那好啊,秋天结婚,不热不冷的,没请你当伴娘?”
    见许清明一直漫不经心地应付着她,陆香穗稍稍懊恼,心里嗔怪许清明怎么就没听出自己的意思。同学都谈婚论嫁了,她当然也会想到自己。同学说了婆家订了婚还在学校里瞒着呢,她可是有个人尽皆知的未婚夫。
    要是她能考上师范或者卫校,三年后毕业分配,十九岁,可以在当地学校里当个老师或者护士,像耿嫂子那样,离家近近的,也就可以考虑他们结婚的事儿了,顶多再等一年吧,她也就正儿八经够年龄了。
    至于盘算这些事情的背后,陆香穗却还没去深想。爱他吗?是依赖?是感激?还是爱情?压根没去想啊。许清明对于她来说,是亲人,是依仗,是她最信任的人,并且许清明对于她,还有一个早就清楚明白的身份:未婚夫。
    一切不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二哥……我寻思,我要是能考上师范或者卫校,再上三年学,分配了工作也十九了呢。”
    “嗯,十九了。”许清明重复了一句,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语。他回想着前世她十九岁时候亭亭玉立的样子,一时有些出神,十九岁……那也要再等上三年呢!然而如今许清明却并不急躁,如今这样养妹妹的日子,未尝不是一种悠然恬静的美好幸福。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分数出来不就知道了?”许清明笑着说,“你从现在起放了暑假,还不会再有暑假作业,时间还特别长,多好啊,先想想做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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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这个暑假,陆香穗便只做了一件事:给许清明当跟班儿。许清明去店里,她也去店里,许清明收购山货药材,她就跟在旁边帮忙,看看货啊装起来啊,许清明去送货,她就一路跟着正好看看一路的风光。许清明偶尔去给他养的那些蜂摇蜜,便是她最感兴趣的时候了,跑前跑后地一边帮忙,一边抢先品尝最新鲜地道的蜂蜜。
    许清明熟练地取出蜂脾,用小刀子割去蜂脾上头的蜡盖,便把蜂脾放进摇蜜桶中,摇动手柄,清亮的蜂蜜便流入桶中。
    “二哥,这个杂花蜜真香!”
    “不是杂花蜜。这一茬蜜主要是前阵子采的槐花蜜,最香甜了。你看这颜色,多清亮呀!”
    许清明笑盈盈地看着桶里的蜂蜜。中考前夕,时值农历五月,洋槐花开的家前屋后都是清爽怡人的甜香。他如今收购货物多,生意忙,养蜂差不多就成了一种爱好,统共养了这二三十箱,很多蜂子都是引来的野生蜂群,也有野蜂分群的,因为他如今不能带着蜂箱山南海北去追赶花期,本地蜜源不足,蜂子酿蜜相对也就少,他便不常割蜜,总是要留足蜜蜂吃的。
    不过蜂巢里蜂蜜也不能留的太多,留的太多了,蜜压子,蜜蜂没了地方产卵,蜂群就没法繁殖了。
    陆香穗看着那清亮微黄的槐花蜜,一股清新的香甜味儿在鼻端勾人馋虫呢,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指,直接蘸了些蜂蜜放进嘴里,甜甜地吮了一口。
    “二哥,你那便一大块蜂脾怎么不割蜜呢?”陆香穗指着一块蜂脾问。
    许清明看了一眼,笑着说:“傻瓜,蜂王在那一块呢,不能割蜜。要是摇蜜抖落了蜂王,蜂群没了蜂王就会乱作一团的,还会大量逃跑。”
    说到蜂王,许清明抬头笑着对陆香穗说:“正好这两天有工夫做王浆框,给你采一些王浆吃,补补脑子。”
    采集蜂王浆说起来十分有趣,是要把蜂王的幼虫放进王浆框里头,哄着蜜蜂把王浆放进去喂养幼虫,一般放进去王浆框三四天,就可以采集王浆了。新鲜纯正的王浆乳黄色,稠稠的,味道很酸,要掺了蜂蜜才好喝,初三复习的时候,陆香穗可喝了不少回。
    王浆这东西不能久放,当时他们又没有冷藏的条件,许清明每次采集的都不多,几乎全进了陆香穗的肚子。这东西可是极好的营养品,也怪不得她虽然瘦,体质却越来越好了,感冒都少有。
    听到说补脑子,陆香穗便撅着嘴说:“考都考完了,再补还有什么用!就我这笨脑子,真担心考砸了。”
    “考完了就别光想着,自己烦得慌。”许清明看着桶里的蜂蜜多了,便赶紧叫陆香穗,“去去,别想了,笨就笨吧!赶紧帮我把那边的白桶拿过来。”
    这时节花生、大豆才种下地,老农民手里的陈粮少,许清明便暂时没再收花生和大豆,就只收山货药材,重点还是最能挣钱的山蝎子和几样草药,十天半月送才一次货,有了空闲,便去摆弄他那些蜜蜂。
    于是,陆香穗便整天跟着许清明摆弄蜜蜂,渐渐也熟悉了这些小生灵的习性,白天去开满杂花的山坡放蜂,蜂箱安放好了,傍晚要给它盖上遮雨盖子,早晨再给它取下来。有时蜂箱换到新地方,需要看守,许清明便索性住在蜂棚里。
    自然的,他住哪儿,陆香穗也住哪儿。
    可是蜂棚不比家里,地方小啊,除了放一些工具杂物啊,蜂蜜桶啊什么的,便只放得下一张床,总有些不方便,偏偏陆香穗还越来越随意,在许清明面前似乎就没了姑娘家的自觉,嘴里咬着香瓜,身上只穿着当睡衣的小碎花的短袖衫裤,无领无袖的宽松小衫子,露出小脖子和两条细瘦的胳膊。那裤子幸好快到膝盖,露出两条腿耷拉在床边,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子还自在地来回晃悠着。
    这丫头……越来越欠教训了。
    许清明看着她占据了棚里唯一的床,心说这样的夏天,棚里的绳床又小,自己也只好打地铺了。她就算是心无邪念,可他一个大男人,要是这样挨着她挤一张床,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香穗,你看看你什么样儿!”许清明终于没忍住要教训她。
    “怎的啦?”陆香穗停住晃荡的脚丫子,嘴里还咬着香瓜反问。
    “你看看你,十六七的姑娘家了,这什么形象,让旁人看到了像个什么话!”
    “谁能看到?”陆香穗毫不为意,嘴里嘀咕着,“谁敢?我放蜂子咬他。”
    许清明心说,我不是在这儿吗,不过想了想,算了,懒得说她了。这丫头让他养了这一年多,虽然不至于夸张地说“即当爹又当妈”,可想想啊,她第一回初潮,都是他亲眼见证并给予“辅导”的,一个屋檐下就两口人,甚至之后她每回来那个,他很自然会知道,便也很自然地给她准备红糖,不许她吃凉的。时间久了,她居然还会悄悄跟他说,来那个了,肚子有点疼。
    两口人的衣服都是一块儿洗,似乎都没特意分开过。有时陆香穗洗衣服许清明便在旁边陪着,闲着说话儿,然后他便看到她毫无介怀地把两人衣服泡在一个盆里,她的小内衣,还有他的内衣裤……弄的许清明总有些怪异感,真不知道她是太纯洁不开窍,还是对他这个二哥太过亲近无间了。
    算了,蜂棚自然要看守,他来守蜂棚,留她一个人在家里睡也不放心,便也只好“随身携带”了。许清明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弄一个大点儿的蜂棚,挤得下两张床才行,哪怕两张床并着一块挨着边,总比一张床挤着一起的好。
    她那不是才十六吗。
    问题是,他今晚上铁定要睡地铺了,这山上野地里,睡地铺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过想想,外面星光满天,弯月如勾,四周安安静静的,棚子里头听得见各种小虫的鸣叫,带着香穗,俩人就在这样的地方夜宿,躺着随便地聊聊家里那菜地,门前那月季,外头那蜂箱,远处那潺潺的山溪水,最浪漫温馨的露营不过也不过如此。
    ☆、第38章 深深失落
    中考分数出来,陆香穗的成绩超过了中专线——已经是她自己估计的最好成绩了,在当时中专是第一批次招生,分数线是高于重点高中的。
    分数下来的第二天,学校就通知去填报志愿,陆香穗跟许清明商量了一下,许清明也只说随她自己,他其实更支持她读高中来着,可又怕高中太辛苦,读中专也不是没好处,轻轻松松读几年书,毕业都是国家分配,就可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了。
    陆香穗自己也没怎么犹豫,按着她原先的想法最终选择了一所卫校。学校就在当地的市府所在地,陆香穗这样选择的原因很简单,学制三年,早早地毕了业就可以工作了,关键是学校离家不远,百十里路,一学期总可以多回来几趟,她反正是不愿意离开二哥太远。
    既然她决定了,许清明便也高兴,离家太远,让她一个小姑娘一年半载的不回来,还真不让人放心,现在学校就在本市,不光她星期天、节假日可以回来,他也可以抽空就去看看。香穗将来当个护士也挺好,她愿意就行。
    陆香穗考上卫校这件事,对于许清明和陆香穗两个到没觉着怎样,高兴是高兴,可也基本在意料之内的事情。然而对于周围的人们可就不一样了,考上卫校就意味着跳出了农门,几年后一分配,那就是“国家工作人员”,最低也是乡镇医院里正儿八经的护士,城镇户口铁饭碗,打从一个泥腿子小村姑,一跃跳出农门,在村民们的眼里就有了本质的不同。
    于是便有人说,许清明烧包没烧好,傻了吧唧非得把个小媳妇送去上学,这下子小媳妇脱离了农村,年纪又小,许清明就算再好也就是一个乡下种田的农民泥腿子,两人身份不般配了呀,陆香穗哪能再心甘情愿嫁给他?一脚踹掉他转脸就能找个有身份有工作的男人,搞不好这小媳妇是要养飞了。
    这些话旁人说说也就算了,但搁在许家大哥大嫂心里,可就各种不踏实。刘香脂专门把男人叫来家,两口子嘀咕了大半夜,许大哥便背地里来找许清明说,这学还是不要上了吧。
    “上学要花那多钱不说,谁知道她三年后会怎么想怎么做?眼界高了身份高了,你供她上三年卫校,转脸再把你踹了,她到时候十八.九岁正当好年纪,找什么样的对象不行?你呢?万一你弄个人财两空,自己再把年龄耽误大了,你连个懊悔的地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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