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罗裳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唯有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脸上才浮现了少有的一丝波动。
    只是今日那份情绪的破裂更加大了,就连抬起的手指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
    捧着盛有温热清茶的瓷杯,杯内飘起渺渺温润的热气,醺醺然然的,杯内清淡的茶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仔细一瞧,那捏住瓷杯边缘的手指指腹都泛白了,端着茶杯的手正遏制不住地颤抖。
    茶馆内开的中央空调温度明明不高不低,舒适得很,但此时端坐在座位上的归罗裳半只身子都在发凉。手心也冒着冷汗,但碍于礼仪她强端着微笑,势必要敬完这杯茶。
    大家都说清茶润喉静心,可此刻的她心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不是因为兴奋,而是面对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感到惊愕后心里悄然蔓延的无端恐惧。
    那双眼型略微上挑的眼睛和十年前一样,如一滩死水般沉静,却又和十年前不一样,死水之中暗藏泉涌。或许是渺渺的白雾晕染了她的双眼,恍惚中她似乎探出了正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中藏着一中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的目光毫不遮拦,直白明了地落在她的身上。周围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归罗裳强忍着打冷颤的生理反应,冲着正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温柔地莞尔一笑,又小抿手里的茶后,端庄有礼地轻放茶杯,再抬起手朝他面前的茶送了送道:“温先生,您请用茶。”
    男人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标准又客套的商人作态罢了。他端起茶,同归罗裳那般小抿一口后又放下。
    此时坐在归罗裳身旁的另一个男人终于开口了,“温先生,此番打扰你是想问问上面那头发下来的文件是不是保真?你看看,我们公司的项目刚启动没两年,砸出去的三个点都还没有回本,如果现在就因为上头的政策而停手…损失未免有点太大了吧?”
    男人的话中带着试探的语气。碍于事情的特殊和男人身份地位的特殊,他不敢太明着面说。
    说实话他并不擅长和温且清这一道上的人说事情,每一句话说出口都得斟酌斟酌再斟酌,一般话三思而后行,现在每一个字得十思而再吐。
    如果不是领导层的施压,他是万万不会参加这一次的商讨的。
    温且清没什么反应,只是开始为归罗裳已经见底的茶杯倒茶。他的脑袋微微低下,目光缓缓落在了正在缓缓注入茶水的瓷杯里,空旷幽静的包间内回荡着水柱注入的声音。
    “咕嘟咕嘟——”
    归罗裳的后背都湿了一半,喉咙干渴的不适感让她咽了咽口水,冷汗却毫不遮掩地从额头滑落,好在温且清并没有注意到。
    温且清。
    温且清…
    温且清!
    他怎么出来了?!
    他…他不是已经被判了死刑了吗?早应该在十年前被一枪击毙了。
    可怎么…
    他又完完整整的、西装革履的出现在她面前。
    藏在桌下的手颤抖的幅度更大了,她很怕下一秒她会害怕得忍不住夺门而走。
    眼下的男人仍然低着头,默不作声。归罗裳微微眯起眼眸,拾起审视、仇恨还有害怕的目光,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刺入他的身体。
    可男人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正巧对上了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她的情绪被他尽收眼底。
    只一下,温且清冲着她露出了不同与刚刚的微笑。他的眉头细微地往上挑了挑,伴随着是他那意味深长的上扬的嘴角,端正英气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温和,只是温柔刀刀刀致命。
    在场的人,只有归罗裳一人明白,他的笑是挑衅得意的笑。这种恶劣的习性她在十年前就见识过了。
    他的笑仅仅是在回应她刚刚的目光。
    坐在他旁边的刘伟以为有戏,放在桌下的手连忙小幅度地撞了撞归罗裳,示意她一起乘胜追击,一举拿下。
    可惜归罗裳还是没说话。
    她的嗓子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压根开不了口。
    恐惧和害怕笼罩在她心头。
    杀人犯温且清是个疯子。
    他的疯狂她早就见识过了。
    他的暴戾、他的虚伪、他的偏执、他的阴暗,他给她带来的伤害是数不尽道不完的。只要瞧见他的脸,还有那双看起来阴翳遍布的眸子,被他残忍强暴的场景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清晰浮现在她眼前。
    她痛苦的叫喊正充斥整个包间,可独独她听得到。就好像这十几年的痛苦只有她忍耐地尝试着,他人的罪过最后也只有她一个人被迫承受着。
    温且清…
    他未曾躲避目光,他眼底的笑意晕染了几分,他擒着笑,淡淡然道:“刘先生你说的那事我不太了解,莫不是…找错了人?”像是在说一件极其无关紧要的事。
    刘伟怔了怔,有些急了:“怎么会呢?我没记错的话温先生您有这个权力的…”
    “权力?”温且清突然冷笑了声,打断了刘伟的话,空气瞬间凝滞住。温且清不缓不慢地拾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但这一次并没有急着放下,而是用手端住茶杯的下盘,瓷杯被他掌控着,随着他的手腕轻轻转动,将它的全身尽情地展现在他面前,温且清毫不客气地用目光上下端详着它。
    瓷器的质感十分的好,摸上去比婴儿的肌肤还要滑不少。配着上好的清茶,还携带者独特的香味,醇香入味。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些。
    好的一套瓷器有的要几万,有的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温某不过普普通通一商人罢了,何来权力一说?刘先生,且慎言慎行…”他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刘伟。
    这场不平等的商讨在温且清的冷淡中灭亡,到头来平日里妙语连珠的归罗裳今日却半句好话都未曾说出。
    刘伟和归罗裳一前一后告别温且清后走出了包间,满肚子火气的刘伟不敢发作,自己在来前被老总请到办公室喝了半小时的茶,来到这里连厕所都没上又陪着笑脸喝了半小时的茶,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还憋了一小时的尿。
    他大喘着气,解开了领子前的领带,边舒缓自己急躁的心情,边向归罗裳摆摆手,“不行了…呼…你等会,我去上个厕所…”
    说完后还边走边嘟囔着,“打工人打工人…再打几年人都被气没了…”
    归罗裳没有开车来,来时也是乘着刘伟的车,现在她还得回公司把剩下的对接工作处理完,只好默默等着刘伟上厕所回来。
    他们订的茶馆是坐落于市区一个较为清净的地带,从外面看,茶馆像一处私人院宅,清一色的苏派建筑。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幽青的假山和池塘。这里说是一家茶馆,其实更像一处仿真的小型苏州园林,院中的美景足以让人停歇欣赏若久。
    刚进来时归罗裳就被院前的池塘吸引住了目光,她站在木桥上,静静地俯视欣赏着清澈的池水里肆意游走、嬉戏的鱼群。
    里面除了十几只普通锦鱼以外,还有七八只幸福龙锦鲤。那时刘伟还想从口袋里拿出路上还没吃完的半块面包喂它们,却被站在身旁的归罗裳拦了下来。
    她告诉他,这种私人庭院鱼池里的鱼最好不要私自投喂,若是喂错了什么,或是恰好之后有一条锦鱼死了,遭罪的就是你了。
    刘伟不屑的笑了笑,说一只鱼能有多贵。
    “也许是一条一万多呢。”
    “……”
    闻言,本想发善心的刘伟瞬间心疼了自己,心酸地把剩下的半个面包塞进啊自己嘴里。
    心疼那些鱼还不如心疼为工作跑断腿的自己。
    等两人走进房内,不得不感叹这座茶馆的主人真的很有品味。迎面而来的新中式建筑气息,淡雅又稳重。
    就连房内的角落都弥漫着清幽静谧的茶叶清香还裹挟着淡淡的新竹味。
    归罗裳的心一下子便平静了下来。
    …
    趁着刘伟还在上厕所,她打算小范围的在茶馆内逛一逛,欣赏品味一番茶馆内的建筑装修风格。
    可刚没走几步,她抬脚路过一间包厢门口时,包间的拉门骤然由内被人推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有力强劲的大手牢牢?住她的臂弯,猛地一扯,归罗裳整个人都被踉跄地带进了包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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