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门主赐教,晚辈求之不得!”
    “好!你我一言为定!”
    骆一鸣自持身份,甫一出手,留情三分,而裴昀亦出招谨慎,小心试探,一来一往,你守我防,直到十招以后二人才亮出真功夫。
    神剑门独门绝技乃是轩辕剑法七十二式,其变化多端,威力无穷,江湖罕有敌手,但裴昀所学剑术,无论家传还是师门,亦是精妙非凡,她虽年少,却早已与敌交手无数,对战经验老道,不逊纵横江湖多年的前辈,习得白藏功后,境界大增,内力更是突飞猛进。若是一年之前,她恐怕在骆一鸣手下走不上百招,可今时今日竟与对方打了个有来有回,丝毫不落下风。
    骆一鸣练武成痴,素爱钻研剑术,此时见了裴昀这般厉害对手,不怒反喜,越战越勇。转眼一百招已过,二人却默契的没有停手,只专心致志与对方切磋,所谓棋逢对手,兴之所至,早已将先前的约定抛诸脑后了。
    但见骆一鸣手腕一抖,剑锋直削裴昀左肩,裴昀横剑一挡,双剑相交,铮然一声长鸣,响音未绝,骆一鸣后招已至,抖剑如波,刺向裴昀右颈,这赫然是春秋谷忘忧剑法中的一招“奔流到海不复回”。
    裴昀心中一惊,忘忧剑法乃是她初学的第一套剑法,练得滚瓜烂熟,破解方法亦是熟记于心,几乎想也未想的便使出了弄梅剑法中的一招“声遏行云”,将骆一鸣这招分毫不差的挡了回去。随后她接连三招玉尘生风、玉蝶凌空、玉龙狂舞,剑风所至,只剩片片残影,攻得骆一鸣毫无还手之力,终是败下阵来。
    “师父——”
    “门主——”
    众弟子一拥而上,扶住了连退数步的骆一鸣。
    骆一鸣剑法卓绝,虽不敢说天下无敌,但就算是太华派“上”字辈弟子也不一定能胜他,眼下竟是落败于一年轻人剑下,弟子们皆是又惊又骇,心中愤慨非常。
    裴昀出招之后便已心生悔意,她今日前来是商谈迁移一事,本已谈妥,顺势在剑法上输给骆一鸣让其面子上好过,如此皆大欢喜。现下意外把局势搞僵,骆一鸣恼羞成怒翻脸不说,她今儿个能不能囫囵个下了神剑峰还不一定。
    “骆门主,我——”
    她还没等说出挽回场面的话,这骆一鸣突然旋风似的冲到了她的面前,双眼放光,神色激动:
    “小裴兄弟,这招是什么名堂?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法!浩浩乎如凌虚御风,飘飘乎如羽化登仙,秒极!秒极!”
    “此乃晚辈师门独传六出剑法!”裴昀连忙道,“若晚辈没看错,骆门主所使当是忘忧剑法,这亦是晚辈师门绝技之一,故而晚辈才知破解之法,却不知骆门主从何处习得?”
    “师门?”骆一鸣愕然,“那你可识得罗浮春?”
    裴昀大惊:“此人正是我大师伯!”
    “哈哈哈哈!真可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骆一鸣朗声笑道,“我与浮春乃是多年挚友,这忘忧剑法正是他打赌输了教给我的!”
    “骆门主当真认识我大师伯?”
    “欸,不就是个整日掉酒缸里的醉鬼,我冒充与他相识又图什么好?”骆一鸣笑眯眯道,“许久没给他写信了,不知他近况如何?可有酿成新酒?又可有悟出新的剑招啊?”
    裴昀闻言心中一酸,张了张口,压抑住哽咽,低声道:
    “我大师伯......已于去年蔡州之战中,为刺杀燕主颜泰临,阵亡牺牲了......”
    骆一鸣脸上表情一僵,那乍闻老友的喜悦之情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悲伤灰白。
    他垮下肩膀,在原地沉默许久,忽而扬声开口,嗓音嘶哑:“薄天,将我酒窖暗格中那坛三十年的罗浮春取来,让我最后送老友一程!”
    而后他转过头来,对裴昀微微一笑,可那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这酒当年还是他自己所酿,幸好我一直忍住没喝。”
    .
    陈年佳酿缓缓注入杯中,色泽如玉,芬芳醇厚,入口密甜。
    裴昀低笑了一声:
    “这酒果然出自大师伯之手。”
    骆一鸣举起杯,沉声道:“一杯罗浮春,远饷采薇客。愿浮春在天之灵终日饮尽瑶池佳酿,逍遥自在!”
    二人齐齐手中酒洒于脚下泥土,以祭故人。
    而后骆一鸣挥退弟子,与裴昀二人回到内堂,对坐共饮这壶三十年陈年美酒,自此打开了话匣子。
    “那年我初出江湖,少年意气,与浮春不打不相识,他剑法精绝是我生平仅见,可惜他师门有命不得透露其名,否则我还真想前去拜访一番。”
    骆一鸣仰头喝下一杯酒,含糊笑道,“说起来,这喝酒一事还是我带坏的他,却不想日后他酗酒成凶到那个地步,造化弄人啊!不过他此番刺杀燕主,也终是为心爱之人报得大仇了!”
    裴昀听到“心爱之人”几个字,不由眼皮一跳,急忙问道:“骆门主,你知晓我大师伯钟情何人?”
    “不要再唤我‘骆门主’,太生疏了,我与浮春情同兄弟,你既然是他的师侄,就唤我一声骆伯父罢!”
    骆一鸣面色酡红,已有醉意,他摆了摆手,慢半拍反应过来道,“钟情之人?不就是他那个小师妹!他二人青梅竹马,他对人家情根深种,可惜人家只当他是兄长,一心想离开师门去江湖闯荡。据说是师父不准,在师门外布下阵法不让那小师妹离开,小师妹无法便去哭求他,他一时心软放其离去,惹恼了师父,被罚立誓一生一世不得再与小师妹相见。自此,他便将自己泡在酒里,再也没醒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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