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华笑一笑,“没事,我先送你两位同事离开。”说着,朝陈竹和张甦昊打了个眼神。
    张清华平日是个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可严肃的时候,无端令人有些发怵。急诊门口,他问温宁安是怎么受伤的。
    “她去搬道具,挪镜子的时候,镜子裂了。”
    张清华蹙眉,“她为什么去搬镜子?”
    “彩排结束,帮忙收拾啊。”
    张清华点了下头,没错过张甦昊眼神间的闪躲。帮两人招了出租,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进急诊陪温宁安。
    “张叔,我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不急,等你挂完水。”
    “谢谢张叔。”
    温宁安头侧倚在墙壁,合眼小憩。张□□她看着吊瓶余量。
    时间点点流逝,缝针打的麻药,药效逐渐消失,破肉破开的刺痛感鲜明热辣。受伤部位在肩胛处,稍微做动作,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温宁安眼皮越来越重,耳旁喧嚣平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被巡逻护士及时扶住。
    小护士提醒张清华,照看好温宁安,睡梦中也别让她乱动。
    “好,知道了,还有其他注意事项吗?”
    奇怪,这不是张清华的声音。
    温宁安眼睫轻轻闪动,撩起眼皮,闹嚷拥挤的急诊室半夜不熄灯,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她畏光地眯起眼,看到不远处西装笔挺的秦昭序,臂弯搭着外套,从张清华手里接过温宁安的病历本、检验单和药品。
    他看上去心情很差,眉心深拧,绷起的下颌线条,残留发过火的戾气。
    等转向温宁安时,那股戾气不见了。
    张清华告辞离开,回停车场的路上,与妻子通语音。妻子困倦不已,“你说今晚不回家了呀。”
    “秦总来医院了,这边不需要我。”
    “秦昭序总经理?”对面疑惑道,“他不是在重庆?”
    “他本应该在重庆。”
    “啊,什么意思?”
    张清华从车库通道楼梯去停车场,透过全透明的玻璃幕墙,正好看见灯火通明的急诊楼。他在楼梯驻足片刻,对于秦昭序赶航班回明市,在凌晨两点半出现在六院急诊厅这件事,仍然不可置信。
    秦昭序对温宁安的重视程度,正在突破安全界限。张清华隐隐有些担心。
    急诊病床,温宁安抬臂拿水杯,即便再小心谨慎,还是牵扯到受伤的背部肌肉。疼得要命,她好想再吞一颗止疼药。
    秦昭序拿报告和化验单找医生问询,出来就看到温宁安纠结的面部表情。
    他接过水杯,坐到她身边,“头还晕吗?”
    温宁安摇头说不晕。可脑袋左右一晃,呕心想吐的感觉再次涌入胸腔,一瞬间痛苦的表情,让秦昭序微怔,抬手扶住她,“好好休息,别再动了。”
    夜晚的急诊厅,像一段流动的浮世绘。
    三十分钟前进抢救室的老人,最终白布盖脸被推出手术室,家属深夜到齐,跟在病床后哭泣。然而拥挤的急诊空间,众生忙忙碌碌,这段悲伤并没激起水花。
    前方陪床的寸头男,照例刷擦边短视频,斜对方的奶奶在家庭群聊微信,一笔一画手写输入,而隔壁床的阿姨,终于忍不住问秦昭序——
    “小伙子,你是卖房子的吗?”
    温宁安噗嗤笑出声。她枕着秦昭序肩膀,把他当人肉靠垫,还要嘲笑他。
    秦昭序警告性地轻捏温宁安手指,转头回复阿姨,“我不卖房子。”
    “我就说,卖房子怎么能长这么帅。”阿姨笑眯眯道,“那你穿西装干嘛?款式和电视里唱歌跳舞的男明星差不多,让我猜猜,你是主持人?”
    温宁安笑到浑身发抖,秦昭序怕她伤口渗血,便不打哑谜。
    “阿姨,我不卖房子,卖一些金属制品。”
    房产销售卖的订单是几十万、几百万,而他卖的订单是几亿、几十个亿。
    “哦,我懂的,你们管这叫销售代表是吧,岗位名字挺洋气。”
    “差不多。”
    温宁安发现,秦昭序这人挺有幽默细胞。她仔细打量一番精良剪裁的定制西装,问:“你什么时候从重庆回来的?”
    “晚上。”
    温宁安抬起头,“为了我?”
    “当然是为了你,别指望我说碰巧回来,等你身体恢复,欠的人情我会慢慢讨。”秦昭序声音冷下几度,慢条斯理,“在此之前,不如先告诉我,肩膀受伤的经过。”
    “你好严肃,”温宁安眨一眨眼睛,“我有点怕你了。”
    秦昭序深深看着她,“转移话题不要用这么蹩脚的借口。你根本不怕我,知道我对你的容忍度高,每次任性都是有恃无恐,我说的对吗?”
    看破不说破,将心照不宣的事实直白讲出来,温宁安不知如何回复。
    秦昭序嘴角勾起,“其实你是对的,大多时候我心甘情愿纵容你。但在你受伤这件事上,我不可能当没看见,张叔先前跟我讲过一遍,我现在想听你说。”
    温宁安:“我不是你的下属。”
    不需要向你汇报。
    秦昭序笑笑:“所以我才有耐心等。”
    温宁安没想隐瞒什么,只是这件事,与余盼华有点关系,但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假如一本正经向秦昭序告状,感觉自己特别像那只狐假虎威的狐狸。
    于是省去余盼华那段,将后面的事完整叙述一遍。
    秦昭序听完,并没发表意见,只让她以后小心。
    医院便利店里买了蒸汽眼罩,给温宁安戴上,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从秦昭序的角度,能看到病号服内厚厚一层纱布。
    一天没见,伤成这样。
    心中的念头冲破牢笼。他心想,还不如留在我身边。
    第33章 明知故犯
    留观一晚, 温宁安伤口没有发炎感染,秦昭序带她出院。
    汽车径直驶向市郊别墅。
    “伤口没拆线,你一个人生活不方便, 伊布是指望不上的,我等会儿接它一起过来。”秦昭序侧目望眼副驾驶, 如是说。
    理性上, 以两人目前关系, 温宁安不该答应让秦昭序照顾。
    可人常常是非理性的, 尤其当秦昭序这样的男人,给出明目张胆的偏爱, 二十一岁的温宁安无法拒绝。
    伊布很快被接来,它一下车, 见到温宁安,撒腿往她身上扑。被身后的秦昭序眼疾手快捞住, 凌空带它转圈, 伊布得趣,不要温宁安再抱。
    庭院足够伊布自由活动,秦昭序牵温宁安上阶梯,“带你参观二楼,上次没看。”
    医院急诊大厅睡一夜, 温宁安只觉全身上下都是细菌,她拉住秦昭序衣袖, 说出忍耐很久的话, “我想洗澡。”
    秦昭序挑了下眉,“我帮你。”
    主动提洗澡, 暗示意味十足,可温宁安转念一想, 她已经同意跟秦昭序来别墅,两人的关系,不用为赤/裸相见而扭捏,“好,你小心些,别让伤口碰水。”
    秦昭序看着居心不良,动手时却规规矩矩。
    一夜没睡好,温宁安先回卧室补眠,秦昭序伺候完她,给自己冲澡。
    别墅卧室是秦昭序最私密的空间,保洁只允许在规定时间内进屋打扫,温宁安在里头转一圈,从软装陈设到色彩搭配,被强烈的男性气息包围。
    秦昭序边系睡衣扣子,边走出浴室间,见温宁安傻傻坐在床边,绕到她面前,手臂撑床沿两侧,俯身同她接了个长吻。
    温宁安闭起眼睛,任由他亲,听见一道声音提醒:你看,你在清醒地沉沦。
    打从秦昭序出现在急诊室,这道声音便在耳畔时时回响。
    “陪你睡一会儿?”
    “好,你还去重庆吗?”
    “暂时不去。”
    人可以不到重庆,项目进度必须把关。秦昭序坐在床头,让温宁安趴在他身上睡觉,笔电放一旁,处理邮件,审批流程。
    键盘清脆的机械声十分助眠,温宁安一睡就是三钟头,质量不稳定,监测曲线在快速动眼睡眠与深度睡眠之间反复横跳。
    期间听到秦昭序接过两通电话,对方没讲几句,均被他以“现在不方便,晚点再聊”结尾。
    温宁安在他胸膛蹭一蹭,继续睡。
    明市市区钢筋水泥高楼林立,抬头就是办公楼和高层住宅,着实无趣。
    秦昭序的市郊别墅,二楼卧室竟然能看见夕阳落下地平线,自然风景实在奢侈。
    斜晖穿过窗户,满室金黄,楼下庭院内,伊布和归巢鸟雀争相对叫,温宁安在吵闹声中醒来。
    入眼,是秦昭序的睡颜,他眉心微倦,一手搭着她,另手按在笔记本边缘。
    温宁安抬手,摸他下巴冒出的一层青茬,很硬,莫名联想到伊布几年前用的一块发泄磨爪板。手背尝试磨蹭两下,粗糙的爽感,瞬间理解伊布的快乐,果真很解压。
    胡作非为的手,越发不收敛,被秦昭序忍无可忍捉住。
    他的嗓音干涩沉哑,“没完了是吧?”
    “你醒啦?”
    秦昭序睁开眼睛,“嗯。”
    床头柜手机又响,温宁安探手帮他拿,“秦总,工作来了。”一看联系人,这回不是工作,是他母亲司楚云。
    秦昭序接听前清过嗓子,还是被司楚云敏锐地听了出来,“昭序,这个点,你在睡觉?”
    “嗯,妈,有事吗?”
    司楚云似乎愣一下,“重庆分公司的副总说你昨晚回明市了,怎么回事?”
    秦昭序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手指绕温宁安一缕头发玩,“有点紧急情况处理。”
    出于对儿子工作能力的信任,司楚云向来不多过问,她这通电话别有目的,“既然在本市,陈家奶奶明晚生日宴一起去吧,老人家上午还念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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