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地下车位配备比例低,早被人租完,地面非固定车位,先到先得。余盼华绕大半圈,见缝插针停到位置。
    每个单元一梯两户,孟青霄的家在七楼。
    孟青霄推开门,包包搁在玄关柜,拿出新拖鞋,“进来吧,地方有点小。”
    标准的南北通透飞机户型,目测面积不到八十。全屋白色硬装基调,无处不在的几何形状家具,腿脚多为不锈钢材质,典型的包豪斯风格。
    温宁安抬头,天花板线条感极强的吊灯,与上回家居馆订购的是同品牌。都很像秦昭序的波浪线签名。
    秦昭序此人,好运地触到温宁安心底的弦,世界万物在她眼里,都与他产生联系。
    孟青霄在明市只有这一套住宅,年轻时攒了好久首付,而今功成名就,她却没兴趣再换。
    客厅工作台的桌面相框,夹一张颇具年代感的男女合照。画面中,年轻时的孟青霄,气质比现在柔和,身边搂她肩膀的男人,眉眼与秦昭序积分相似,背景竟是网球比赛现场。
    温宁安猜测,“这是秦昭序的哥哥吗?”
    孟青霄拿起相框,照片中的秦昭律,西装笔挺,深色波点领带打了漂亮的温莎结,笑起来儒雅谦逊,仅凭外表,就能看出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气质。
    相框玻璃反光,孟青霄一晃眼,注意到自己眼尾若隐若现的眼角纹。
    她慢慢老去,而秦昭律停在时间长河的某个节点,永远年轻。
    孟青霄放下合照,问温宁安:“秦昭序和你提过他哥哥妹妹的事吗?”
    “提过,说是车祸去世。”
    孟青霄“嗯”了一声。
    温宁安和余盼华,同时嗅到孟青霄周身萦绕的悲伤气息。
    “秦家当年不同意我们的事,处处为难我,昭律人善良,总想要两全其美,夹在中间周旋。”孟青霄看向温宁安,“后来我撑不住,提分手了。”
    仿佛在给温宁安打预防针。
    温宁安心想,我不会退缩。
    余盼华暗自叹气,她其实挺喜欢温宁安,在温宁安身上看到与当年孟青霄相似的稚气倔强。
    孟青霄打开投影仪,找到一段十年前的录像播放。温宁安眼睛盯着屏幕画面,后退到沙发坐下。余盼华看过很多遍,双臂抱胸立在墙边。
    刚开始是黑屏,只有掌镜人疑惑的声音,那人自言自语:“昭律哥,摄像机屏幕上怎么没画面啊?”
    是李裴颂的声音。
    “你没取镜盖。”秦昭律提醒。
    “我靠,我傻了。”
    画面由暗转明,先出现人潮涌动的网球场,看样子,已经比赛完毕。镜头移动,投影切到秦昭律的的面孔。
    秦昭律微垂首整理衬衫袖扣,眉眼淡静,完全符合温宁安料想中的翩翩贵公子形象。
    视频中还有孟青霄,着白色分体裙装,帮他抚平肩颈处的褶皱。
    而身后助理,竟是尚未发福的高瘦小伙张清华。
    “裴颂,阿序的采访还要多久?”秦昭律问。
    “十来分钟吧,说是快结束了,昭序那家伙拿了u18男单冠军,媒体不会轻易放过他。”
    秦昭律抬头望镜头,笑容清俊内敛,“你的成绩也非常不错,我给你们订了包厢庆祝。”
    “谢谢昭律哥!”李裴颂亚军兴奋劲过了,惆怅道,“哎,有昭序在,我不会要当千年老二吧。”
    正说着,黑色运动装的秦昭序,窜进镜头,直直跳到秦昭律背上,“哥!你竟然抽空来了啊!”
    秦昭序侧头,见到孟青霄,习以为常喊了声“大嫂”。
    秦昭律拍了拍弟弟手臂,“下来,稳重点,裴颂在录视频。”
    那年十八岁的秦昭序,举手投足间意气风发,从哥哥背上下来,转身与几位网球队成员击掌打招呼。秦昭理扎了公主头,混在队员中,也想和二哥击掌。
    秦昭序屈膝弯腰,面朝妹妹伸掌心,等到秦昭理掌心即将贴上,恶作剧般抬手臂,让她够不着。
    秦昭律看不下去,单手抱起妹妹,帮她顺利和二哥击掌,然后回眸含笑看了眼孟青霄。
    投屏画面戛然而止。
    “青霄姐,你和秦昭序哥哥的感情,看起来很好。”
    孟青霄短暂沉默,陷入遥远清晰的回忆,“那天,是我和秦昭律见的最后一面。我原本打算提分手,结果遇上秦昭序打决赛,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谈话机会,拖到晚上。”
    温宁安诧异不已,明明刚才视频里的他们,肢体动作情意绵绵。
    孟青霄继续道:“分手后一星期出了车祸,副驾的秦昭理当场死亡,秦昭律被送去医院,抢救无效。”
    温宁安不知如何安慰,生离死别是最无解的事。
    “秦昭序当晚从集训基地赶去医院,他打我电话时,我正准备登机,去面试一个角色。在……医院和机舱之间,选择了后者。”
    余盼华走过去,拍拍好友肩膀。
    孟青霄低头,重新擦拭相框并不存在的灰尘,“秦昭序之后放弃了网球,他身上不仅担着自己的责任,连带昭律和昭理。”
    温宁安:“你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孟青霄望向她:“有些事未必能得偿所愿,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
    温宁安照例住在江澜邸。
    清晨牵伊布公园散步,有时是她,有时秦昭序,大多时候,两人一起,俨然同居中的热恋情侣。
    私家侦探打包照片发给陈宥开。
    工作日下班,温宁安再一次被陈宥开拦住,他懒得再伪装,单刀直入,问:“明明知道秦昭序和我家的关系,还和他搞在一块?”
    “他和你姐姐没结婚,两人都是单身。”温宁安说。
    陈宥开从小见惯削尖脑袋往上爬的男人女人,想不到温宁安也是如此。心机重,有手段,倚仗年轻漂亮,竟敢勾引陈家中意的女婿。
    “温宁安,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秦昭序会选你?”陈宥开说,“上周我家和秦家一起吃饭,秦定锦和司楚云主动提议过年订婚。”
    温宁安平静锐利地反问,“如果你笃定秦昭序不选我,跑来说这些做什么,应该直接去找秦昭序。”
    “你好像很有底气?”陈宥开从上到下打量她,“你开的车,住的地方,穿的衣服,都是靠陪他睡觉换的吧。”
    温宁安瞪他一眼,转头要走,被陈宥开拽住胳膊。
    他扬起嗓子,语气轻佻:“其实不必缠着秦昭序,想找有钱的,我给你介绍,出价肯定比秦昭序更高。”
    下班时分的停车场,人来人往,闻言频频回眸。
    温宁安记忆中,鲜少有如此难堪的时刻。她不得不承认,陈宥开讲的部分话是事实。她与秦昭序的开始,无论叫谁评判,确实是场交易。
    陈宥开见她走神,降下嗓音,是威胁也是提醒:“温宁安,做人要识趣。”
    温宁安坐在车里良久,到最后,停车场只剩她一辆。
    叮咚,手机微信突然收到一张图片,是宠物服装店发来的成衣图。
    黑色小西装,配一只真丝领结。计划中,伊布将穿这身衣服,见证她的表白现场。
    温宁安将图存入相册,轻舒口气,发动车子。
    第61章 事端又起
    一月一度, 半小时与钟文茵见面的机会。
    温宁安去监狱之前,梳妆打扮,换新衣服, 生怕钟文茵看不出她过得好。
    算上看守所关押的时间,钟文茵已服刑近两年。
    缺少定期医美护肤, 母亲法令纹深了些, 鬓角表面新添几根白发, 整体气色倒是比上个月活泼。温宁安默默观察, 同时给母亲讲现下的剧团生活,钟文茵间或点头, 鼓励女儿多说。
    温宁安忽然生出一种冲动,说:“妈妈, 我可能要交男朋友了。”
    钟文茵早有预料,并未太过吃惊,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个子很高, 一米八七、一米八八左右,外表英俊,在一家企业当总经理。”温宁安笑着说,“爱打网球,技术比我还好。”
    听上去是个优秀男人, 钟文茵却并未高兴,反而忧心忡忡, “宁安, 他年龄多大?”
    “二十八岁。”
    钟文茵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年龄差得不算多。但你还小, 谈恋爱可以,别的事情再等等。”
    温宁安耳尖微红, 别的事情,从接吻到上床,她和秦昭序做了个遍,母亲的提醒有点晚。
    钟文茵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自顾自说:“......他二十七岁,快到考虑婚嫁的年纪,过一两年,也许家庭会给他压力。但你才二十一,结婚生子太早,如果可以,读书是更好的选择。”
    想到女儿中断的学业,以及英国本科的学费和生活费,钟文茵眸光倏然暗淡,“宁安,对不起,我和你爸爸......”
    “妈妈,其实我有继续念大学的计划,就在明市。”
    钟文茵一愣,“你没参加过国内高考,在明市上大学,打算从头开始?”
    “是,反正就上四年嘛,假如明年九月顺利入学,等到我大三结束,妈妈就能出来了。”温宁安憧憬着,“在学校附近找一处房子,你和伊布白天互相作伴。”
    钟文茵私心希望女儿回伦敦,完成剩余一年半的学业,然而温宁安举目无亲,没人可以帮她。
    “留在明市很好。”钟文茵说。
    探视时间结束,温宁安离开监狱。外面雨停了,她握长柄伞,轻轻划过路边积洼,漾起一圈水纹。
    说来奇怪,温宁安每个月与母亲见面这天,要么下雨,要么阴天,总之见不到太阳。
    她打开手机,查看印度孟买的天气预报,那儿是个大晴天。
    掰指计数,秦昭序还有一周才回中国。
    西港的孟买老主顾,在第四季度,又送来天价订单,所购器械数额之大,必须劳驾秦总经理去趟印度。
    温宁安听秦昭序提及过那位印度老板,出生于达拉维贫民窟,后就读印度帝国理工,就是电影《三傻》里的大学,人生经历堪称传奇。
    如今印度老板的独生子大婚,特邀秦昭序多留几天观礼。
    江澜邸,伊布打个哈欠,窝在茶几下方睡觉。温宁安捧手机坐沙发,看秦昭序发来的一张照片,应该是沿途随手拍的风景,中间有个动物的虚影。
    【秦昭序:猜一猜,图里是什么?】
    【不是安宁:鹿?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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