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日后,鄂尔多下令于午时将方德押至城门斩首,只见他身穿那件金线绣蟒蓝缎祥云服在前面开路,身后跟着一行浩浩荡荡的人缓缓走至高台,领头的人随即转身掀袍,坐在监斩座上,扫视着下面的百姓,威压之强叫在场的人不敢吱声。方德身着囚衣,头戴枷锁手环牢铐,缓缓走上台阶,一下跪在台前,鄂尔多板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方德,“只要你供出天地会那帮反贼,我得到名册,你就不用死。”方德紧盯着座上的人,“我们汉人是不会出卖自己人的,只要你们满人回去满洲,我们就不会跟你们作对。”鄂尔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站起身睥睨着他,“我最看不惯你们那套虚伪说辞!想掌握天下,想坐那个位置,打什么满人汉人的旗?人怎可因民族不同而区分好坏?你敢保证好人坐上那个位置不会变坏人吗?我到希望你是虚伪,而不是真的执迷不悟!”一时间,百姓们的吵闹声熙熙攘攘的,鄂尔多狠狠说道:“不许吵!谁再吵我就杀了谁!”随即转身坐在座上,“行刑!”随从将方德的头压在斩首台上,刽子手举起大刀蓄势而发,鄂尔多缓缓举起令牌,然后将令牌掷出,“斩!”
    一支箭矢将掷出的令牌钉在一旁的柱子上,方世玉骑着马快步向这里奔来,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大喊着:“名册在此!”鄂尔多轻蔑一笑,“真是个孝子!”随即飞身和他扭打起来,“我老爹有难,当儿子的怎能袖手旁观!我今天就是死,也不向你低头!”二人手上过着招,嘴上也不闲着。“有胆识,我就欣赏你这种人,如果不是各为其主,今天我就可以和你煮酒论英雄!好!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要打赢我,你和你父亲都不用死!”
    斩完方德后提督就要回京,早上吩咐了让衣衣收拾包袱,大部分东西和知府送的金锭昨日已经让砚耳带走送回京城提督府了,衣衣收拾了些剩下的,还有银票碎银,将存在钱庄的银子换成大银票和日记一并揣在内衬里。刚拎着包袱准备去城门等提督,就见一些人吵吵嚷嚷的说什么方世玉来了,衣衣心下大惊,立马跑去了城门。
    台上鄂尔多和方世玉正打的不可开交,台子都打烂好几处,衣衣戴着面纱在下面看着,只希望提督不要出事,否则雷婷婷应该不会放过她了。
    这场打斗中方世玉明显占了下风,鄂尔多惜才,没使出全部力气,似是要和他打个尽兴一般,衣衣在下面看的直着急,苗翠花和雷婷婷一直没出现,她总觉得心里十分不安。果然,只听得身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女音:“相公!我来助你!”雷婷婷和苗翠花骑着马,她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众天地会人员,正和砚荣他们扭打着,衣衣回头看向台子,鄂尔多一掌将方世玉打的吐血,然后背着手说道:“你输了,看来你这个孝子,只能在地府做了。”随后向方德掷出袖剑,砰的一声脆响,那袖剑被打飞,鄂尔多抬头看去,竟是天地会的总舵主陈家洛!陈家洛手持利剑,和手无寸铁的鄂尔多对打起来,衣衣在下面急得要死,正想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就见陈家洛一剑穿进了鄂尔多的身体,鄂尔多猛然吐出一口血来,陈家洛正欲将剑刺穿他身体,却猛然被人当头踢了一脚,那人还洒出一堆苦粉,直叫他头晕眼花,待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剑竟折成两半,一半插在方德的头上,另一半插在台下的雷婷婷头上,而罪魁祸首和鄂尔多都不见了!
    衣衣背着包袱还背着鄂尔多,几乎用尽全部力气在跑,她带他跑进山里,寻了个山洞,弄了些树枝挡在外面,然后在地上铺了些茅草,将鄂尔多慢慢放在上面,背靠着山壁,给他喂了颗药,然后解开他的衣服,从包袱里拿出药粉和药酒给他清理伤口,然后把衣服撕烂紧紧的缠在他胸前,陈家洛这一剑刺在他右胸上,还好没刺穿,要不然鄂尔多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鄂尔多一直清醒着,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猛的见衣衣一个旋身一脚将陈家洛踢开,然后捡起他脱手的剑,利落的折成两半扔在雷婷婷和方德头上,他睁大眼看着这一切,衣衣已经带着他飞身离去了。
    鄂尔多说话有些虚弱,“衣衣,你会武功。”雷衣衣刚坐下,斜瞪了他一眼,“还好衣衣会武功,要不然您就死了!您在台上打的那么尽兴,他们援兵都到了还不走!您死了我怎么办,雷婷婷她们不会放过我的!”鄂尔多微微笑着,“你为什么要杀她和方德?”“我今天救了你,如果不杀他们,来日他们定会寻来报仇。”“衣衣…..”鄂尔多还想说些什么,雷衣衣立马打断他,“大人,您快别说话了,闭上眼睡一觉。”处理好后,衣衣坐在一旁,从包袱里翻出日记,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写什么短时间内让人恢复的办法,他还指望着鄂尔多。
    天色渐晚,她也不敢烧火,因为这样可能会引起注意,她还在日记上翻找着,鄂尔多见她目不转睛的,便问道:“你在看什么?”衣衣低头看了眼他的伤口,没有理他。鄂尔多越来越困,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夜里,鄂尔多因受了伤,加上这又是山洞,冷的一直发抖,雷衣衣怕他冻死了,从包袱里拿出好几件衣服给他套上,然后也坐在他身边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中午,衣衣才慢慢睡醒,她一睁眼发现自己靠在鄂尔多的肩膀上,她一抬头发现鄂尔多正看着她,她连忙低头拆开他的伤口,血是止住了,伤口没有恶化迹象,但也没有好转迹象,雷衣衣心里很着急,那秘药她吃后都恢复极快的,怎么到他这里就没什么用,但也不能就这样不管,于是和昨天一样处理完撕了衣裙系在他身上。雷衣衣为他忙前忙后,他都看在眼里,鄂尔多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自己从未落到过这般田地,身后何时不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为他冲锋陷阵,忙前忙后伺候他,如今只有他们二人,他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衣衣想了想,这样不是办法,这里还没吃的,于是他便对鄂尔多说:“大人,我出去看看,您在这里等我,哦对了。”衣衣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和一把小刀,“如果有人来了就用这个粉撒向他,大人务必保护好自己,在这里等我。”说罢便走了。
    衣衣走的时候又将树枝放在原地,她点着轻功,站在山头,发现前面山下有一处泉水,随即立马向那里跑去,才发现这里不仅有一处泉水,周围还有个木屋,她从怀里掏出面纱,然后咬牙在手上咬出血,抹在裙子上,然后敲了敲门,是一个老奶奶开的门,她立马佯装一副和家人走散,被恶人追至此的样子,那老奶奶心善,给她装了些馒头大饼,还给了她个木瓶,给她装了些泉水,衣衣谢过后,又去城里看情况,发现城门站着天地会的人,估摸这里已被他们占领。她立马跑了回去,并将这件事告知鄂尔多,“大人,现在要怎么办?您还受着伤。”鄂尔多回答她:“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等我的伤好全,那天地会的舵主不是个好对付的,怕是砚荣砚耳还活着,想找我们也不好找。”衣衣问他,“您出事皇上肯定知道的吧,皇上会怎么做?”鄂尔多低下头思量,“天地会盘旋在这附近,怕是皇上派人来救我也需些时日。我们不能等人来救,待我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去找我老师,他不掺合天地会的事,找他保险许多。”衣衣问他:“您的老师是谁?”“是如今的宰相刘墉,我进宫后一直由他教管。”想到他的伤,衣衣又问他:“有没有感觉身上好些?”鄂尔多摇摇头,“还和昨日一样,你给我吃的那是什么药?我怎从未吃过这个。”衣衣回过头,“反正不是毒药,衣衣不会害您。”说罢坐到一旁又翻起了日记。“这是你派的功法么?”衣衣惊讶的看他,“什么我派功法?”“我进你房中,看见你在纸上写的,突破障碍,鲜血流柱。好生淫…..硬朗的功法,你到底是何派?”衣衣摇摇头,“我也不清楚,那功法只是我以前偶然在一本书上见的,觉得有趣便记下来了。”鄂尔多盯着他,衣衣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您…..那样看着我干什么。”“你知道你的生母生父是何人么?你天生筋骨恢复极快,应当不是寻常之人。”衣衣闻言,脸上写满惊讶,“筋骨恢复极快?大人怎知我生父不是雷老虎?”鄂尔多告诉她,“你的脉络一摸便知。关于身世,是雷夫人临死前说的,你和雷老虎长的一点也不像,又怎会是他的女儿?”衣衣低下头心里想着,如果她知道爹娘是谁就好了,起码她还能投奔爹娘,因为她也不太想跟着鄂尔多,他掺合在天地会中,保不准哪一天就死了。衣衣试探问道:“您知道那句功法是什么意思吗?衣衣也觉得好奇,怎会有需要见血来突破的功法?”衣衣见他不答,便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竟也在看着自己,“你不要问了,既然需要见血,说明此功法定然不正。”衣衣见他不想说,便独自低头思忖,“鲜血浇柱,是要一头撞在柱子的意思上?”正在吃饼的鄂尔多笑出了声,连忙喝了口水顺气,衣衣诧异的瞥他一眼,“大人您可当点心,别把伤口笑裂了,笑裂了衣衣可没法救您。”鄂尔多回头看着她,眼中笑意不减,“我早就知道你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单纯,没想到你的心思也并非我想的那般深。”身边的人没好气地对他说着:“衣衣只是想借您离开雷府而已。”说罢又翻起了日记,还离鄂尔多远远的,生怕他看到。
    天慢慢黑了,衣衣拿了好几件衣服给鄂尔多穿上,“晚上冷,大人您多穿几件,咱们不能点火,不然可能会被人发现。”鄂尔多盯着那双正给自己系扣子的手,“衣衣,和你在一起,好像我才是那个需要你帮助的人。”然后又对她笑着,“我的意思是说,你很懂事,想的也很周到。”衣衣对他笑了一个很虚假的笑容,“所以更好伺候您啊,大人。”鄂尔多看了看她身上单薄的衣裙,握着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你不冷吗?”衣衣不动声色将手抽出,“大人,我不觉得冷,您要快点好起来,早点带我们离开这里。”握着的手被她慢慢抽出,鄂尔多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抽走了,可能人一受伤就这样,心里空落落的,总想抓住点什么。
    入夜,鄂尔多浑身热热的,衣衣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感受到他的体温比自己高许多,于是将手帕沾湿水,贴在他的额头上,衣衣心道这样不好,正准备下山去城里买点药,鄂尔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那眼神似有几分哀求一般,“衣衣,别走。”“大人,您发烧了,我必须得去给您弄点药,您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说罢便慢慢挣脱开他的手,从包袱里拿出一套新衣服,又将布条缠在他眼上,鄂尔多不解,“衣衣,你要做什么?”却无人回应他,只听得一阵衣服落地的声音,衣衣将他眼前的布条取下,身上已换了一身新衣服。然后从包袱里摸出些碎银,又对鄂尔多说道:“在这里等我。”说完便转身离去。
    衣衣从怀里掏出面纱,用钗子盘了个髻。轻点足尖,跃着轻功向城里飞去,还好此刻人多,衣衣借着人群摸了好几家医馆,佯装自己是替家人出来求药的妇人,每家编的说辞都不同,要的药也不同,有替哥哥治爹娘家法伤的,有替妹妹治发烧的,有替丈夫治跌打损伤的,还有替不慎从床上滚落的小儿子治消瘀通络的。并且让他们替自己熬好,还向其中一个女郎中要了个碗壶,她买了许多,将这些装了一个小包袱,拎着包袱拐了几道弯,才慢慢进入山洞。
    衣衣跪在鄂尔多身边,打开一个木壶,又拿出几粒药丸,喂着他一并服了下去。自衣衣走后,鄂尔多心里极其不安,他平生很少害怕,上一次害怕还是被老师用鞭子责打,鄂尔多第一次觉得这山洞如此阴森,他想,自己是真的烧糊涂了。好在衣衣没有太久便回来了,鄂尔多见她包袱里装了许多药,还有几个壶,正准备开口问,就被她捏着下巴喂了药汤。衣衣见药喂完,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正准备将手放下,鄂尔多却一把握着她的手,“大人,怎么了?”鄂尔多垂下眸,这模样竟有些落寞,“我冷,想靠你近一些。”衣衣坐在他身边,鄂尔多还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衣衣困的不行,靠着山洞睡不踏实,摇摇欲坠的,鄂尔多挽着她的手,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手还紧紧握着,仿佛这样便能填补心中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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