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多了,基数驳杂,后面就只能是这种情况。
    当初李巍跃的山鬼大军就是如此,一开始吸引的都是求活流民,大多是不得已而为之,后面就控制不住了。
    孙亚也担心这支反叛军在席卷劫掠中红了眼,冲垮许县之后,那可就要一路杀到洛京了。
    “那就先赶往阳濯县,若是反叛军不可控了,我们不仅要对付伪齐,更要把这些叛军堵在许县。洛京才刚刚有些起色,而且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不能叫这数万人如同蝗虫一样席卷进去,洛京经受不起第三次破坏了。”
    二人当天商议完毕,燕筝顾不得休息,傍晚就连夜赶路直奔阳濯县。连夜赶路,昼夜不分,燕筝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到了阳濯县。
    等燕筝跟孙亚才入兵营,二人都顾不上休息就得知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那就是祝钦下了罪己诏,并且张並出面拿出了大量的钱粮安抚叛军。如今叛军得到恩惠,竟然不再猛攻许县,只在许县之外驻扎了下来,颇有些进退为难的味道。
    第226章 四面楚歌的翻版
    “张並从何处腾挪来的钱粮?”
    燕筝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实在这两天赶路急了。连日冷风刮面,孙亚这样的武将都面露疲惫之色,燕筝更有些熬不住。
    很快,有人送来热水。
    等燕筝咕噜噜喝了几杯之后,这才感觉浑身都松快了一些。
    下方回禀之人叫孙明,在郭傕时就跟在孙亚身边做副将。李昀见他二人合作日久,索性依旧将孙明留在孙亚身侧。
    孙明打眼看了燕筝几眼,目露几分奇异之色。
    虽说凉州允许女子为官,可目前为止,女子在各地官场还是少见,何况是在这样的战场军营之中了。
    “燕大人问你话呢!”孙亚见孙明不言语,忍不住喝道。
    这一路来,孙亚跟燕筝交谈下来,已经很佩服对方的聪慧跟性情,如今没了半分偏见。再则他们是降将,燕氏族人却是早早投靠的主公,立下过不少功劳,能不得罪也还是不要得罪对方的好。
    他是武将又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趋利避害。
    孙明这才回神,收敛了神情向孙亚二人各自呈上了一份公文,“这是昨日送来的许县情报,大人请过目。”
    燕筝皱眉看下去。
    等逐字逐句看完,燕筝到说不出什么感受。张並竟然许县卫卒许以重利,引他们为钱财发狂之后,直接趁夜在许县无差别屠杀了。一般伴随屠杀,肯定还有肆无忌惮的劫掠、奸淫等事发生,可这必然是张並跟祝钦默允之事。
    这样的疯狂举动,比主公都要决绝了。
    主公因为田地的事,如今虽然也受到不少世家豪族的诟病,可主公杀人都是先列罪状,一件件罄竹难书的恶事昭告乡民,而后光明正大地杀。有部分罪状轻的,只要愿意用田地去换钱,主公也会既往不咎。
    总之目前来说,对李氏就算有不爽,可道理上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至于用笔杆子写文章以便日后岁月史书,那主公的新闻部比他们会说得多。
    “张並倒是忠心。”燕筝嗤笑道。
    千秋百代之后,定然有世人以史书评皇朝事,这张並一定名列奸臣头部之列,这是要彻底自绝身后的名声了。
    “大人,他是忠心了,可咱们怎么办啊?”孙明叹气道。
    张並跟祝钦以后的下场先不说,可现在他们却是控制住了许县。而且祝钦罪己诏一下,更派了人出使叛军,表示之前皇帝也知道各地屯兵处缺乏粮食。皇帝跟丞相都一日只喝两碗清汤寡水的米粥,大冬天也不用炭火,就是为了把节省下来的物资运送去兵营。
    谁知道豫州的那些官员贪婪成性,他们看不上也是普通百姓出身的祝氏,不仅私下截留了皇帝好不容易筹集出来的粮草,还欺上瞒下,不把实情告诉皇帝,这才让事情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现在皇帝也知道错了,而且一怒之下,皇帝情愿背上嗜杀的骂名也要为他们这些求活的人弄来粮食,他这个皇帝做的也算可以了。
    下面的底层百姓对皇帝的认知很浅薄,一般除了极高的敬畏外,甚至还会有神化的想法。那就是皇帝是圣人托世,他怎么会犯错呢,果然是下面的人欺骗了他。而且皇帝还为这些穷苦人做到了这个份上,有些人就内心又开始动摇了,自觉齐皇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皇帝。
    除开这些人外,许县城外的叛军现在基数也不少了。
    一部分确实是被裹挟进去的,或是老家早就无有亲眷,回不回去都行,或是本身就是豫州人,又何谈去别的地方呢?只是身边的人都喊了予我归家的口号,他也就跟着喊,主要还是为了吃口饭顺便合群罢了。
    更有一部分纯粹为了野心加入的叛军,闹得越大,自己才越有出头的可能啊。现在皇帝认错了,一番解释后更表示要既往不咎进行招安,肯定被眼前的利益迷惑,动了要归顺的心思。
    要是这些叛军不闹了,乱七八糟加起来足足有四五万人可为张並所用,他们驻扎在阳濯县的这些兵马就难以为继了。
    若一战不能全功,那凉州也没必要在大冬天跟豫州开战,毕竟还有一个新得的并州也需要派遣兵马暂作镇压防止生乱,得等到田地分好,一切尘埃落定才能腾出人手啊。
    孙亚也为难地皱了皱眉。
    张並这招诱之以利,动之以情确实好本事。
    燕筝心中愈发不满张並。
    此人狠辣有,才能也有,更难得忠心耿耿。她并非嫉贤妒能,而是这样的人自然也看得清时事。他呕心沥血,最多也就延续伪齐几年寿命罢了。等主公将几州之地整理好,豫州自然能一战而下。
    可就算看得明白,张並还是要竭力维持伪齐运作,为一家之姓的忠义而辜负天下百姓万家之名。
    这样的人,燕筝宁可希望对方无有智慧,早早夭亡。
    沉默了半刻钟,燕筝忽道:“昔年汉高祖兵困项羽,在项羽军队之外大唱楚歌,因而使项羽军队思念已亡的楚国,从而消磨了他们最后的斗志,如今我们何不学一学?”
    “大人有了办法?”孙明急切道。
    既以归家为口号,燕筝就决定帮他们一把!
    当日,燕筝同孙亚、孙明等人商议一整晚,只等天明时分熬不住才匆匆入睡。
    两日后,孙明带六千兵马进入豫州,一路大摇大摆于寨打摘,遇县打县,主要就是吸引许县视线。而孙亚亲自领三千兵马护送一千多特殊之人乔装打扮沿途只走小路跟山路,从隐蔽处绕去叛军所在地。
    几日后,许县城外。
    ——砰!
    一身材精瘦却生得极有力气的男子将手中陶碗砸在案桌上,他穿着一身精锐的铠甲,腰间还佩戴了一把装饰着珠宝的宝剑,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将军。
    可若是仔细看他,会发现他容貌颇为丑陋,气质粗鲁。这一身装扮在身,很有装模作样的不协调之感。
    “我说曲行,你别以为是你最先起的头,咱们这些人就要听你的。现在陛下送来那么多粮草金银,还要封咱们做大官,你拿乔也拿的差不多了啊!”
    曲行目光沉沉坐着没动。
    周泰是老实人,吓得立刻起身去拿对方刚才摔的陶碗,可惜地说道:“张巡,你小心一些,那陶碗里面还有半碗粥呢。咱们才不缺粮几日?你就这么摔粮?”
    “现在不是关心这点粮食的时候!你看到我身上这副铠甲跟宝剑了没有,这都是陛下赏赐的!以后咱们当大官了,这样的东西家里都能堆满,还缺这一口粮?现在就等你曲行一句话,咱们就能进许县做大官去了。”张巡不悦道。
    曲行猛地起身,忽而怒道:“你也是从司州而来,父母家眷都不在此处!别忘了,咱们此行汇聚在一起,只是为了归家!”
    张巡气道:“归家归家,归家又如何?家里是个什么光景都不知道呢,大冬天回去说不定是换个地方饿死。
    再说咱们富贵了,以后不能把家眷接来吗?退一步说,那个怎么说来着…大丈夫…大丈夫不怕没妻子。陛下说了,他会赏赐给我们更好看的美人。只要咱们活着,以后孩子随便生随便养,香火也断不了,怕什么。”
    “竖子!”曲行猛的抽出长剑就朝张巡劈砍而去。
    张巡只是力气大,本身是没什么本事的。他凭借力气对砍了几招,发现曲行竟然是会点武艺的。眼看自己要遭殃,张巡就吓得往外跑。
    “曲行,咱们这群人不止你鄢陵县的屯兵,还有不少潘镇、马兰镇的士卒,他们不一定愿意听从你。你等着吧,你一个人决定不了其他人的想法,大不了咱们各归各处……”
    张巡跑得快,到后面也就听不到了他叫喊的声音。
    等人走后,周泰长长叹了口气,“曲行,你说怎么办?咱们心不齐啊。”
    曲行沉默着向主位上的褚忠看去,“老大人怎么说?”
    褚忠原本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件事话都不怎么讲得明白的那种人。所以曲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抬他出来做头目,可平常他都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说,万事由周泰跟曲行出面。
    此时听到曲行问他,褚忠才道:“我想回家,我要回家。褚大死了,他娘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褚忠就红了眼眶。
    他永远忘不了那些时日的惨烈景象,所以他不要荣华富贵,也不信任那个什么齐皇,他只想回家。等回了家,他就抱住褚大的娘,然后痛痛快快地哭喊告诉她,褚大死啦,褚大死啦,是他没用,害死了大儿子。
    “那就回家!”曲行坚定道。
    曲行这边商议完毕,张巡那边也骂骂咧咧唤来了跟他同样有意向的一些头领,直接摆酒开宴大大咧咧商议起了什么时候进许县,顺带畅想着明天的美好生活。
    可就在当晚。
    一支悄无声息的部队直接冒了出来。
    孙亚本来还担心这些叛军发现他们,谁知道这群叛乱士卒乱得很,数万人的士卒、乡民各种混杂,更不设置什么哨兵之类,营地安排也是自己看准地方,想弄哪儿就弄哪儿,那叫一个随心所欲。也就是说,他这些人马只要小心一些,分成几股都可以轻易混入进去。
    也是,这些大多都是一场战争都没经历过的农民,能指望他们什么?孙亚一群人混在里面,傍晚不少还跟着吃了一顿粟米饭。
    只等夜色浓厚时,孙亚中一部分人悄悄外出。
    当夜,这个大型乱居营地的附近响起了很多哭喊之声,还有故地歌谣。有些更是凄凄惨惨地呼爹喊兄,说齐皇恶毒,征召家中父兄之后却烧毁了他们的房屋田粮。如今蒙受大冤,只盼父兄姊弟早日归家。
    第227章 许县就这么被攻破了!?
    乱哄哄一夜后,终于在吃早饭的时候流言开始大面积传了起来,到后面更是愈演愈烈,甚至到了喧哗吵闹的地步。
    “大声喧哗是出了什么事?”曲行那会儿正在营帐中吃着炊饼,因为心中想着事,外头的吵闹本不打算管。
    这些叛军人员驳杂,他的才能也有限,对安营布置这一块实在不擅长,只能随他们乱哄哄地去。
    这人一乱,平时骂人、吵架的事也都络绎不绝。所以曲行一般是小吵不管,大吵制止,然后各打五十大板。
    本以为是一场不用管的小吵,谁知道后面动静越来越大,曲行这早饭自然也就吃不下去了。
    很快,原先在鄢陵县跟曲行一个什队的士卒急匆匆跑进来说道:“曲哥,外面好多人都说自己昨晚见到了狐仙,还有说自己见到了家人冤魂。”
    “谁在装神弄鬼!”曲行怒道。
    这士卒犹豫了下,还是道:“曲哥,不太像。其实昨晚半夜我去跑远一点去拉肚子,也听到了狐仙在唱歌。那歌是我老家哼的歌儿,不是那儿的人压根不知道。当时我都吓怕了,急匆匆就要往回跑,谁知道那狐仙叫住我,说她没有害人之心,而是故乡被一把火烧了,心中悲痛不已。
    她虽为妖精异类,却也有几分道义,特来寻同乡之人告知噩事,让我与同乡之人早做准备。这事我也觉得蹊跷,本来不敢说的,谁知道早上很多人都在议论,我才知道见到狐仙的不止我一人。”
    “再传几个人过来,我逐一问话。”曲行立即道。
    一个个问话之后,这些人不具备说一个天衣无缝谎话的能力,曲行就明白这些人是真遇到了‘狐仙’、‘冤魂’……
    等他问了一圈,这种神神鬼鬼的消息早就跟风暴一样传得沸沸扬扬,本来因为粮食重新安分下来的叛军又出现了混乱。
    狐仙说了,他们前脚从家中被带走服役,后脚他们家就被一把火烧了啊!
    不是所有人都是张巡,一心奔着权力富贵去了。
    当然话也说回来,张巡就相当于一个有价值的员工,因此董事长给了他二十万的月薪,还给他买房买车,更有股份给他。拿得多,那自然是公司千好万好,我要在公司待到死。
    可绝大部分的士卒也就混了个温饱,他们又没额外的利益拉拢。董事长就给他们两千一个月的工资,还要他们出外省工作,甚至为了让他们没有退路不敢随意离职,还把他们老家的房子给推倒了,现在家里一大家子人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所以张巡等不少头领已经心向齐皇了,因为他们得到的多啊,可底下的士卒不是啊。
    在得知他们家也许没了之后,这些叛军一下躁动了起来,甚至很多自发组团叫喊了起来,希望曲行、张巡等人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司州洛京…他们的家到底烧没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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