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躺着的林父顿时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地扒着窗框听外头动静。
    老天爷!
    他怎么就要去了?
    他这病不是装的吗!
    李承铣看着两人演戏,对柏章的做法鄙视一秒,然后瞬间入戏,拍了拍林楠绩的肩膀,语气沉痛:“伯父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就这样撒手人寰的,别哭坏了身子。”
    柏章掐指一算,摇了摇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啊,我看就是做了亏心事,上天来索命了。我看啊,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
    林父扒着窗框摇摇欲坠。
    他们怎么知道他做过亏心事?
    难道这大夫真的神机妙算,
    竟能勘破十六年前的那桩事?
    林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可不想死啊!
    方氏脸色铁青,抬手就在柏章身上一阵捶打:“你这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我看你是想骗钱!我家老头子怎么可能会死!他明明就什么病也没……”
    林永辉林永山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打断方氏的话。
    “大夫,您是不是看错了?我爹这瘴气之毒当真没有解法?”
    柏章叹了口气:“难啊,中毒太深太久,恐怕已经深入五脏六腑,现在再想清毒,除非老天开眼啊!”
    林楠绩声音哽咽,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咱爹,怎么这么苦命……”
    方氏脸色青青白白,目光惊疑不定,难道他们老爷子真的中了瘴气毒?
    林永辉和林永山脸上神情僵硬:“不可能吧。”
    他明明找了镇上大夫看过的,哪有中过什么瘴气。
    这人别是胡说八道。本来在黔州城想找个医术平平的大夫,将那几百两昧下,谁知道贪小便宜吃大亏,竟然找来这货。
    柏章又道:“其实,这瘴气之毒,也不是最近才中的,他常年在山里打猎,瘴气在体内日积月累,加上最近用过清毒的药材,里面误用一味千金藤,还服用了不少补药,正和瘴气冲撞,这才加重了瘴气之毒。如今深入肺腑,无力回天啊!”
    柏章说的言之凿凿,这下不仅方氏,就连林永辉和林永山神情都变了。
    林楠绩听罢,直接抬起袖子抹眼泪:“爹,你可不能舍下儿子去了啊!”
    屋子里的林父刚爬回床上,听见这一句,顿时摔了个底朝天。
    李承铣暗中瞪了柏章一眼,做什么说的这么可怕。
    又顺了顺林楠绩的背,悄悄拭了拭他的眼下。
    咦?干的。
    因为林父的病情,林家上上下下陷入凄惨低迷的气氛,林楠绩更是时不时偷偷擦眼泪,看人就欲言又止,神情摇摇欲坠,最后林永辉实在受不了了,硬是把林楠绩请回房去休息。
    就在全家还是一筹莫展之际,到了晚上,林永辉突然神神秘秘地将林楠绩单独叫到院外。
    山村月朗星稀,院子外头月色如辉,牛圈里时不时传来老黄牛“哞哞”的声音。李承铣正在以一种极其难以描述地姿势蹲在牛棚一角,偷听两人对话。
    要不是某个装神弄鬼的人将此事说的如此严重,他堂堂九五之尊又岂能自降身份蹲牛棚?
    林楠绩神情伤感,开口就是一声哽咽:“爹他……”
    含着哽咽的声音让林永辉自愧弗如。谁能想到林楠绩三岁离家,一去十六年,竟然对林父有着如此深沉的孝心!
    林楠绩被送走时,林永辉已经七岁了,他还能记得当时父母的计算,看向林楠绩的目光便有些闪躲。
    要是林楠绩知道,三岁的那年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他绝对不会还这样掏心掏肺地对林家。
    “大哥?”
    林楠绩的声音将林永辉拉回现实,一回神,就看见林楠绩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那双眼睛干净极了,正满是信任地看着他。林永辉压下内心的心虚,换上一副焦急难为情的神情:“三弟,我有个办法,能救爹。”
    林楠绩双眼一亮:“真的?”
    林永辉点了点头:“但这个法子,还得看三弟愿不愿意。”
    李承铣听着顿时心头一紧,林永辉不安好心,万一林楠绩上当怎么办?看来柏章的担心是必要的,回去赏他!
    林楠绩不假思索:“只要能救爹,我什么都愿意。”
    李承铣扒着牛棚的手顿时抓紧。
    就这么答应了?
    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怎么防备心还是这么低。
    李承铣正想冲出去,忽然被林楠绩的心声按在原地。
    【我倒要看看林永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承铣伸出去的脚顿时收了回来。
    很好,林楠绩比他想象的还要有防范心。
    甚至还会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当赏,当赏!
    林永辉悬起的心稍稍放下,没想到林楠绩这么好骗。还以为升到皇上面前的太监,会心机深沉,难以把控。现在看来,真是多虑了。
    林永辉继续说道:“我们这一带深山里,有一个叫莲华教的神教,听说莲华教的教主能医死人,肉白骨,要是能请动教主,爹就有救了。”
    林楠绩面露不可思议:“大哥是从哪里听说的,此话当真?”
    林永辉语气沉着:“其实莲华教的传说,很久以前就有了。至于莲华教教主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原先大哥也不相信,可隔壁村铁柱他娘病重,人都入了棺材,铁柱请来莲花教教主,竟然硬生生把他娘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林永辉还怕林楠绩不相信,正要继续说,却被林楠绩打断。
    林楠绩:“铁柱怎么请的,咱们也去请!”
    林楠绩语气坚定,仿佛只要能救回林父的性命,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林永辉松了口气,这个三弟,实在是太好骗了。
    暗处的李承铣一惊,会不会答应的太快了。
    而且这莲华教听起来就凶险无比,怎么能亲自犯险?
    他正在犹豫是否要出面阻止,忽然感觉头顶一湿。
    李承铣顿感不妙,一抬头,就对上林家老黄牛憨厚的眼神,和舔吧舔吧的舌头。
    他面无表情地往头顶一抹,额头正中的一撮头发,竟然湿透了。
    【咦,怎么听到了什么动静。】林楠绩眼角余光朝牛棚拐角处看去。
    【哦,也许是老牛没吃饱再叫吧。】
    李承铣顿时不敢出声,甚至连老黄牛伸舌头卷了一下他的脸,都不为所动。
    【莲华教啊,不就是那个参与谋反的□□嘛。】
    林永辉道:“其实,也不难,只要成为莲华教的信徒,用诚心打动教主,教主就会为爹医治。”
    林楠绩想都没想:“那我去!”
    李承铣目光炯炯:去什么去!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草率决定?好歹也回来问问他呀。
    李承铣郁闷地推开牛嘴,感觉自己不被重视。
    两人在外头商量好了就回了院子,林楠绩和林永辉道别回屋。
    刚进门就看见李承铣坐在桌子旁。
    林楠绩坐到床沿,两人相对坐着,林楠绩一股脑将和林永辉的对话全部说了一遍:“我打算去探探虚实。”
    “莲华教事关叛党,我想借着给爹治病的名义,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承铣板着张脸:“你可知莲华教有多危险,竟然擅自答应了?”
    林楠绩没想到李承铣竟然不同意,不禁迅速触发连招:“奴才……奴才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皇上恕罪。”
    李承铣心头一闷,竟然又搬出奴才这套,他是想治他的罪吗?
    “下次再遇到类似事情,必须先禀明再作决断。”
    林楠绩“哦”了一声。
    李承铣瞥他一眼:“不愿意?”
    林楠绩嘴上爽快:“自然愿意的。”
    只是目光一直往李承铣的头上瞟,就见李承铣前额的头发湿亮亮的,他不禁惊奇地摸了一把。
    湿的。
    凑到鼻端一闻,竟然还有草料的气息。
    林楠绩拈起一块草屑,目光幽幽:“皇上方才在牛棚旁偷听了?”
    【看样子,还被牛啃了……】
    李承铣顿时脸色一僵。
    林楠绩脑海里禁不住有画面浮现,月黑风高夜,堂堂九五之尊蹲在牛棚旁偷听,偷听也就罢了,竟然还让牛给啃了。
    林楠绩再也憋不住。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笑死我了,笑得我肚子痛!”
    林楠绩又要顾忌不能让林家人听见他放肆的笑声,又实在忍不住,最后竟然憋得两眼泪花,捧着肚子肩膀抖个不停。
    李承铣面无表情,嘴角抽搐,从牙关里挤出:“……我这是为了谁!”
    言罢又气恼,都怪柏章在他耳边添油加醋。回去就罚!
    此时,在柴房睡得正香的柏章禁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啊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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