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澄摆摆手:“嗨,有些话先不要说的那么早。”
    他定定的看着闻安臣,沉声问道:“闻安臣,本官现下就问你一句话,若是本官要离开秦州的话,你跟不跟着?”
    他说完这话,便有些期待的看着闻安臣。
    在他心中,当然是盼着闻安臣跟着他离开的,毕竟像是闻安臣这么精明强干,同时人品又好,做事也让人放心,还志趣相投能够一起谈经论道吟诗作赋的下属,实在是太少见了。
    闻安臣不仅仅是一个下属,他还扮演着朋友、同道中人……等等一系列的身份。
    他是盼着闻安臣跟他离开的,说句实话,在秦州他习惯了闻安臣帮他做事,习惯了一出什么事立刻就交给闻安臣去做,什么都不用自已操心,什么就不用自已动手,闻安臣就能给办得妥妥当当的。习惯了这些之后,再一想到自已去了一个新地方没有闻安臣帮忙,他心里竟然有些发憷。
    没有闻安臣的话,他可是不知道自已能不能做好。
    他也是猛然间发现,自已对闻安臣已经是到了一个相当依赖的程度了。
    他本以为闻安臣会犹豫一下,毕竟他现在对闻安臣也是有些了解,知道闻安臣的根基,闻安臣的一切生意,闻安臣的家宅,闻安臣的家人,都在秦州。这秦州,可说是闻安臣的安身立命之所,若是要离开的话,那肯定是要犹豫下的。
    但是令他诧异没有想到的是,闻安臣一听他问出这句话,立刻便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道:“我跟着大人,大人去哪儿,我便去哪!”
    黎澄听完,惊诧的瞪大了眼睛:“闻安臣,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儿戏,你可要好生考虑一下。”
    闻安臣笑道:“学生已经考虑清楚了,大人去哪儿,学生便是跟着去哪儿。”
    他说了这句话,黎澄感动的不得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闻安臣,我没看错你,好,很好!”
    闻安臣之所以答应的这么快,是因为他早就在心中想过这个问题。他也犹豫过很久,但最后他得出的结论却是:“黎澄是自已的靠山,也是自已目前为止最大的依仗。自已要做的,就是紧跟住他。而不是因为贪恋秦州这点家业,这点银钱,就选择留在秦州。”
    “自已是必须要跟着黎澄四处走的,只有黎澄当自已的靠山,自已才能顺顺当当,轻轻松松地做许多事。而如果自已选择留在秦州,上头换了一个上官,若是对自已不器重的话,那么自已目前所有的这一切,就都是镜花水月,瞬间成空。而如果选择跟着黎澄,那么无论是去哪儿,自已都能置办下的如秦州现有的这样的一份家业。”
    这一点,他想的很清楚。
    他和黎澄,其实是互相成全的。
    一方面,他为黎澄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没有黎澄赋予他那么多的权力,为他撑腰,让他随便施为,他也不可能做的那么好。
    黎澄沉声说道:“闻安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生科举,尽快中一个举人的功名,你现下是秀才,尽管你能力极强,当同知也没问题,但现下,在秦州,你最高只能当一个典史,因为你秀才的功名摆在这里。”
    “如果你还是秀才,跟我去了新的地方之后,本官最高也就是能给你一个典史或者跟典史差不多的功名。但如果你是举人,那就不一样了,很多官儿,都可以当了。”
    闻安臣重重点头:“属下明白了。”
    其实闻安臣心里很清楚,现在黎澄虽然没有把话说的那么明确,但是他既然这么说了,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就说明,他离开秦州是一定的事情了。
    而且,肯定会在万历七年就有一个结果。
    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万历六年一过完,万历七年刚开始的时候,他应该就会被调离秦州,而自已是一定要跟着他去的。如此算下来,在秦州的时间,应该也就是半年多一些了。
    之前闻安臣不知道这个消息,还可以优哉游哉地做一些事情,而现下既然已经知道了,知道自已时间也不是特别多了,闻安臣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慢慢悠悠,有些事儿是时候提到议程上来了。
    又跟黎澄说了几句,闻安臣便是离开州衙,而后去见了赵纯。
    这一次,他没有让赵纯去自家宅邸,而是直接去了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
    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比过去更加繁忙了,闻安臣瞧得出来,规模应该是又扩大了,马车数量明显增加,那个大院子里头原先一些没有利用上的土地,现下也都被马车给占满了。
    前来洽谈生意的土绅大户,店里的伙计车夫等等,络绎不绝。
    闻安臣来到那座小楼,径直上了二楼,瞧见了赵纯。
    看见赵纯倒是还没什么,但是一上二楼,闻安臣就瞪大了眼睛,眼中露出诧异之色。
    原来,他在赵纯旁边瞧见另外一个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长得极是妖娆妩媚,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儿很是勾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湖绿色衣裳,将身材凸显的前凸后翘,让人看了就不由得食指大动,
    这妩媚动人的美妇,除了林夫人还有谁人?
    瞧见闻安臣脸上露出的诧异之情,林夫人咯咯一笑,冲着赵纯道:“怎么样,纯翁,我没说错吧,大人一见我过来,果然是会很诧异的。”
    闻安臣微微一笑,道:“本官确实很诧异,你怎么跟着来了?”
    他虽然是问林夫人,但眼睛却是看着赵纯,显然是要让赵纯来回答这个问题。从方才林夫人和赵纯两个人的对话,闻安臣便是看出来,他们两个关系,现在已经相当之密切。因为林夫人跟赵纯说话的时候,声音语气等等都是非常的随意,若是关系疏远的话,不可能这般样子说话的。
    赵纯见闻安臣看向自已,便明白闻安臣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一笑,道:“闻大人,这次林夫人之所以跟着老朽离开龙安府来到咱们秦州,其实说起来,原因很简单。林夫人想从龙安府出来,来外头走一走,看一看。”
    “这些日子,她心情其实一直颇为郁郁,若是出来走走,说不定会好些。”
    闻安臣轻轻点头。
    他知道林夫人心情为什么不好,说起来,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还是他。若不是他当初使出种种手段,林夫人也不会选择跟她丈夫分开。但是说起来,固然是他导致了林夫人和她丈夫决裂。但是,若是没有他,林夫人也不会窥见她丈夫的真正面目,若是没有他,说不定林夫人以后日子会更差。
    所以,这大致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了闻安臣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林夫人的命运,至于这种改变到底是好是坏,还要慢慢往下走着看。
    但至少,从闻安臣改变了她的命运到现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林夫人日子过的不能说是太差。
    第382章 观念的不同
    他知道林夫人心情为什么不好,说起来,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还是他。若不是他当初使出种种手段,林夫人也不会选择跟她丈夫分开。但是说起来,固然是他导致了林夫人和她丈夫决裂。但是,若是没有他,林夫人也不会窥见她丈夫的真正面目,若是没有他,说不定林夫人以后日子会更差。
    所以,这大致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了闻安臣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林夫人的命运,至于这种改变到底是好是坏,还要慢慢往下走着看。
    但至少,从闻安臣改变了她的命运到现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林夫人日子过的不能说是太差。
    这小半年的时间以来,林夫人在龙安府那可算得上是风云人物。
    武威镖局总镖头离奇失踪,下落不明,从此之后,武威镖局便由林夫人掌管。武威镖局这个在龙湾府烜赫一时的庞然大物,便是完全落入了林夫人的手中。
    而林夫人执掌武威镖局之后,立刻便是向内向外同时宣布,要跟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展开合作,而且是那种几乎兼并的合作。这当然让龙安府的众人心中猜测,议论纷纷,有不少人心中都是暗自猜测:那林总镖头是不是让林夫人被害死了?
    只不过这么猜测是可以,但却是不能说出来,现下林夫人在龙安府算是权势赫赫,一般人可是得罪他不得。而且他们武威镖局在龙安府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许多城狐社鼠都是听从他们的。
    若是私底下议论林夫人,被这些城狐社鼠听到了再报告武威镖局,说不定说这话的人就要倒霉。
    而有一些颇有身份,颇有关系,知道些内情的人,却是听说了,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的主事人,跟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关系匪浅,甚至可以说是平辈论交。而威武威镖局显然是通过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跟知府大人拉上了关系。
    所以,虽然武威镖局原来的顶梁柱,林总镖头失踪了,但是武威镖局的实力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提升了,地位也是更加稳固,人心非常稳定。
    从这些事情上大致也可以看得出,林夫人这段日子的生活,几乎可以用春风得意四个字来形容。
    到底有没有心情抑郁,那就只有她自已知道了。
    赵纯说着,林夫人也走上前去,冲着闻安臣盈盈下拜,行了一礼。
    她瞧着闻安臣,眉眼间带着一丝笑意,嘴角微微一勾。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因为她长的实在是太妖媚了一些,那双桃花眼也太勾人了一些,她只是如此简单的动作,便给了闻安臣一种‘她在勾引我’的感觉。
    林夫人轻声道:“闻大人,小女子生在龙安府,长在龙安府,这辈子还没有离开过龙安府。四川布政使司和陕西布政使司紧挨着,但四川算是南方,陕西却是北方,因此小女子这次跟随纯翁来到秦州,也是想见识见识北方风物,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八百里关中。”
    闻安臣笑了笑,道:“如此倒是也好,出来散散心也好。怎么样,这一路走过来,来到咱们秦州,可是见识到关中风物了吗?”
    林夫人突然捂着嘴笑了笑,道:“见识了一点,却没有见识齐全,小女子打算先在秦州停一停,若是有机会的话,便去西安府转一转,见识见识这古都,而后再去阿房宫遗址凭吊一番,若是有机会的话,还要去华山转悠一圈。”
    听她这么一说,闻安臣不由得有些惊诧,挑了挑眉头,道:“你这儿想去的地方还挺多啊!武威镖局那边儿脱得开身吗?”
    林夫人笑道:“脱得开身,现下武威镖局跟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龙安府分号,几乎已经是一体了,武威镖局之中,许多事也都不用我操心了。我就算是离开一个月两个月也没什么问题。”
    林夫人说这话的时候,闻安臣心中微微一动,而后细细观察她的神情。
    见她神情没有什么异常,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这才放下心。
    毕竟林夫人说的这个话题,对于三人而言是有些敏感的,因为武威镖局说是和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合作,其实说白了,武威镖局就是被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给吞并了。
    虽然武威镖局的名号还在,武威镖局那座大宅子也还在那些人手中,但渐渐的,他们已经不怎么听林夫人的了,而是直接听赵纯和陈鲁吩咐。
    林夫人身为武威镖局的主人,心里自然而然是会有一些不舒服的,但最起码,现在在闻安臣面前,是没有展露出来的。
    但闻安臣还是能从他的话中听到那么一点点儿不满。
    毕竟林夫人这句话的内容,就有点阴阳怪气儿的意思。
    闻安臣不动声色的看了赵纯一眼,赵纯站在旁边,一口一口轻轻的喝着茶,就像是没听见林夫人的话一般。但闻安臣分明能够看出来,他脸上是有一些烦闷的。
    而且,赵纯偶尔抬起头来看向林夫人的目光中,都是带着一些不耐烦。
    闻安臣很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是发生了一些矛盾和冲突。
    现下看来,林夫人之所以一定要跟着赵纯从龙安府来到秦州,只怕不是她说的想要见识一下北方风物那么简单,而是有一些事儿,他要来找闻安臣做主,找他申冤的。
    闻安臣心中已经想明白了,不过他这会儿并没有立刻挑破,而是微微一笑,道:“林夫人,你之前没来过秦州,这一路过来,想必也是舟车劳顿,只怕还有些水土不服,如此状态,着实是不宜太过劳累。”
    “这样吧,你先下去休息,等明日我再来寻你说话,可好?”
    林夫人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已的意思。这也很正常,在她眼中,闻安臣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若是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不明白,那么他就是故意在装傻,那样的态度会让林夫人更加失望伤心。
    她知道这是闻安臣想撇开自已跟赵纯单独说几句,便也很识趣儿的点点头,而后告退。
    等林夫人离开之后,闻安臣扯了一把椅子,大喇喇的往上面一坐,笑道:“纯翁,说罢,你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需要闹到我面前来了?龙安府距离秦州可不算近!”
    “林夫人一个女人家,从龙安府千里迢迢的跑到秦州,只为了在我面前告你一状,你俩这次的矛盾,可是闹的不小呀!”
    “唉!别提了!”
    赵纯很是烦闷的摆了摆手,神情有些懊恼,还有些气愤,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道:“也算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这个女人真是个厉害角色。”
    闻安臣笑道:“纯翁,别着急,没事,慢慢说。咱俩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就敞开说就行了。”
    赵纯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事儿也是我做的不对。你离开龙安府之前跟我说,要留着武威镖局,日后还有大用,跟他家合作可以,没要直接吞并的必要。只是我当时听了,嗨,我也不瞒你了吧……现在我就直接把话说了。”
    “我当时听了,心中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于是你走了之后,我便开始插手武威镖局的事情。林夫人一开始是忍着的,后来我插手镖局的事情越来越多,几乎已经将武威镖局变成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下面的一个买卖了,也经常越过他直接对那些镖师下命令。林夫人这就忍不了了,中间跟我吵了好几次。结果她吵她的,我还是干我的,甭管她来这儿跟我怎么闹,跟我怎么吵,我的这个法子,我行事的方式,一直都没有变化。”
    “因为我觉得,就是要把武威镖局给吞并,给彻底纳入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的体系之中,让他们成为直接听命于我和陈鲁的下属,而不是经过林夫人这一层,这才是真正的高效率,才能使他们真正为我所用,才对咱们在龙安府的发展乃至在将来对在成都府的发展,对整个四川布政使司的发展有大大的好处。”
    闻安臣微微一笑,道:“纯翁,您的意思就是,无论她怎么闹,您的方法都不会改变,您还会继续这样做,对不对?”
    赵纯用力点点头,道:“没错,老夫就是这个意思。”
    闻安臣苦笑道:“咱这可是当初跟人家说好了,人家带着武威镖局来投奔,咱给人家一个好下场,好结果,这不是转眼间就背信弃义,把人家一脚给踢到一边了吗?”
    闻安臣说完这话,赵纯神色间有些不以为然。
    他沉声道:“她没能耐守住这份家业,被别人抢走,怪得了谁人?”
    他说完这话,闻安臣忽然想起,自已跟赵纯说这个确实是没用的。有的时候,赵纯做事,还真的是相当狠辣的,而且不念旧情不留情面。就拿当初赵长宁要卖掉赵家在秦州的家产的时候,赵纯作为当时赵长宁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结果却是跟自已这个外人联合起来,以难以想象的超低价格,买下了赵家在秦州的宅邸、田产等不动产。
    他对当年的小主人下手都这么狠,更别提对别人了。
    所以跟他说这套,肯定是行不通的。
    闻安臣想明白这层,便已知道,今日要把赵纯给劝的回心转意,那绝对是非常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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