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好香……”少年颤抖着,从肩膀到十指控制不住地战栗抽搐。
    他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腹,病态地上下摸索,狂热地感知体内的黄玉蛇丹,过了会儿,一口咬住了右臂。
    刺啦——一声,少年蓦地甩头,蝎辫划出狠戾的弧。
    他撕咬下了自己的衣袖,连同里面的皮肉。
    血腥气顿时涌现,席卷了整个东厢。
    像是渴极了的难民,他急促地凑到胳膊上吮舔流出的血液,表情如痴如醉,吸食五石散般飘飘欲仙。
    茯芍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缓过神问:“你在干什么?”
    “你闻不到么,哈……”丹尹迷醉道,“我的血变得好香。”
    “是因为我在用蛇丹修补你的伤口!”茯芍按住他,不让他啃咬自己的肉,“住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样下去治个没完了!”
    丹尹避开茯芍,扭头试图咬另一侧胳膊。
    茯芍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辫子——她想要抓后颈,在看见他脖颈上乌红的伤痕后临时改了方向。
    她抓着那根蝎辫往后扯去,把他扯得抬起下巴。
    丹尹陷在极度的渴望中,顾不上和她对打,只是幻出自己的蛇尾,尾尖绕过茯芍,伸到自己嘴里,然后狠狠咬下。
    “住口!住口!”茯芍拉住他的尾巴,往后扯去。
    咔的一声轻响,丹尹牙齿咬空,磕出一声响来,可见下口之狠、力道之大。
    他满不在乎地放弃了尾尖,鼓起另一段尾来——顶级大蛇的蛇身极长,他有的是地方可以咬。
    茯芍又去按那一截。刚刚按下,另一截又涌了起来。
    按下葫芦浮起瓢,短短半个时辰内,她被两种小蛇闹腾得好不狼狈,没有生育经验的雌蛇立刻暴躁了起来。
    “……”她怒了,“给我安分一点!你可不是没有开智的小蛇,我不会对你那么温柔!”
    丹尹并不听话,趁着茯芍发怒,立刻找到空隙撕咬自己的粉尾,一口下去,血肉迸溅,蛇鳞翻卷。
    他毫无痛觉一般,只魔怔兴奋地舔舐伤口下的血肉。
    茯芍沉默片刻,双手抱住丹尹的脑袋,强行令他抬头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丹尹眼里全是水雾,犹溺在血肉的滋味里。
    “我说了——”茯芍盯着他,一字一句:“给我安分一点,小混蛋!”
    砰的一声重响,她给了少年一记重重的头槌。
    双额相撞,强悍的黄玉蛇毫发无损,少年却是被砸得昏厥了过去。
    东厢终于安静,波浪似涌动的蛇尾也终于绵软地垂在一旁,再不捣乱。
    昏睡中的丹尹看着乖巧可爱极了,玉娃娃般惹人怜爱。
    茯芍拍了拍手,本该用手刀劈晕他,可少年的脖子烂得一塌糊涂,根本无处下手。
    没了丹尹作乱,茯芍很快用蛇丹治好了他身上的伤。
    收回蛇丹,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茯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蛇城之内,是谁把丹尹伤成这样?
    她心中已有了答案。
    茯芍抿了抿唇,神色几经变化,最后从储物器里掏出一块蜂蜜,熟练地塞进了少年嘴里。
    算了,也怪可怜的,三天两头受伤。
    她留丹尹在这儿睡觉,自己回到十个玉箱之前,打开了其中一个。
    “斯哈——!”盖子刚一打开,一声凶猛的蛇鸣便蹿了出来。
    膨颈王蛇鼓着脖颈,张大了蛇吻对着茯芍发动攻击。
    茯芍闪也不闪,两指便掐住了它的头颈。
    有了顽石在前的丹尹,这条膨颈王蛇就显得好控制多了。
    茯芍掐着它的脖颈,另只手掰开了它的嘴,往里探去。
    儿臂粗的小蛇,从蛇吻到喉咙,全都成了糜状,散发出病态的臭气。
    她一一检查了十条蛇,腹部的霉斑和口中的溃烂看着可怖,但并不难治。茯芍叫来酪杏,让她去药房配药。
    这样常见的蛇类疾病,不需要高明的医师,任何蛇妖都会治,茯芍也不例外,何况医师院已有成方。
    麻烦的是那秘药……
    给十条蛇喂了药,茯芍去找当值的老医师了解所谓的“秘药”到底是何来历。
    老医师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小的瓷瓶。
    “这便是了。”他双手托着,极其慎微地交到茯芍手中,确认茯芍抓住了,才缓缓松开手去。
    “这是刑司总司秦大人研制的。”
    茯芍今天见到了那位秦大人,问:“他研制这个做什么?”
    “不知。”老医师摇头,“秦大人…还有从前的那位副司都擅长制毒,这秘药听说是得到了王上的准许。”
    “有配方吗?”
    老医师摇头。
    “那我能带回去看看么?”茯芍问。
    “可以。不过千万小心,不要沾到了药液。”
    茯芍点点头,表示知道。
    她回到东厢,丹尹还未转醒。
    她守着他,一边拨开秘药的盖子,嗅闻里面的药液。
    盖子拔开,一股冲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过拇指大小的瓷瓶里,所装的药液却让茯芍产生了两分忌惮。
    盖上盖,她忽而觉得身体微微发热,心跳也有些快。
    茯芍惊疑不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连她都深受影响,不过嗅闻一口,就开始有些躁动。
    “芍姐姐。”门帘掀开,酪杏拥着夜色而来,她小声提醒道,“快要子时了。”
    茯芍一怔,自己这一晃神居然过了那么久。
    她连忙把瓷瓶收入储物器,走出了东厢,准备去为蛇王做第三次治疗。
    今晚蛇王没有去汤阁,照旧卧在寝殿里。
    灵玉灿亮,寝殿亮如白昼,两旁的鲛绡却放了下来,又变成了茯芍潜宫窃玉时的那副模样。
    重重鲛绡相叠,朦胧暗昧,茯芍只能看见模糊的蛇影。
    “王。”她立在纱前通报姓名,“茯芍求见。”
    薆薆重纱之后,苍墨色的蛇尾动了动,尾尖似有些无力,翘起两分后又绵绵地跌回了地上。
    茯芍看不真切,墨尾自玉榻上逶迤流下,被如梦似幻的鲛绡阻隔,纱后的一切都像是镜花水月。
    一串压抑着的咳嗽传出了帷幔,片刻才有了恹恹地回应,“进来。”
    茯芍疑惑,今晚的蛇王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依言上前,抬手挑起鲛绡,这纱幔上附着结界,纱外是寻常的夜色,纱内是清新好闻的水莲香气。
    这一结界可比蛇田旁的要高明太多。
    凉水般的气息随着茯芍的走动在空中荡漾出涟漪。
    茯芍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也不知道为何,仿佛自己动作稍大一点,就会破坏这一池的静谧。
    穿过三道鲛绡,她终于看见了纱后的蛇王,霍然知晓了蛇王异样的原因。
    宽大的白玉榻上,蛇王趴伏在软枕之上,玉簪挽起的墨发凌乱散落,露出一角后颈。
    他的呼吸异常粗重,身体温度微高,皮肤透着病态的薄红。
    和前几次见面时的模样都不同,眼前的雄蛇展露出一股十分危险的脆弱。他病得更重了。
    危险的不是蛇王,而是茯芍。
    茯芍后退了半步,顷刻之间,毛骨悚然感遍传全身,令她僵硬难行。
    眼前的是万蛇之王,是凌驾于一切蛇的至高存在。
    王,绝不会示弱,更不会允许任何人窥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不好……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何殿里的鲛绡会被放下。
    她要被灭口了么……
    正当茯芍寒毛直竖时,趴着的蛇王撑起了上身。
    他起得很费力,两丈多的蛇尾化作软水,无法用力。
    靠着双臂,他堪堪支起上身。
    雄蛇回眸,脸上一片潮红。
    那双翠瞳里迷蒙无神,好一会儿才聚焦看清了茯芍。
    “卿。”他的声音不复清润,是干渴到极致的嘶哑,“我有些…难受。”
    茯芍顿在原地。
    理智告诉她,看见了王狼狈失态的一面,她极有可能在治愈蛇王后,被蛇王反手除去。
    可感情推动着她向前。
    这是蛇族的王,是蛇族的风帆、导向,族群不能没有首领……王需要她、王在呼唤她,她怎能背弃。
    可是、可是……她才刚刚离开韶山,还没来得及看过外面的山河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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