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完第二天,沈丘便将朱寿凌、祁青陈和喻孤箫三人的证词呈报给了喻泰。
    朱寿凌只与太师府来往,因此证词里都是对祁青陈罪行的控诉,还有对自己被人利用为非作歹的忏悔。
    喻孤箫把所有的责任都拦在自己身上,声称祁青陈所为皆是因自己请求,包括祁皇后隐匿的账目也是自己的安排。
    把喻孤箫的供词和许舟的密告放在一起,整件事情都很是清晰。在喻孤箫的供词之下,就算祁青陈说的句句是实话,在喻泰看来还是在为喻孤箫开脱罢了。
    喻泰看完这些,竟然平静到一句话也没说,如何处置也迟迟不开口,沈丘多次求见询问也终究不得其果。
    但是余方知道,喻泰心里远远没有现在看上去这般平静。对于这几份证词,喻泰半信半疑,毕竟他也知道沈丘是不会放过这次报复喻孤箫和祁青陈的机会的,如果这次失手,那就永远都没有下次了。
    又或许,喻孤箫的供词里都是实话呢?那喻泰心里就更是难受了,自己最看重,最信任的儿子,竟然会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和国舅同流合污,连皇后都利用,简直就是不可饶恕。
    可是,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整整两天,喻泰不临朝,不见朝臣,日日待在兴庆宫,终日神思不宁。
    十月初十这天,狂风大作。趁喻泰午睡,余方悄悄地去清宁宫看望皇后,才知道皇后已经抱病多日了,但不肯叫太医,也不让宫人声张,所以除了清宁宫的人,没有人知道皇后病了。余方见她的时候,她的脸色蜡黄,像是苍老了许多,鬓边露出白发来,眼袋很重,眼睛也浮肿了,两眼无神地卧在床上。
    从清宁宫出来,余方又去了刑部大牢,那番场景更是让他心中苦涩。直到回到兴庆宫,他还是缓不过来。
    余方回来时,喻泰已经醒了,见他神色不安的模样便知道他去了哪,但还是有意无意地询问一声:“去哪了?跟掉了魂儿似的。”
    不问还好,这一问,把余方心里那般苦涩滋味给勾了起来,祁皇后的憔悴,喻孤箫的虚弱历历在目,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把他的眼泪惹了出来。余方颤颤巍巍地跪下在龙榻前,“陛下!老奴知道不该去,不该说,但是······”
    “但是什么?”喻泰轻声问道,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许是老了,见不得自己服侍的主子受苦······”余方擦了擦泪,“陛下!不管太子殿下做错了什么,求您念在殿下这几年兢兢业业为国事操劳的份上,开恩吧!”余方重重地叩首,喻泰的心像是被巨石击中了一般,狠狠地疼了一下。
    “你去看他了?”喻泰沉声问道。
    余方怕他怪罪,不敢抬头,轻声道:“皇后娘娘托老奴去探望,结果,老奴从大牢出来,都不敢去清宁宫给娘娘回话······”
    喻泰眉头一皱,心有些软下来,“皇后怎么样?”
    “皇后娘娘病了,也不肯叫太医,侍候的丫头说,说,”余方抬起头,有些哽咽,“说娘娘已经几天没合过眼,没吃过东西了·····”
    喻泰心里一阵苦涩。
    “陛下,太子殿下,也不太好······”余方啜泣着,“您知道,沈丘对殿下多有怨气,这次逮到机会·····殿下真是受苦了呀······”
    说着,余方的泪滴下来,喻泰木讷地坐着,面无表情。
    “陛下,老奴是看着殿下长起来的,虽然殿下自己承认了,但是您要老奴说,老奴真的不相信殿下会做这种事情啊!也或者真的是老了,看人都看不清了,可是,就算他犯了天大的罪,老奴,也看不下去,殿下身上的伤,我看一眼,心就疼得被割了一刀一样,再看一眼,再割一刀,陛下,陛下!殿下身子金贵,怎么遭得住这份罪啊!”
    只听余方哭诉,喻泰便已经能想象出喻孤箫此刻狼狈的模样,他的心又怎么会不疼呢!
    “陛下······”余方老泪纵横地乞求,喻泰的心早就动摇了。
    喻泰沉沉地叹了口气,看了看余方,轻声道:“起来吧。”
    余方缓缓地起身,年纪大了,起身都不太利索了,喻泰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几十年,伺候了自己几十年的人,他似乎还没有因为谁跟自己求过情。
    余方站起来,轻轻抹了抹眼泪,眼前有些模糊。
    喻泰叹着气,轻声道:“传我旨意,东宫和太师府的禁军全部撤回,准季迎江去探望。”
    余方躬身接旨。
    “让季迎江去看看他吧,朕现在还不想见他!”
    “陛下······”余方轻声道,“陛下,前两天徐太尉求见想让太子妃回太尉府住,那天陛下睡着,老奴就让他先回了,后来陛下一直不见朝臣,他也没再来过。听说太子妃情绪不太好,毕竟她有了身孕,恐怕乱了胎气······”
    “你不说朕都忘了锦妉了。”喻泰道,“让她回太尉府吧,有徐夫人陪着,她心里也好受些。对了,素日都是黄太医给她瞧病,让黄太医也去太尉府,有事也方便些。”
    余方松了一口气,躬身替徐太尉谢恩。
    “说来也奇怪,他来只是为了锦妉的事情吗?”喻泰沉思道,“难道就没想着给太子求情?”
    余方微微一愣,轻声道:“看样子是没有······那天徐太尉还跟老奴抱怨了几句,说早知道殿下心术不正,怎么会把太子妃许配给殿下,当时,老奴还劝说了两句。”
    喻泰叹了口气,“他呀,老实。也老了,能保住自己的人就是了,太子对于他,也不算是亲人。”喻泰说着,竟然替喻孤箫有些心痛,“他就算了,那些年轻的,也都怕事吗?朕说不见朝臣,竟然真的一个来求情的都没有,看来已经把太子提拔他们的情分全都抛之脑后了!”
    “殿下提拔的都是能臣、直臣,老奴以为,他们也都在等真相。如果殿下真的做了那种事情,他们也不会全力维护,因为殿下提拔他们,是为了大宁朝,他们都是大宁朝的臣子,不是殿下一人的幕僚。”余方道。
    “他们是在等真相,还是不敢呢!”喻泰高声道。
    “别人不敢说,张力就是个急性子,什么都不怕,以往还和靳棠吵起来过,他不会不敢来的。”余方道。
    喻泰沉思着点点头,余方暗暗地松了口气。
    “靳棠······是个人才,希望这次记住教训。”
    “陛下削去靳棠的官职,不就是想让他好好静思吗。靳棠虽然刚直,但是这种心思还是有的,定然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余方轻声道。
    喻泰点点头。
    “皇后病了?”喻泰低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朕,该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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