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余嘉鸿说。
    何六再转头跟余嘉鹏说:“十里铺不是我能伸手的,你自己多保重。”
    “嗯。”
    第187章
    总算是修好了,叶应澜直起腰,活动了一下筋骨,保持一个姿势,腿有些发麻。
    “应澜姐、宋叔,你们好了没有?”小天第三次进来问。
    “好了。”宋师傅举手。
    “那我去再热一下。你们马上过来哦!”小天跑了回去。
    叶应澜和宋师傅一起去把满手的油污洗了,走到食堂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香气,透过窗口,小天正在把鱼盛到铜盆里。
    一位兄弟生怕晚两步就少吃两口跑了进去,帮小天把一个铜盆给端了出来:“来了,来了,今天吃鱼吃到饱。”
    叶应澜也加快脚步走进去,小天给他们几个盛饭,最近上头拨发的大米里面掺杂了谷糠,叶应澜让种植园运了点粮食过来,物资紧张的日子里,混了谷糠的米也舍不得浪费,那就兑在白米里一起煮了。
    他们这群在南洋吃惯了香米和白面的人,刚开始吃这种饭食,难以下咽,为了活着,都勉强自己吃。
    食堂的菜刚开始还能有点鸡蛋肉沫,现在能供应的,就是自己在边上种的一些菜蔬,鸡鸭鱼肉上头已经大半个月没供应了,种植园送过来的那点,也是僧多粥少。
    原本叶应澜还揪着小天跟着修汽车,现在这小子偷偷去摸鱼捞虾,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不过是个编外的,年纪也还小,他抓回来的鱼,还不是给大家打打牙祭的?
    两大盆的酸辣鱼放到桌上,那股味道勾得所有人口水泛滥。
    叶应澜端起饭碗,舀了一勺子酸辣重口味的鱼汤到饭上,拌一拌,粗粝的口感就没那么明显了,扒拉两口饭,再夹一块鱼肉。
    “下大雨鲫鱼顺着沟渠往上跳,我抓了一大桶。”小天兴高采烈地说。
    叶应澜吃了一口鱼,夸了小天两句,她的夸奖,小天还觉得不够,去问宋师傅:“宋叔,我听你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宋师傅吃着猪皮:“味道很好,可以开饭馆了。”
    “小天,你应澜姐和吴叔想要你回去接班修理厂,我看你这么下去,回去可以接班云姨的食堂了。”一个修理工说。
    宋师傅舀了一口鱼汤在饭上:“别听你张哥胡说,你很聪明,用心跟我和你应澜姐学,以后的本事一定比我强。”
    小天一听挠头:“宋叔,要比您和应澜姐都强,我爸得笑死。我爸说只要我有应澜姐一半本事,他就知足了。那我还是每天用半天时间跟着学吧!”
    宋师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小天贴心地给宋师傅夹了一块鱼:“宋叔,能吃到鱼,对我们来说也是天大的事。”
    “怎么这么香啊?”一个声音传来。
    小天看向外头:“黄哥、强哥来了。”
    叶应澜转头看去,是余嘉鸿两辈子的好友黄少呈带队进来。
    黄少呈过来一看:“今天好口福,有鱼。”
    在黄少呈一队里的,兴裕行的阿强说:“兄弟们,快去打饭,有鱼吃。”
    二十几号人,打了饭饭盆里就一点没有几滴油的青菜,看见香气四溢带着热辣的鱼,一人一勺汤汁,夹上一筷子,铜盆光了。
    “我也刚出车回来,小天烧了酸辣鱼,你们过来一起吃。”叶应澜说。
    “不了,不了,我们二十多号人呢!你们吃吧!”黄少呈说道。
    黄少呈的队伍里也有叶应澜车行的人,自家有好吃的,哪能不给自己兄弟们出:“没事,一人一口也好。”
    小天在门口叫:“哥哥们,过来帮我杀鱼,今天下雨,我在稻田边守了小半天。我来做,一会会就好。”
    几个车行的司机跑出去,帮他杀鱼,黄少呈见状,他去打了一盘饭菜坐了过来。
    叶应澜用勺子给他舀了一块鱼到他的饭上,其他几个兄弟也过来,两大盆鱼一下子被分完,连汤汁都不剩。
    “黄哥,还是你说得对,下关站有好吃的。”一个修理工跟黄少呈说。
    小天看着他一下午的辛苦全没了,关键是平时他舍不得用油烧,也舍不得调料,都是清汤烧,今天好不容易种植园送了新榨花生油来,总算能让他大展厨艺,却被大家一抢而空。
    叶应澜伸手摸他的脑袋,上辈子这小子也这样,刚开始他抓多少鱼,都会被过往的其他车队蹭一口,后来他开始护食,除了他们几个和余嘉鸿还有小溪,一个都不肯给。
    不能说大家都来吃这一口很过分,他们的饭还多混了大米,车队的饭食里米糠更多,他们还能自己种菜,还有种植园接济,车队沿途跑,哪有这些?比他们艰苦多了。
    也不能说小天小气,毕竟这是物资紧张的时候,谁又能大方得起来?好在这辈子她还有个种植园,明天拿点东西过来,哄哄这小家伙。
    一个人跑进来说有辆车在山上抛锚,车子被路边的大树压住了。
    叶应澜站起来就跑,边跑边点名,叫了三辆车一起去救援。
    黄少呈追了出来:“应澜,你们有人开雨天山路的司机够吗?要不要我一起去?”
    叶应澜让第二辆车的司机去后座,黄少呈去开车,他打算开在最前面领路,叶应澜的车子已经往前了。
    下午瓢泼大雨,这会儿路面湿滑,还是上山道路,没点技巧根本开不了。
    黄少呈发现叶应澜的车技不比他们这些已经在这条路上奔波了半年的人差。
    “你们大小姐的车技可以啊!”黄少呈说。
    “大小姐的车技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跟车的修理工很骄傲。
    夜里的山上道路两边时不时冒出几头野猪,几只狗獾,夜枭叫声和狼嚎更是渗人。这些都没有日本人的轰炸机恐怖,上辈子越南落到日本人手里,为了切断海外供给,日军飞机白天一直对滇缅公路进行轰炸,没有办法车队只能白天隐蔽,夜里行进。见得多,听得多了,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山路曲折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灯光照射到了前面,一串绿油油的眼睛冒了出来,饶是胆大的叶应澜也汗毛竖起。
    车灯照过去,叶应澜看到的情形更为恐怖,这几头狼在啃食一具尸体。
    叶应澜有个不好的预感:“高哥,开枪,驱离这些狼。”
    叶应澜发现她边上高哥吓得面无人色,叶应澜停下车,拿出枪,正要摇下车窗,高哥大喊:“大小姐,不要。”
    叶应澜已经摇下车窗,连开几枪,两头狼被打死,其他几头狼四散逃蹿。
    “三辆车子,十来个人,我们手里还有枪,没事的,下车。”
    叶应澜打了手电筒推开车门,后面的黄少呈也已经下来了。
    黄少呈走过来和叶应澜一起往前去查看,路上鲜血淋漓,几个人往前,叶应澜看见这个场面,哪怕是她胆子大,也毛骨悚然,那具尸体被啃食得内脏都露在了外头,没有被拖走的心,还在搏动。
    而边上的几个兄弟已经呕了出来,刚刚吃进去的晚饭尽数呕了出来。
    这时有个人走过来,见到他们,他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你们怎么才来啊?”
    叶应澜见他穿着司机的军装,所以这个被吃的人,也是他们的同仁?
    叶应澜和黄少呈沿着血迹往上走,两辆运输车停在路边,黄少呈说:“应澜,给我打手电筒,我去拿块雨蓬布。”
    黄少呈翻上车,熟门熟路找到了雨蓬布,他把雨蓬布扔在地上,跳了下来,黄少呈抱着雨蓬布到尸体边,他摊开了雨蓬布,把尸体抱在雨蓬布上,再把吃剩下的内脏和肉块捧了上去。
    他那个跪着哭的司机:“他叫什么名字?”
    “宋耀祖。”司机抬头。
    黄少呈用雨蓬布把尸体裹了起来,他对着尸体说:“耀祖,我们带你下山。”
    叶应澜用手臂擦了眼泪:“跟我过来,架灯,修车。”
    她带人修车,另外一个司机说,这个宋耀祖跟他不是一个车队的,他们是后面一个车队的,经过这里的时候,发现他的车坏在山道上,而且他还没有电台可以联络,因为他跟宋耀祖都是来自于马来亚沙捞越,一起过来的,所以他们车队帮忙求援之后,就留下他帮忙。
    在等待的时候,宋耀祖下车撒尿,被狼群攻击,他哭喊:“都是我不好,我吓得腿都软了,开不动车,如果我能冲过去……”
    “你一个人冲哪儿呢?冲过去,这么湿滑的路,边上是山崖,一起滚下去吗?”正在修车的叶应澜问。
    这个人继续哭,叶应澜说:“你们当时应该他坐上你的车,你开车返回下关,我们过来救援。但是,有钱难买早知道,有些经验就是血的教训买来的。”
    “是……”
    “咱们都生活在马来亚,我们也都没经验,不要自责了。”
    叶应澜站起来,上了车子,车子上挂了一个平安符,控制板边上贴着一张一对夫妻和三个孩子的全家福。
    她把平安符和全家福摘了下来收好,发动汽车,汽车可以发动了,她探头出去,跟大家说:“走吧!”
    那个兄弟已经开不动车了,黄少呈把尸体放到了宋耀祖自己的车上,他走过来:“应澜,你下来,让我来开这辆车,带着耀祖下山。你开国祥的车。”
    黄少呈包裹尸体收拾内脏,身上沾满了鲜血,就让他上这辆车吧!
    叶应澜下车,上了另外一辆卡车。
    救援的三辆车先走,黄少呈开着卡车跟随,叶应澜的车在最后。
    车子进入下关站,黄少呈把宋耀祖抱了下来,一路走,血还在滴落。
    这些日子,时不时有同仁离去,下关站开辟了一间屋子作为灵堂,宋耀祖被放在门板上,这是第九个躺在这块门板上的人了。
    站点边上的山坡又多了一座坟茔,按照南洋华侨当地的习俗,墓碑上左边刻着宋耀祖祖先来处“永春,太平”,他乡日久成故乡,右边刻着他的出生地“沙捞越,古晋”,而今他埋骨在了云南大理。
    站点小屋子墙上又多了一张照片,桌上又多了一个牌位。
    第188章
    形势没有最严峻只有更严峻,日军为了切断越南到广西的运输补给线,迫使中国国民政府投降。
    日军在钦州湾多处登陆,占领防城、钦州后继续北进,最终攻占南宁,占领了高峰隘和昆仑关切断了桂越交通线。
    滇缅公路的运量快速上升,好在司机们经过这么多时间的运输,已经渐渐适应了这条路,速度提了上来,运输量大,维修量大,站点内的工作时间也越来越长。
    连小天都被迫不在捞鱼摸虾,种植园有房间,叶应澜已经半年没去过了,余嘉鸿进站也鲜少晚上留宿,大多是匆匆吃顿饭,或是进站趁着大家落脚休息片刻,就继续驾车往前,上面要求时间压缩再压缩。
    日本兵一个随身带着两百发子弹,而中国兵一个人一年才一百发子弹,他们多运一点,中国兵手里就能多分一颗子弹。
    就连过年,余嘉鸿照样在运输,叶应澜也一直在修车,年后,叶应澜和余嘉鸿接到了重庆过来的通知,说他们辛苦了,请他们去重庆疗养半个月。
    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叶应澜知道这是因为阿公和爷爷参加了陈先生组织的南洋华侨回国慰劳视察团即将回国。
    上辈子他们这几个有家长在慰问团里的富家子弟,被请到了重庆,半个月里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日日跟他们说,要跟家长多讲国内百姓的苦难,就差明言不要讲运输管理的混乱。
    上辈子慰问团分成三批从铁路,公路和飞机进中国,爷爷和阿公为了早点看到自家孩子,是从仰光下船后,陆路进来,走了最长最苦的路,最后还是到了重庆才见到他们俩。
    都忙疯了还要被圈起来养那么多天?就为了捂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告家长。
    叶应澜两个种植园都在滇缅公路沿线,自家爷爷来,她要陪着一起看种植园。
    余嘉鸿也找理由说阿公走陆路自己也要陪着他看昆明的橡胶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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