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说:“他在打牌。”
    倪凯伦将西棠往前一推:“喝了点酒,我怕出事儿,人给你送过来了,看好了。”
    这话说得危机四伏,沈敏愣是没露半分声色,接过了西棠的胳膊轻轻一扶:“还能走吧?”
    西棠笑笑说:“还好。”
    她根本没喝醉,只要喝酒,都会去洗手间催吐,再不会醉。
    西棠跟着沈敏走了进去。
    包厢里面热热闹闹的,有歌声和音乐声,牌桌上凑着一群人,赵平津赫然在位,西棠已经注意到了,赵平津跟沈敏身上都穿着正式西装,看来是应酬刚刚结束接着开始玩儿。
    赵平津抬头瞥了她一眼。
    西棠穿了一袭玫瑰红的礼服,窈窕身段尽显,肤白胜雪,晶莹肌骨,黑发挽成发髻,露出了修长洁白的颈项,脖子戴着一圈细细的钻石项链,眸光里水波盈盈,好一个令人惊艳的玫瑰女郎。
    她一走房间里进来,座中的男士都纷纷抬起头看了一眼。
    赵平津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三九的天气,穿得这么单薄,倪凯伦送她过来也不知道给她穿件衣服,他暗自拧了拧眉头。
    坐他对家的方朗佲拍掌赞了一声:“西棠,漂亮!”
    西棠对他露出了一个客气的笑容。
    西棠走到沙发里坐了下来,男人们大部分都在牌桌上,青青似乎没有来,高积毅跟姜松雪沙发上喝酒唱歌,沙发上原本就坐了两个女孩子,见到她走进来,只拉着手瞧着她窃窃私语,却并没有过来打招呼。
    那两位女孩儿也是穿着洋装,妆容艳丽,没有穿酒店的制服,那应该是公关小姐之类的人物。
    西棠在北京以来,赵平津从不用她出去应酬,想来他的工作场合,应酬的总会有另外的人。
    西棠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没有人理会她,她打了个电话,服务员将她助理携带的工作包送了进来,西棠躲在沙发的角落里,掏出小镜子卸掉了粘着的假睫毛,擦淡了因为要上镜过分艳丽的胭脂,裹上了一件毛绒外套。
    最近实在是熬夜太多,今晚在聚光灯下工作了半个晚上,然后接着在酒桌旁赔笑了半个晚上,实在是已经累到不行,西棠踢掉高跟鞋,悄悄坐进灯光的黑暗处,缩在沙发上就有些迷糊,沈敏过来拿饮料,经过她时叮嘱了一句:“西棠,别睡着了,当心着凉。”
    赵平津正在牌桌上,闻言远远地看了一眼,他顺手就将牌推给了站在他身旁看牌的助理龚祺。
    看到赵平津走了过来,沙发上的两个女孩子立刻站了起来:“赵总。”
    赵平津只简单地点点头,直接走到黄西棠身边,伸手抱起沙发上的小小人儿,西棠打着盹儿被他举了起来,软软地趴在他的肩上,迷迷糊糊的。
    赵平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着高积毅指了指沙发的另外一端,高积毅伸手将他的大衣给捞了过来,赵平津用自己的大衣裹住了她,让她靠在他怀里睡。
    西棠窝在他的怀里,暖乎乎的,像只小袋鼠。
    公司里公关部的两位女同事,方才因为工作一起应酬客户的,他都没注意她们也在这里,现在睁大眼看着他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赵平津一向不是亲近下属的人,皱着眉头摆摆手,让两人走开了。
    ☆、第 46 章
    赵平津抱着她跟高积毅在沙发上聊天。
    高积毅将姜雪松打发去唱歌了,然后跟赵平津说:“昨儿听说老孙回来了。”
    赵平津没反应过来:“谁?”
    “孙克虎。”
    赵平津听见这名字,撇撇嘴角嘲讽地道:“混不下去销声匿迹有一阵子了吧,他去哪儿回来了?”
    “出国了好几年了,早几年上头没这么紧,大概多少有点钱了,他老子想叫他移民澳洲。”
    京城里头的高干子弟大家彼此都熟悉,来来回回多少能互相给点脸面,当然也有不对盘的,赵平津就一向不喜欢这个孙克虎,赵平津读高中时候谈过的第一个女朋友,叫什么名儿完全忘记了,那会儿孙克虎也特喜欢那女生,还说赵平津抢了他女朋友,然后互相约了在后海茬架,茬架没事儿,赵平津后来跟他那边茬架几个都成了哥们儿,可就是这个孙克虎,从此怀恨在了心,虽说见了面儿大家都能装个客气,但彼此心里都不是那个味儿,后来他跟黄西棠在一块儿时,孙克虎还想报仇雪恨来着,叫黄西棠当众甩了他一大脸子,他哪儿欺负得了黄西棠,黄西棠那会儿跟小钢炮似的,有他撑腰,逮谁灭谁,那会儿年轻,高干子弟之间争风吃醋的事儿常有,赵平津也没当回事儿,孙克虎他老子在公安那里手里有点实权,赵平津前几年也找他办过事儿,特别不局气。
    高积毅跟赵平津商量事儿。
    高积毅有点拿不准主意:“鲁部的儿媳妇好像跟他是表亲,你说我要不要找找他?”
    赵平津不太认同:“他刚回来,能说上多少话?而且他老子都做不了主的事儿,他能顶个屁用?”
    高积毅想了想:“我这也是怕不够稳妥,想多个门路,舟子,我这事儿主要还是得靠你。”
    赵平津声音很稳:“我知道,这事儿我亲自给你办。”
    “那哥们就先谢了。”
    “多大点事儿,熬了这么些年了,你也该升了。”
    赵平津忽然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怀里的人有点微微的发颤:“西棠,怎么了,冷是不是?”
    高积毅谈完了正事儿,招了招手让姜松雪过来喝酒,高积毅搂着她坐到了沙发的另外一边,两个人喝了会儿酒倒在沙发里,就开始互相摸起来。
    赵平津想带西棠先走,于是摇了摇她的胳膊:“回家睡吧。”
    西棠睁开眼,从他怀里爬了起来。
    这时包厢的大门被轰然推开。
    一个女孩子闯了进来,脸孔涨红,受了刺激一般地尖叫了一声:“请问高处长在不在?”
    外厅打牌的人纷纷停住了动作,看了一眼门前的姑娘,男人们脸上露出习以为常的暧昧笑容,目光朝沙发中看过来。
    高积毅跟姜雪松仍然在沙发中打滚。
    西棠顺着声音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小姑娘,似乎刚刚哭过鼻子,眼睛鼻尖都是红的。
    西棠眼睛蓦然睁大了,原来竟是熟人,是他们剧组里的那位小姑娘陶苒苒,
    方才新闻发布会时候好像还见她呢,承办方从剧组找了一些群演来暖场。
    赵平津叫了一声:“唉唉,高子,找你呢。”
    高积毅抬起头瞧见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陶苒苒冲到了他的面前,怒气冲冲地说:“高哥,您跟我不是说,冯导的下一部戏我能演么,我刚刚跟他打过招呼,根本没有!演员名单已经定了,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也没见过我的名字!”
    高积毅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亲切地笑着安抚她说:“小陶,你别急啊,我再问问。”
    陶苒苒被他温文尔雅的外表迷惑了,方才站在门口的勇气消失了一半,她迟疑了一下说:“您还有办法吗?”
    西棠冷冷地一声喝醒她:“苒苒,别傻了,冯导的戏,所有的主演都必须经过他的首肯才会签约,既然他已经否认,那就是没有,高积毅就是玩弄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陶苒苒其实今晚已经再三求证过,根本就没人给她搭过什么关系,她报出高积毅的名号,却只换来了周围人轻蔑的嘲笑,此刻西棠戳破了她最后一个希望的泡沫,她终于彻底绝望了,疯了一般地扑上来:“你竟然这样对我,我清白都没了,你们都是衣冠禽兽!我要去纪委举报你!”
    座中的男人们哄笑一声:“老高,这不地道了啊。”
    高积毅将她拖住狠狠一扯:“你小声点!”
    西棠看到立刻站了起来。
    赵平津按住了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跟她说:“好了,这没你的事儿。”
    姜松雪一直站在一旁,一边看一边捂着嘴笑:“我说同学,男人说什么你就相信,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陶苒苒眼眶中泛起泪光:“他骗我!”
    姜松雪笑得意味深长的:“那是你傻。”
    陶苒苒顿时捂住脸崩溃地大哭起来:“我是好女孩儿,我妈妈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西棠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了几句,然后抬起头,盯着高积毅说:“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言而无信,就有人是衣冠禽兽,苒苒,你以后要记得看清楚了。”
    姜松雪吹了吹指甲:“哎哟,有人撑腰,这年头的女明星,说话可真不客气啊。”
    那边陶苒苒哭哭啼啼地扯住了高积毅,一会儿服务员走进来,将她拉走了。
    高积毅眼见着人被拖了出去,松了口气拍了拍衣袖:“晦气。”
    西棠站在沙发边上,冷冷地接了一句:“高处长,你睡人家姑娘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呢?”
    高积毅本来就一身的不痛快,听到这话更是火上浇油,他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只对着赵平津说:“舟子,你他妈管好她的嘴!你要是管不住,别怪我不客气!”
    赵平津骄纵惯了,听了这话,他故意站到了一边,嘴角一点点玩世不恭的轻薄笑意:“我还真就管不住。”
    西棠压了不知多少年的仇恨,此时此刻都在胸膛里翻滚而起,她对着高积毅讽刺地笑笑:“当心姑娘今晚就去你家楼顶跳楼,死在你手上的人命,那可就多了一条了。”
    高积毅仿佛被烫了一下,发狂地吼了一声:“黄西棠,你说话小心点!”
    赵平津低声喝住了西棠:“好了,别太出格。”
    姜松雪瞬间睁大了眼。
    包厢内已经安静一片。
    方朗佲走了过来请姜松雪走:“姜小姐,不好意思,家里人处理点事儿,一会儿高哥再给你电话。”
    赵平津回头看了一眼,有沈敏在,办事自然是周到的,牌桌上的客户和经理不知何时早已经散了个精光。
    沈敏跟着走到了门口,挥散了门口候着的服务员,把门关上了,走到赵平津身旁低声说:“您带西棠回去吧。”
    赵平津点点头对西棠说:“走吧。”
    高积毅站在她的身后,语带威胁地道:“黄西棠,我告诉你,钟巧的死跟我没关系。”
    西棠立刻回头,无惊无惧的盯着他:“是吗,那你为什么往她的户头上打了五百万?她拿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会在第二天跳楼自杀?”
    这下连赵平津都有点诧异了。
    高积毅瞬间狰狞了脸:“黄西棠,你查我?你他妈疯了吧你!”
    西棠咬着牙说:“你要是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西棠跟高积毅直接翻脸吵开了。
    赵平津慢慢听明白了,钟巧死前的前一天,高积毅往她的户头打了五百万,那时候的五百万,足够在三环内买两套三居室的房子,钟巧拿了这钱,小半辈子都够过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在横店再次见到她开始,赵平津以为她学会了适应社会的生存法则了,没想到她的血性还在,还是那股宁折勿弯的烈性脾气,骨子里里仍然是那个忠诚天真的小女孩儿。
    高积毅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她该死,那笔钱全留给了她父母,我对她已经仁义至尽。”
    西棠急忿怨痛,一瞬间眼睛都红了:“你既然不能跟她在一起,你为什么要骗她的感情?还利用她来干那么多肮脏事?”
    高积毅阴森森地看着黄西棠,仿佛看到了一个带着钟巧灵魂的怪物:“她沾了不该碰的东西,却又拿来威胁人,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的,牵扯的人深了去了,你以为我那么容易拿得出那么多钱?钟巧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你替她出什么头,你以为她就是干净的?”
    西棠仰着头:“在你们这样的人眼中,一条人命,就是五百万?”
    高积毅冷笑一声:“怎么?我还给低了?”
    西棠恨不得拿刀子杀了他。
    高积毅鄙夷地说:“你鸣什么不平喊什么冤,你现在不仍在走她的老路?哪天舟舟将你打发了,你有本事你也跳下去?”
    赵平津脸上倏然变色,皱着眉头低喝了一句:“高积毅,你少他妈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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