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身在其中,每一次都以为自己看得透彻。可这世界,不过是上位者们的棋盘,做为一个棋子,她根本无知到了极点。
    其实,再高的修为,再厉害的功法最后又怎么样呢?那些国宗或者其它宗派的人,最后不都是沦为别人的工具?
    姬六每次看到这些人自以为是,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在姬六面前,她根本都不够看的。
    刘小花头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颓败。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救程正治。
    可这种颓废的意头只是存在了一会儿,刘小花又再次的打起精神来。她是一个顽强的人,并不愿意轻易就被打倒。
    刘小花强令自己振作起来,转身向空同说:“劳烦师兄帮我送一封信给大公子。”
    空同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纸鹤来。边展开纸鹤边问:“你要给七皇子说什么?”心不在焉,想来小女儿之情无非是些责备的话,什么‘你走了也不说一句’之类的。可说完了这句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嘴里的对象,跟刘小花说出来的不同。
    愕然问:“大公子?哪个大公子?国宗的姬六?要写什么?”
    刘小花望着远山说:“人选我已经想好了。”
    ☆、第126章 方白
    黑皮完全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它蹲在一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最后看看两个人,又看看自己。
    它觉得自己已经跟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差别了。只不过人家是很多种颜色的,而它是黑色的。颜色略有不同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有些花是红的,有些花是紫的,也没见前者觉得后者是异类呀。现在自己应该是跟她一样的‘人’了。
    黑皮这么想着。
    等空同送走了纸鹤,刘小花回头便看到黑皮站在山门外头,正鼻尖顶着鼻尖地跟守门弟子面对面站着。
    守门弟子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灵兽,已经吓呆了,想走开又不敢,不知道要如何是好,身姿僵直僵僵。
    刘小花连忙叫黑皮:“快过来。”又对守门弟子道:“它没有恶意的。”
    守门弟子见黑皮果然飞快地四脚着地跑回刘小花身边去了,才松了口气,并不敢计较,连声说:“不妨事不妨事。师叔祖的灵兽好不威武!”却是心有余悸。
    没有恶意又如何?灵兽并不是生来就有智慧,都是慢慢长成的,在心智将开未开的时候,常常会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甚至犯下恶行,但因为它们不明事理,所以就算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常常都是没有任何恶意的,甚至可能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刘小花带着黑皮,跟空同分别之后,便往自己住所去。
    她并没有把黑皮收回去。因为她也意识到,要让黑皮适应这个世界,明白善恶是非和道理的话,老关着它是不行的。虽然它可以通过眼睛来观察,但是做为一个旁观者远远没有亲身参与到这个世界更有效。
    一路上,黑皮对什么事都感到好怪,东跑跑,西跑跑,闻闻花,追追蝴蝶,看到人时,特别爱跑到别人跟前,瞪着别人看。
    刘小花先是阻止后斥责,它才不再这么做。但却非常不高兴,也不闻花追蝴蝶了,跟在刘小花身边,一步一步,脚落得特别重,狠狠地。像是用这种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不停地嘀咕“看!人!”
    但见自己踩得再重,刘小花也不理自己,又害怕她是因此而生气了再也不让自己出来,偷偷摸摸地放轻了步子,老实了一路。
    到了住所,刘小花才正视黑皮。
    它现在虽然说是变成人的样子,可更像是一个会行走的影子。五官虽然都有,可并不稳定,一直在持续地发生微小的变化。
    但总地来说要比以前更加强大了些。现在它已经能自已不停地运用灵台的灵来补充自己,让自己长久地存在于现实世界,不需要她分神照顾。
    既然现在它已经渐渐独立,那么她就必须要未雨绸缪了。
    “以后你能常常出来了,就得做到几件事,第一件,如果别人没有伤害你,你也不能伤害别人。”刘小花认真地对黑皮说。
    黑皮有些茫然“啊?”
    但它立刻就明白了刘小花的意思。它利用刘小花客间的眼睛观察了很久外面的世界,也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现在已经很容易就理解刘小花的意图了。
    “是。”它说。
    “第二件,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刘小花又说。
    “是。”它说。
    黑皮并不明白刘小花为什么这么要求它?
    这大概就是做‘人’的道理吧?它模模糊糊地觉得。
    通过之前的观察,它发现,做人是有很多奇怪的习俗的。比如,‘人’在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用头上没有毛的那一面对着另一个‘人’。一点道理也没有。但人们却坚持这么做。
    刘小花吩咐完这两点,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来便作罢了,最后再嘱咐它:“要做什么,得先让我知道。也不能跑远。”
    “是是。”黑皮得了自由,立刻便欢天喜地跑到院子里玩耍。但院子毕竟小,不一会儿就觉得没兴味了,又不敢擅自出去,徘徊了好一会儿之后,回到刘小花身边来,蜷在她脚边无聊地玩蚂蚁。
    刘小花回到屋子里,开始翻看从市集带回来的符禄。但看了一下,因为心情浮躁又放下了。惦记着信有没有送到。
    纸鹤飞得不慢。
    姬安收到了信,见是从小蓬莱来的,没有半点怠慢,立刻便呈给姬六。
    姬六接过去展开来,神色非常奇怪。看完之后撕碎纸鹤的时候,脸上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叫人看不出半点深浅。
    可就是这副样子,却让姬安紧张起来,小声嘱咐年轻的下仆“机灵点。”
    姬六回驾坐的是灵兽车,一大群人簇拥在其左右,见主人站在车架上半天不动不语,也只能陪着在大太阳底下干晒着。只不晓得,那信上写的什么,让平常连一点阳光也不情愿晒的公子,视猛阳如无物。
    姬安犹豫了好一会儿,眼见得太阳越来越烈才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叫了一句:“公子?”
    姬六回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突然问:“你说,刘二与她的关系好吗?”
    姬安不明白他的意图,只在心里想,哪有什么刘二,只有一个凌付之罢了。口中说:“两个人毕竟是兄妹,应该不差吧。”在刘氏族学刘小花冲上去抱住濒死的‘刘二’,那场景,还历历在目。怎么看也像是兄妹情深。虽然陈氏的事情败露,可这件事应该并没有影响‘刘二’和刘小花的感情。
    姬安迟疑地问:“难道夫君人选,她选的是凌付之?”要真选凌付之,他可要替那小丫头片子叫个好。凌付之现在虽然还没有上位,将来也只可能做傀儡,但一生荣华富贵定然是无忧的。刘小花要真是有这个谋算才选了他,那姬安到有点理解自家主人为什么对她另眼相看,她的目光也太狠了些,竟然能看透大局势。世间这样的女子恐怕少之又少。
    姬六冷淡地说:“并不是。她选的是七皇子。”
    “这……”姬安想说,这有什么差别呢?
    可想了想,才明白。刘小花应该还不知道凌付之就是七皇子的事。但……就算是选了七皇子又如何?也值得公子这样愣愣站半天的?
    “她说,她与七皇子毕竟患难之交,总好过与不相识的人成亲。”姬六垂了垂眸。
    “这……”这有什么不对呢?“公子觉得,她说谎话?”姬安问完就后悔了。
    细细算来,那个小娘子从来没有哪一处不防备自家公子的,又怎么会真的坦露心绪?恐怕她要嫁给七皇子是真,但原因却并不是信上所说的那样。这也正是自家公子会问起凌付之的原因。明显是对她有怀疑。觉得她可能早就知道了凌付之的事,信上虽然是以七皇子为借口其实是冲着凌付之去的。
    凌付之这个人,本来一直就不甘屈居人下,背着公子频频有小动作,为人又甚恶,毫无仁义可言心狠手辣。如果再加上一个刘小花与他背后的势力,可真不知道要搅出什么麻烦事来。
    “要不然……”姬安想说,只要公子不答应就行了,让刘小花另挑一个,她也不能说什么。
    可姬六却突然打算了他的话:“告诉她,我也觉得这样不错。”
    说完,转身就进车中去了。
    姬安心里打了个突,这是怎么的?也没时间深想,连忙使人随着上车去,打扇端水。毕竟在太阳下头站那么久,对姬六来说不是玩笑的。他瞧着,公子的衣衫都有了湿意。
    姬六却不耐烦催促他:“还不传信。”
    姬安不敢怠慢,可拿出了纸鹤来,写完了正要传走,轿中姬六又改了主意:“你怎么写的?”
    姬安恭敬道:“上书:公子允诺”
    也就四个字,姬六琢磨片刻,才说:“哪来的盛气凌人?她有仇必报,你到不怕得罪她。”
    姬安暗忖,我怕什么?再说就这四个字,哪里就得罪她了?她是什么身份,公子又是什么身份,纵然有盛气,凌她一下也不为过。
    但既然是公子说他会怕,他也只好怕一下“那公子说,这信当怎么写?”
    姬六皱眉不耐烦道:“连传个信都要我教你,你到越发会当差了。”使人放下车帘,再不理会。
    姬安简直郁闷,拿着纸鹤琢磨了好半天。写完后学聪明了,禀道:“信好了。”
    姬六却又改了脾气,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要过问的打算。
    姬安忐忑地发了信,到底不解,问姬六:“公子到底意欲何为?这样一来不正遂了她的意吗?”到有些担心自家主子儿女情长累得英雄气短,要是真叫她和凌付之合谋了,岂不是自找麻烦?“可不能因为……”
    姬六闭目斜靠养神,听到他说话,猛地睁开眼睛向他乜过去,眼神冷厉如刀刃。
    姬安连忙伏地,不再多话。
    姬六收回目光,拿起面前的玉勺搅了搅碗里嫣色的冰水,看着这个低伏的头顶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这花冻不错,给太子殿下送点过去。”
    姬安愣了一下“可这……”回过神立刻把剩下的话生生吞了下去。低眉敛眸道:“是。”
    姬安退下了车,立刻就有下仆跑过来:“公子他可要什么?”
    姬安茫然说:“公子让给殿下送碗花冻过去。”
    下仆一听,口水都流下来了“那可是好东西呀。听下面的姐姐们说,要费好多好东西才能做成一碗。师父师父,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尝上一口?”
    姬安一下就惊过来,伸手就打他一巴掌:“药是随便能吃的东西!”
    虽然并没有下大力气,可那个下仆还是下了一跳。急忙说:“弟子再不敢胡说了。”
    心里却不解,那是什么药啊?明明都是用花做的。为什么不能吃?那七皇子为什么能吃?怏怏地转身跑去端了一碗正要住后面的车上去。姬安又突然想到什么,惊出一身冷汗来,连忙追上来。说:“还是我去送吧。”
    公子说了。这是给太子殿下的。
    姬安端着冰冷的碗,却觉得手上烫得厉害。走到后面七皇子坐的车边时,正好有几个仆人从车上抬着什么人下来。
    走近一看,原来是个仆女。脖子一圈青乌色,像是被掐的。脑袋耷拉在一边,随着别人的动作轻轻晃动。姬安叫停了下仆,走过去试试,已然是没有鼻息了。
    周围的下人们,个个面有凄色。有一个忍不住上前对姬安说:“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是第二个了。这位殿下的脾气也未必太大了些,就因为玉箸放在左手边不是右边,就要人命,他要是先有嘱咐,下奴们做得不好,便也无话可说。可他先前也没有说要放在左手边呀。便是大公子,也没有这样不讲道理。我们,我们虽然是奴仆,可…………可………也是条性命…”有些年纪小的忍不住在一边默默垂泪。
    姬安厉声道:“成什么样子!”
    下仆人连忙擦了眼泪,不敢再多嘴。
    姬安叹了口气,拿了块手帕把那仆女圆睁的双目遮住,说:“坑挖深一点,不然要被野物刨出来。”
    低头看看手里的碗,觉得他到也怨不得别人了。对下仆们说:“散了罢。各自办差去。”转身上了七皇子坐乘的车驾。
    七皇子满身珠玉琳琅,便是以前在皇子府时也没有打扮得这样华贵‘逼人’的,给人一种陡然富贵的暴发户感觉。见姬安上来,一脸阴鸷。斥道:“你是怎么管教下仆的?!简直废物!”
    “公子身边人手有限,这些下仆都是新买来的。请殿下海涵。”姬安奉上了花冻,恭敬跪道:“公子说天气炎热,使在下奉来与殿下解暑。”
    小蓬莱上。
    黑皮见刘小花坐在窗前的桌边看着书突然停下来呆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奇地跑回来,趴在窗台上望着她。
    刘小花回过神,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以前我总想避着他,到了今天,可见是大错特错。这世上的事没有一样是避得过的。光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也不足够。勇者胜。”
    黑皮听不懂她的话,张大嘴巴,茫然“……啊?……”
    这时候,进来一个下阶弟子,捧了个纸鹤过来。
    刘小花接过来展开看完一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她又看了一遍二遍三遍。才把信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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