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盘上盖着红布,打眼一扫,大约也有个二三百两。沈寰摇头一笑,“王爷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路见不平本就没打算要回报,更何况,我并非只为救王爷的爱妾,而是为着岑姨娘身上藏的,更金贵之物。”
    她说完,看得清楚,忠王的脸色倏然变了。岑氏方才和她闲谈,绝口不提自己有身孕,受了惊吓按说早该张罗府内医官来问平安脉。可岑氏不提,当着她的面和贴身丫头打眉毛官司,也是不叫提这话的意思,再看屋里其余伺候的人,也没有一句关切到这个话题。
    沈寰对忠王子嗣问题本就存疑,她人又足够明敏,所以猜度出他在府里刻意隐瞒岑氏有孕,应该是想要留住这个孩子。如今亲眼看见他的面色,倒是更加验证了她的揣测。
    果然,忠王神情惨淡,苦笑道,“贵上消息灵通,既已知晓,本王想听听,他接下来有什么样的打算。”
    她笑笑,看来他是把她当成了常全义的人,摇摇头,她直抒胸臆,“王爷恐怕误会了,我是江湖中人,独来独往不为谁人效力。今日有幸见到王爷,倒是很想为您保全府上至为金贵之物。在下愿尽绵薄之力,不知王爷能否信得过在下?”
    无言对视,他在考量她说的话,半日过去,忠王眯着双目问,“本王忽然觉得,沈少侠看着面善,是否曾经在哪里见过?”
    很多年前,那时候李烈还没有就藩,沈徽回京述职,值皇帝中秋设宴,沈寰便随父亲一道前往。双方在贞顺门上碰过一面,还说过几句话,只是年深日久,那些记忆已变得有些模糊。
    她斜斜笑着,“王爷好眼力,故人相见更应该诚心以待。王爷眼下思虑的事儿,恰逢今日赶得巧,正是提供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只要王爷肯割爱,那么在下自有保全岑姨娘和那金贵之物的法子,王爷不妨好好考虑考虑。”
    王府姨娘出门遇险,得了个英俊少年出手相救,里外里这名声可多少有点受损。王爷心有旁骛,事后想想索性将姨娘赐予少年,两下里皆大欢喜,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姨娘跟了少年,郎情妾意,没过多久便有了身孕,这样的事儿说出去合情合理,旁人看在眼里,也不过笑谈两句不至生疑。
    “王爷若是觉得这法子可行,在下近日就可着手安排。”她抿着茶,轻描淡写的笑说,“请王爷早就决定,时候一长,有些事可就藏不住了。”
    到了此时,忠王当然明白沈寰是存心接近自己,他一脸审慎,却不兜圈子,“那么少侠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承诺?”
    再度对视,沈寰笑得有些邪气,“无他,只为王爷刚才提到的,贵上二字。王爷对那个人存了芥蒂,在下也不待见他。他日王爷若有机缘,可以坐到令我俯身叩拜的那个位子,自然就会成全我今日一番苦心。”
    她说过,膝头子太硬,这辈子只拜天地君亲师。忠王笑了笑,话说明白有好处,无利不起早,有图谋才方便结盟。
    “本王当真见过你的,只是一时有些记不清,无论如何,本王和你是故人重逢,那么就请少侠尽力,务必替本王保住心爱之物。”
    谈妥一笔交易,双方都表现出几分满意。起身告辞,冷面侍卫一路相送,行至园中忽然出声,“你的功夫不错,可否赏脸切磋一二?”
    她睥睨的看着他,“我又不做王府侍卫,功夫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你比划不来。”
    侍卫被她的狂傲激得面红耳赤,顿时就要发作,可他的手刚刚抬起,就见沈寰扬起脸,看了一眼树上停着的喜鹊,一眼过后,喜鹊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侍卫面白如纸,呆立在原地,看着沈寰随意扬手,抛下句,“不必送了,出府的路我认得。”之后便步履轻快,扬长而去。
    回去和王爷复命,这个姓沈的功夫深不可测,回头要派人盯上她,只怕还得花点心思手段。
    按之前商量好的办,沈寰找人在京郊置了一处庄子,亲自护送岑姨娘前往。只是期间要花费两天功夫,还须想好如何搪塞顾承才行。
    “你说多巧,我前儿去铺子里做衣裳,遇见了从前伺候母亲的丫头,她也算是有造化的,被一个外埠的商人买了去。不过几年,家里太太病逝,她就被扶了正。这会儿跟着丈夫上京来谈买卖,见了我高兴得了不得,死活拉着我要去她家里住几日。我实在推脱不过就答应了。只是她住的远,恐怕一来一回费些时候,想起来也怪烦的。”她抱怨起来,嘟着嘴一脸不情愿,“你说我还去么,要不干脆找个借口说病了,再不露面也就是了。”
    顾承不疑有他,挽着她的手,笑说,“既然都应了,不好再爽约,人家实心实意相邀,还是去罢。”只是多少有些不放心,“要不我找人送你过去,住过两日,再去接你,路上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她含笑看着他,半晌才说不必了,“人家都安排下了,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什么心都不用操。我可还没跟她说有你这个人呢,不然肯定要上门来拜会,再知道了你的身份,保不齐还要借故攀扯一下。回头生意上有求于你,你是应还是不应?我可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笑得很是欣慰,“真是贤内助,处处替我考虑,确实长大了,心思也更周密。”
    “那是自然,你当我这一年白出去历练的。”她郎朗一笑,“我也是走南闯北过来的人,这回又不出京畿地界儿,你大可不必担心。”
    安排妥当,沈寰陪着岑氏离开王府。岑氏有孕的事,除却贴身丫头,府里就只有王爷王妃和一个亲信医官知晓,她多少也有些明白王爷想要保住自己这一胎的心思,含泪跟着沈寰演出预先说好的戏,方才依依不舍的拜别忠王。
    “看得出来,王爷是真心待你。”沈寰想着忠王看岑氏的眼神,调笑着安慰哭哭啼啼的人儿,“这么想罢,府里那么多个掉了孩子的,王爷也没见多心疼,倒是肯护住你,这份深情可是假不了。”
    王爷到底是在意自己,还是忽然在意子嗣,岑氏不敢多想,只是垂泪,怏怏道,“多谢你了,幸亏遇上你,我这一胎兴许还能有个平安……不过,说出来你别介意,我昨儿跟王爷挑明了,说,说了你是个姑娘家……你别多心,这事儿再没别人知道。毕竟,你要真是个男人,咱俩可就有点说不清,万一王爷不信我,我将来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沈寰听罢只是笑笑,她对岑氏并无恶感,也不希望日后忠王将岑氏弃如鄙履——不过将来的事儿谁知道呢,照她看,李烈这个人阴沉多疑,不是个好相与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安置好岑氏,她便开始归心似箭。原说两日后回去,要是快马加鞭,晚晌也能进城,赶在顾承回家前出现,让他既惊又喜,措手不及,她想象着他那副样子已然乐不可支。
    匆匆交代两句,上马回程,路上不停歇,进了城也不过才傍晚时分。城内走不快,她也就信马由缰,不知不觉走到安定门内大街,街面宽阔,抬眼看去,常全义那座逾制的官邸就在眼前。
    压抑许久的恨意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其实从没有一天忘怀。之前的一年,多少还会寄希望于那些起义军推翻腐朽的朝廷,将这个祸国殃民的权宦处以极刑。可天不遂人愿,她现在心里清楚,报仇雪恨唯有靠自己,而手刃仇人并不现实,时至今日,她依然没有把握能打赢常全义身边隐匿的高人,近得他的身。
    何况现在她还要对顾承负责,尽力护得自己周全,不牵连他,事成之后双双远走,才是她为他们设想的终局。
    牵着马站在街对面一刻,眼底的怒火稍稍平息,才要前行,视线忽然被一个挺拔的身形吸引,她牢牢盯紧,有一瞬的纳罕和惊疑。
    是顾承,常府上的管事亲自送他出来,态度客气,看样子彼此很熟稔。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目送他登车远去,心头一阵一地发寒。
    早前真的是被情爱冲昏了头,不然她怎么会忽略,他从来不是个贪恋富贵荣华的人,跻身皇商恋栈不已,这样行事一定是有他的意图!
    如果他是想替自己报仇,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从头到尾,这是她一个人的仇,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搅和进来,这趟污水只合该她一个人趟。
    她要她的纯钧,干干净净,清澈无暇,更要他平平安安,无性命之虞。
    ☆、第89章
    <两处思量>
    过影壁、穿花厅、绕回廊,沈寰不在,顾承才觉出这五进的宅子实在太大太空落,不比从前顾家小院,地方狭小反而不显寂寥。
    好在也有新发现,早春时节,园子里的梅花次第盛开,红红白白,相映成趣。站在梅树下,能闻到淡淡幽香。顺手折了两枝含苞待放的,拿回房间里插瓶,等她回来就能看得到。
    找出个美人耸肩瓶,不紧不慢地摆弄,享受悠游时光,因为心里觉得安定。
    专注做这一件事,是手和眼睛彼此协调,脑袋可以暂时放空,不去想白天那些风平浪静下的湍流,言笑晏晏间的揣度。
    说多疲累其实也还谈不上,为着一个目标,或者说为心爱的人努力完成一件事,于他而言是天经地义。遑论撇开情爱不谈,他到底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明哲保身的小心思确实有,但大是大非上他自问还是有良知,也不吝于有牺牲。
    后晌去常府送药,他照例试了半颗,把剩下的交给小内臣,自己在外间闲坐一刻。时间长了,内臣们多少也有些松懈,大约以为他人已经走了,唧唧哝哝的在里面抱怨这批药做得太瓷实,得费些气力才能往里再填东西。
    他阖目,像是盹着了,其实一字一句都能听见。这话印证他之前的猜测,常全义借着替换那些仙丹,不忘给皇帝再添些药材——他不会真舍得叫圣躬违和,但永绝皇嗣呢?未始做不出来。
    多行不义!站在权利巅峰的人被权势蒙蔽住双眼,无异于自掘坟墓。有时候他也奇怪,常全义会不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莫非他真以为忠王那么好摆布,一个装成落魄无能,靠仰人鼻息过活的亲王,一朝得势只怕会变换另一副面孔。
    压制得越狠,反抗得就会越激烈。
    倘若忠王真做上那个位子,顾承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是个好皇帝。不过至少他目前表现出了克己勤俭,也察觉出皇兄为政的诸多失误,大有痛心疾首之感。
    大魏立国近三百年,如今已到了风雨飘雨的时候,西部匪患未平,北边战事又起。其实归根到底,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所怀的愿望只是希望家国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如果能有位中兴之主稳定局势,那么他不觉得应该冒改朝换代的风险,让江山处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揉揉僵硬发酸的太阳穴,他无声苦笑,说是不想这些纷乱时局,脑子里还是架不住在思量。所谓贼船,真是上去容易下来难,将来如何怕是未必由得了他。
    梅花的馨香弥散开来,他深深吸气,似乎还夹杂了一丝熟悉的味道,窸窸窣窣的轻响从山屏后头传来。他转头,看见从里间走出的人,惊讶万分!
    藕丝对衿衫,白纱挑线镶边裙,头上松松挽着堕马髻,耳边金镶紫瑛坠子一晃一晃的,衬得那眼神更像悠悠远山。
    他绝少见她这样装扮,站起身,还有些茫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沈寰却隔着一道屏风观察他许久了,将他的倦容尽收眼底,联想白天所见,胸口愈觉发沉,不过还是心疼多过于旁的情感。
    “想着你呗,耐不住了,就还是及早往家赶。”笑盈盈的,她缓缓朝他走来,“我瞧见你侍弄那几枝梅花了,我不在,你还挺有兴致的。”
    他笑了,容颜明朗,一扫方才的倦意,“原来你躲在里头偷窥,幸亏我没干什么,不然就……”
    耳坠子一阵晃荡,她身子摇曳,笑着搂住他,“这话可有趣儿,你还能做什么?”
    “不好说,长夜漫漫的,”他的手停驻在她腰间,那里细致的不盈一握,“兴许画副美人图,对着美人诉诉相思苦……”
    她点着头坏笑,“我算是知道你过去一年是怎么过的了,果然真正的君子是不存在的。”
    “你说的是柳下惠,君子嘛,太一板一眼,失之趣味。”调笑半日,他兴致勃勃,低声问,“怎么想起打扮上了,穿成这样是要让我……画美人图?”
    “你只说好不好看就是了。”
    他上下打量,目光迷离,半日却只言简意赅的说,好看。
    她无奈叹气,“才刚说得俏皮,这会儿又只会蹦出两个字儿了,你那些辞藻都跑到哪儿去了?亏你还是进士出身,号称学富五车。”
    他摇头,一脸真诚,“登徒子才满口漂亮话儿呢,好男人不兴这一套。”
    她质疑的哦了一声,“那好男人,该是什么样子?”
    “自然是说得少,做得多。”他笑着,趁她不留神,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软塌上铺着茵褥,他把她轻轻放在上头,她朱唇鲜嫩,微微开启。
    他情不自禁地覆上去,唇齿相依缠绵,听她长长的发出一声低吟。
    她很享受,几乎越来越能感受到快乐,有时候专注看着他额头那根青筋,身子也能一阵颤抖。她是太爱这个人了,连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爱煞了。
    于是更怕失去他,怕他有哪怕一丁点闪失,她抖得更厉害了,忽然福至心灵,觉得在这种时候,他一定不会说谎。
    “我回来那会儿就想去找你,可也不知道你在不在铺子里。我是赶着城门关之前,从安定门进来的,有点绕远……那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他脑子不大转,可也听到安定门三个字,身子就慢了两拍,含混道,“没做什么,左不过是同人谈事罢了。”
    “你太忙了,以后我扮你的小厮,每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他顿了一顿,蓦地里有点警醒起来,深深看着她,“好好做你的顾太太,像今天这样打扮就好,我看你穿男人衣裳,看得都腻了……”
    “是么,”她嗟叹,有种说不出的况味,“你不依,八成是要背着我见什么不该见的人,譬如,可以入画的某位美人……”
    她咯咯笑着,他的目光渐渐沉实,她视线迎上去一会儿,又败下阵来,只好转过头假装看向别处。
    她一定是在暗示自己!顾承怀疑,她保不齐又在试图跟踪他。可如果她看到了,为什么不直接问呢?她问,他就一定会说,纵使有一些隐瞒,也决计不会全盘欺骗。
    但偏偏要这样试探,还非要在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有些负气,难得念头一起,他就真的放纵开来,像是没有顾忌似的,带着点蛮横,夹杂着点强硬,一身上下尽在攻击。
    她感受得到,也察觉出那些细小的变化,他是在惩罚她么?可他不也不肯说实话啊,遮遮掩掩,根本没有一点坦白的意思!
    愤而迎合他,甚至比他还要激烈,两个人各怀心思,渐次演变成是一场战斗,竟然打得酣畅激烈,颇有无休无止的劲头。
    风住雨歇,好容易博弈结束,双双跌倒在榻上,筋疲力尽,静默无话。
    隔了很久,她看向他,侧脸线条坚毅,有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可是鬓边还有滚落的汗珠,无形中倒为他增添了点柔脆的美感。
    对着他,心总能和软下来,她为他擦汗,柔情似水,“累了罢,我知道,每天在外头辛苦奔波,和那些人斗智斗勇不容易。其实咱们的钱早就够用了,何苦呢,你就是现在收手,重新找个塾学去教书不好么……”
    他没等她说完,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心口,“你相信我,对不对?只要你信我,我就不觉得累。”他转而看她,“我想让你过得足够安稳足够舒服,做顾太太,悠闲自在。你快活了,我就觉得满足。”
    还能说什么,心意是相通的,可意志却是相悖的,谁也说服不了谁。她更加确定,他是打定主意要替自己完成心愿。
    那么也许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赶在他前头,把这件事彻底了结。
    同样做如是想的除了沈寰,却还另有其人。顾承没想到再见到忠王时,竟然会是他微服前来,特意拜访自己。
    从后门至内间,落座后依稀能听到前面的声响,忠王沉默一刻,才笑道,“顾先生好买卖,如今宫里的供奉占了一半还多,北京城里嘛,一向是禁苑中吹什么风,外间就落什么雨,老百姓如此趋之若鹜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先生是有大志向的人,依旧朴素无华,端然清雅,必不会为区区小钱就沾沾自喜,本王说得对么?”
    顾承淡淡笑笑,“王爷今天来,是延医问药,还是另有指教?”
    “指教谈不上,是想就上回的话题,再和先生探讨探讨。先生坐拥京城药行半壁江山,来往的人想必不少,京畿之外发生什么事儿也应当有所耳闻。雁山北麓战事又起,朝廷现如今是两线作战,疲于应对。户部更是捉襟见肘,勉强备足粮草,用的却是寅吃卯粮的法子。我听说商税今年又加了三成,不过看来是暂时没有影响到先生这里。”
    时局谈不上好,简直是相当坏。那么他想要做什么?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亲王,如果力图改变,除非……
    他沉吟着,半日开口道,“那日先生与我说的话,我仔细思考了很久。眼下已到了不得不作为的时候,为着国朝安稳,祖宗基业,百姓福祉,本王都不能再蛰居偏安下去。常太监不顾前线战士缺衣少粮,日前还再撺掇皇上扩充西苑修建行宫,奸佞如此祸乱朝纲,本王也不能再容忍下去。”
    顿了顿,他换上忧伤的语气,“为打老鼠伤及玉瓶,本王虽不忍,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狭长的凤目眯起,声音波澜不兴,“皇兄既然要修道成仙,那么便请先生成全他罢。”
    他冷静的吐出这番言语,之后看向顾承,目光有期待,也有一丝不容置喙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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