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侯燃从睡梦中惊醒,转头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卧在他身边,心惊肉跳,待他揭开帷幕照着光里一看,发现是宋兆奎,这才安心。
    他随意地拍了拍宋兆奎的脸,招呼他起床练功。两人起身洗漱完毕,侯燃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想起宋兆奎昨日说的话,便问他要地图。
    “四个山门和内院十二所,还有两山的仓库,皆是阵法所在,且从前恪山寨的人来过,改了他们便进不来了。”宋兆奎带他回屋,从布袋中取出一只画筒子,从里面倒出一张昏黄的图纸,画的正是天姥山庄。从护山墙到山顶小溪流,除了几处侯燃见过的修改,实际情况与地图上画的严丝合缝。
    侯燃侧目看着宋兆奎,问道,“你怎么想?”
    宋兆奎并不看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不断比划,“不要那些道士为我们弄,至少不全靠他们,比如更变山门前的阵法,这是你教过我的,我们可以一起做,山庄里的东西,倒是能按他们说的办,你跟我说的那个,络捷阵,日后我们弄明白了,将他们做的换下来就是了。”
    侯燃笑了笑,算是同意了这个想法。他伸出手摸了摸地图,纸张粗粝不堪,又因为保存不当,纸张变黄,边缘被磨去许多,地图上还有一条贯穿全画的细小裂缝,能看出是被重新修补粘合过。地图的画筒子是后面才配的,蝴蝶银钗是断了角的,那位道士即便真的遇见过侯亭,即便真有一段情,十几年过去,母亲给他留的东西他也不珍惜,这会儿又拿出来,这位道爷的到来便显得别有用心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替你去问。”宋兆奎见他神色有异,把他的手握在手心,轻轻摩挲。
    侯燃瞥了他一眼,说,“我想,他长得确实英俊,难怪母亲动心。”
    宋兆奎不知道里头深浅,也不好评论先人,只是抓着他的手,无声地安慰。
    “你练完功去看看他们,道人说什么你回来告诉我,若没什么大事,叁日后,我摆宴席请他们离开。”侯燃挥挥手,示意宋兆奎把画收起来,他站在原地看了片刻,转身出了房间。
    “对了,”不多时,侯燃又转回来,对宋兆奎低声嘱咐道,“你以后只在自己院子里等我,万不可对别人提起你我之事。”
    宋兆奎冷着脸点头,推开他走了出去。
    侯燃跟着他出去,在门口分道扬镳。这一日直至日落,他都在与家人盘算从哪里调出银子,好做山庄重修的预算。
    侯燃自己不走,账房里看管的人便也不能休息,他抬头看到外面天色也暗了,起身打算回屋,便招呼院中人回去歇息。楼里的人皆匆匆往外赶,烛火将门口照得大亮。侯燃觉得有趣,靠着墙壁看众人离开,点点火光如一只只舞动的萤火虫,在黑暗中显得生动鲜活。
    “啊,你在这儿呢!”
    尚有两人向侯燃行礼道别时,一个女人笑着朝他跑了过去,手中握着一只竹篮。
    侯燃懒性未散,眯着眼睛靠在墙壁上看她,见那人头发梳得简单,穿得衣料也不似从前娇嫩,也不持火把,脚步却不拖沓,不多时,已近至侯燃面前。
    “庄主可吃饭了吗?”
    侯燃点了点头,问道,“你会武功吗?轻功什么的……”
    梦香对他笑了笑,将手中竹篮抵着一只手指,原地跳了起来,转叁圈后才落地,竹篮在她手中全无摇晃。女人淡蓝的长裙转开层层迭迭的波澜,似花瓣绽开一般。她把竹篮盖头打开,竟从里面取出一茶碗来,笑着递给侯燃。
    侯燃接过来后揭开茶盖,里头是一杯飘着暖气的牛乳茶,他抿了一口,抬头对着梦香笑了笑。
    “庄主不喜欢甜?”女人十分善解人意,见他不说话,便伸手将茶碗拿了回来。
    “你做的吗?”
    “是,山中无事,余立天天往校场里跑,我便给他送点吃的。”梦香放下了盖头,将竹篮挂在肩头,问,“庄主可要同去校场吗?”
    侯燃点点头,与她同行。一路上,梦香不问自答,将最近的琐事与他说了个遍。
    “我本是西蜀那边一所名叫翠玉庄的门派里的弟子,从前被雇佣来保护宋小姐,如今能在山庄生活,得享自在,比宋府中不知快活多少。是你我有缘,千里亦能相会。”梦香不知不觉走在侯燃前面,像是有意为他引路。天色逐渐昏暗,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在校场外遇见余立时,正是侯燃开怀大笑时候。
    校场上矗立着四根高柱,其上镶嵌有夜明珠,侯燃到了光线下,行动不受阻碍,面带慈爱地注视着余立,觉得他长得越发高了。
    余立对他行礼,眼光在他两身上逡巡。侯燃也不解释,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或许你该练习新的功法了。”
    “只怕你一心只在你的长卿身上,把我忘了。”
    “不会。”侯燃也不避讳,当着梦香的面传授了心法第二卷,并一招奔雷剑法。说着,从武器架上取下一把木剑,在光亮中舞了一遍。剑法挥舞完毕,侯燃将木剑扔给余立,挥手示意他做一遍。
    余立跟着侯燃默念心法时,胸膛上已有一股热流冲得他气喘吁吁,正无处发泄时,受了侯燃一激,便大笑着接过木剑,随方才所授教导,握剑、挥舞,身随意动,正是身如游龙,形似跃兔,年少志气恢弘,敢叫天地奔雷。霎时间,一股炙热内力被他激发出来,源源不断地涌入木剑中,一套动作完毕,木剑已受不住力量,从剑柄处裂出缝隙。余立好奇地挥了挥,木剑中焦味溢出,有点点火星在木剑断裂的缝隙里闪烁,直到凡物再撑不住,咔嚓一声,碎成几段。
    梦香见了,忙鼓掌叫好,向余立掷出一块帕子。男孩接过,随手擦了擦脸,殷切地瞥了一眼侯燃,见他面上全无喜色,自己也便没了快乐,顿生委屈,急得他蹲下身捡起焦木,猜测自己做错了何事。
    “做的好,余立。”侯燃见他蹲下,忙将脚边的一块碎木踢走,抓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
    “大哥喜欢便好。”余立抬头看着他,仍觉得侯燃不开心。
    “你该有把好剑了,或者任何你喜欢的武器,”侯燃深吸一口气,咧开嘴笑了笑,“明日,你可以和宋兆奎一起去兵器库里挑选。”
    余立听了,兴奋地点了点头。他从梦香手里接过点心,随口说道,“大哥接我上山时带的宝剑看着便不是凡品,想来你家里藏着的只会更好。”
    侯燃笑了笑,后退两步,觉得夜明珠的光线刺得他双眼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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