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喊你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就是不想理。”自从白水察觉到自己心绪躁动后,就决定要离秦放远一点。冷落他、不理他、远离他,这样他觉得自己没趣就会离她远一些了,她也省得想那么多。她的心不能乱,她还要顺利地去开封,去找她的哥哥。
    可秦放是什么人,国公之子,日后是要承爵的。他跟苏云开一样,都是能为自己去开封增加一分希望的人,可在她心里,秦放跟苏云开不一样。
    她和苏云开同进同出衙门,一天最少五个时辰待在一起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现在跟秦放多待片刻都觉得煎熬。煎熬的是她整个人,整颗心。理智告诉她,早一点离秦放远一些,是正确的判断。
    秦放见她答了一句后又爱理不理,真想掐她的脸。可是想想还是算了,他怕被她来个过肩摔。
    身后两人的对话没有淹没在村人的脚步声中,苏云开和明月都听在耳朵里。前者观察入微,已能猜到白水为何异样。后者了解白水,也想到了最大的可能性——白水可能发现自己喜欢上秦放了。
    回到村里,往另一条路去找的人还没有回来,祝长荣便让人去喊他们,说人找到了不用找了。苏云开从榕树下路过,见地上影子斑驳,又往那看去。树上没有灯火照耀,宽大的树根丛中很是阴暗,望不到里面。
    村人见他又往那瞧,心底拔凉,过去说道,“苏公子,你身体虚,别瞧了,小心又瞧出毛病来。”
    “嗯。”苏云开又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到了祝家不一会,白水和秦放去了隔壁安家,苏云开明月留在村长家中。院子里没有灯火,几个孩子已经睡了,并不吵闹,因在村庄腹地,四面八方都能听见些许窸窣动静。
    明月打了盆水来给他擦拭,见他擦脸时还若有所思,便问道,“你是在想榕树村的事,还是在想白哥哥和小侯爷的事?”
    “都想。”
    明月笑道,“不是刚解毒嘛,别想了,别把脑袋想疼了。”
    苏云开看她,“还在想你的事。”
    明月眨了眨眼,坐在一旁说道,“想我刚才被跟踪的事?”
    “嗯。等明天衙役来了,我跟县官说一声,让你去内衙住,等这里的事情查明白了,我再接你回来,一起回大名府。”
    明月咬咬唇,“我也是府衙的人,不是个娇弱姑娘。我说过,要和你一块并肩的,你怎么又把我拉到身后去?”
    苏云开见她不乐意,说道,“你是仵作,是个好仵作,只是现在没有你要做的事,村子里也实在不安全,连我都着了道,不是么?杨家村那案子的时候,我什么时候赶过你走?”
    明月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她留下来也的确不太方便,还要让他分心,万一她中了毒什么的,那也要乱套。虽然不想,不过还是去衙门里待着吧,“嗯,那等明天县官回去,我就跟他们一起吧。”
    苏云开应了声,此时屋里灯火已点,不像外面那样黑得不见任何事物,他眉眼一低,就看见她的鞋子了。许是跑得急,被旁边荆棘挂了线,这会像是在刀山火海走过一样,有些脏破了。
    明月问道,“你饿不饿?你躺了一下午,刚才又出来找我,跑了那么久,该饿了吧,我去给你煮面。”
    “不饿,你也去洗漱一下,睡觉吧。”
    明月还是执拗起身,跟村长借了个厨房和食材,给他下面吃。丢了一卷面条进去又觉得自己好像也饿了,干脆丢了两个。等两人吃完了,她才回房。殊不知在她房间灯火熄灭后,苏云开就站在她门口,似在赏天穹弯月,似守护皇宫的侍卫,将未知的危险通通阻拦在了这门外。
    隔壁安家,白水还在想秦放的事,她现在困得很,可还是没有去床上睡。
    秦放进来见她端坐在那,突然就生起气来,“白水,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白水莫名,“我怎么了?”
    “你不去床上睡,硬在这里坐着,是不是怕我也去那睡?男女授受不亲,我懂。”
    “嘘!”白水瞪他一眼,“嚷什么。”
    秦放坐到她对面斟了杯茶,说道,“安家爹娘住院子那边呢,听不见。”
    “可那安德兴不是住隔壁吗?”
    “他不在屋里,我刚沐浴回来,没听见里头有声音。”
    白水长眉紧拧,“不对吧,村里分了两批人去找我们,往另一头去的人也回来了呀。”
    秦放笑问,“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出去看。”
    “村子里的狗不叫了,他们陆续回来的时候,狗一直在喊,现在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
    秦放竖起耳朵听了听,好像的确是这样,“年轻人嘛,说不定三五成群的去喝酒了呢。刚才我们去祝家,祝安康不也不在。”
    白水想了想也是,就没多想了。等她和他说了几句话,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又不由自主地理会他了,又慢慢板起脸来,决定不理他,“你睡吧,我去洗漱。”
    “去吧,早点回来。”秦放见她心事重重,看得自己的心也沉甸甸的,这样的白水……真是陌生又疏离,一点也不好。
    翌日天刚亮,秦放就被一阵马声吵醒了,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的他走到窗户边一看,那骑马离去的人,正是白水,这是去请县衙里的人来吧,真早。
    他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却发现昨晚没栓的门还维持着原样,他回头一瞧,床上被褥也齐齐整整的。他顿了顿,白水昨晚没进屋?
    哈欠突然打不顺畅了,只有满腹不被人信任的憋屈感。
    早知道……他一开始就应该睡床的!还他的老腰!
    ☆、第43章 杀人童谣(七)
    第四十三章杀人童谣(七)
    白水一人快马加鞭赶去县衙,那边的县官许大人刚送走来巡视的提刑官,如今又见他身边的捕头折回,高悬的心还没放下,就又吊了起来。
    白水也不废话,亮了腰牌直接说道,“大人有令,命你立即带衙役随我去一个地方,还有,将那个地方这两年报案的卷宗带上。”
    许大人问道,“不知道白捕头说的是哪个地方?”
    “你们辖下的榕树村。”
    许大人顿时像吃了个苍蝇,“那、那儿?那里可是个凶险之地呀。”
    白水不似苏云开那样有耐性,冷冷瞥他一眼,“那我这就回去原话禀告大人,说许大人怕邪祟,不愿执行公务。”
    许大人还没见过这么不会说场面话的人,急得忙赔笑,“白捕头稍等,下官这就去准备卷宗。”
    临走了白水又道,“那里真的很凶险么?”
    许大人忙顿住,说道,“可不是,自从半年前那叫阿菀的姑娘死在榕树下后,那里就接二连三死人,虽然每回都查明是非他杀,但……还是很可怕的。白捕头在那儿有听见那鬼姐姐的童谣吧,也不知道是谁编的词,好好的一个曲子就变成那样了。”
    白水转了转眼,“许大人的意思是那曲子本来就有,只是被人改了词?”
    “可不是。那曲子是袁州那一带的。”
    “大人怎么知道?袁州离这可不近。”
    许大人笑道,“我老家就是袁州的,那曲子是我们袁州的小曲,我从小听着大的,不过以后怕是听不得了,会乱想的。”
    白水垂了垂眼帘,心觉疑惑,为什么袁州的小曲会变成鬼姐姐的童谣在榕树村传唱?
    难道编造这首歌谣的人,也是袁州人?或者去过袁州?那谁会是袁州人,或者谁去过袁州?
    她突然意识到,那童谣的词儿真的大有文章,否则何必套了个朗朗上口的曲子壳,来编造那样诡异的词?
    此时县丞已经召集好三十余衙役,白水立刻上马,领他们往榕树村赶去。
    今日日头晴朗,一大清早日光就倾照村庄,照得暖意融融。
    明月在井边打水洗了脸,还没擦干净,就见门被推开,秦放像被冰雹打蔫的茄子般走进来。明月喊他一声,问道,“小猴你怎么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秦放正想答,瞧见另一扇门打开,见了出来的人,指了指道,“他比我还精神不济呢。”
    明月偏身一瞧,果然看见眼睛肿起来的苏云开,俊颜憔悴,“苏哥哥你昨晚没睡好么?”
    苏云开凌晨才回自己屋里,动作悄然,她当然不会知道,笑笑说道,“嗯,没睡好。对了,秦放,早上听见马叫,是不是白水去县衙了?”
    “大概吧,我就看见个背影,没瞧见正面,不过应该不会认错的。”
    明月好奇道,“你连白哥哥走都不知道,那应该睡得很好,可为什么你一脸没睡好的模样呢?”
    “她昨晚根本没回房睡。”
    秦放蹲在井边,直接就要把她刚提上来的水拿来洗。还没伸手进去就被人拿走了,起床气顿时发作,可一瞧是自家姐夫,立刻萎了。苏云开说道,“自己打水。”
    说完就将水桶放回明月面前,倒让明月不好意思,“没事,我洗完了。”
    秦放哼声,“看看,明月洗完了。”
    还没重新把手伸进去,却又被苏云开提走了,还笑得温和,“哦,那就我洗吧,你自己打水。”
    “……”秦放愤然起身,“姐夫!”他扶着腰瞧着这两人,弯弯唇角说道,“怎么有股夫唱妇随的味道。”
    明月抬了抬眼,当做没听见,苏云开也当做没听见,秦放又讨了个没趣,百无聊赖地蹲在一旁等井水。他瞧瞧里面只有那四个小孩在玩闹,便道,“安德兴果然是跟祝安康去外面玩了呀。”
    苏云开问道,“什么意思?”
    “昨晚安德兴没有回来,祝安康也没吧?”
    苏云开想了想最后一次看见两人,也就是昨天下午在榕树下围篱笆时,村民去找明月的时候,也没看见他们,对,连孙贺也没看见。不过听说他们三人向来都是在一起的,也不奇怪。
    用过早饭,白水也带着县衙的人回来了。苏云开简单问他几句,便拿了卷宗来看。
    村民瞧见村里来了官差也不意外,这半年隔三差五出个事,连衙役都对这熟门熟路了。但看见许大人跟在那苏姓公子后面转悠,还是颇为诧异,听他口口声声喊着大人大人,竟还是上峰身份。
    午时祝安康安德兴和孙贺刚进村口就瞧见衙役在那站着,见过好几回,这次一如既往打招呼,可奇怪的是衙役目不斜视,像没瞧见他们。见了一个正要出村子的乡民,便问为何,那人答道,“来了个官大的,怕被那位大人瞧见他们插科打诨呗。欸,又一身酒味的,你们又外出喝酒了?昨晚不见人,现在才回来吧。”
    安德兴笑道,“喝花酒当然是要喝一晚的……咦?对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最大的官不就是知县许大人吗?”
    乡民笑笑,“那官啊,就在祝家。”
    孙贺忽然反应过来,“那位苏公子?”
    见他笑得隐晦,三人就更加肯定了,相觑几眼,又往祝家方向看去。远在村庄腹地的房屋只能看见屋顶的灰色瓦片,看不见全貌。几乎是片刻,安德兴就展颜道,“四哥,念多点书还是挺有用的。”
    孙贺看他一眼,又看看那远处的衙役,最后看向那榕树下密不透风高过七尺大汉的篱笆,没有说什么,“走吧。”
    三人一路无话,到了祝家附近,就见那许大人都在门外候着,再看看院子,人还不少,但站的不是衙役,而是一些普通乡民。安德兴好奇道,“许大人,那苏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现在又是在查什么?”
    许大人说道,“来头大着呢,大名府路的提刑官。”
    祝安康问道,“那在查什么?”
    “不清楚,听说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给大人下毒了,又有人说是有人要对他身边的姑娘下毒手,我就带了个案宗过来,什么都不知道就等在这了。”
    安德兴笑道,“什么案宗,就是我们村里鬼姐姐的事么?”
    “不晓得。”许大人说着又看见孙贺,果真是个闷葫芦,不瞧见他他就当做没看见自己,品学是好,但这种性子也不适合做官。对……他忽然想起来,苏云开来县衙巡查的时候,孙贺不也恰好和同窗来衙门么,按理说该见过苏云开的,怎么也像不认识似的……
    他心头稍微掠过一丝狐疑,也没多想,便继续坐在椅子上等里面消息。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早点将这大官送走才是。
    院子里苏云开仍在跟村民文化,白水在旁协助,明月和秦放站在一旁听了半晌,也总结出了点东西——这问的,都是鬼姐姐的童谣出来之后的事,也就是那据说是意外死去、接二连三病倒的人。
    “你说你丈夫病倒,是因为在榕树下走了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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