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应苔在心里叹了口气。
    时间会过,心态也会不同。上大学之前,觉得世上所有事都能通过双手的努力来争取。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天赋真的是种很奇妙的东西。邢应苔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上课听讲认真,默写一定满分,讲课讲得好,比谁都受欢迎。但他知道自己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让他像崇善一样去做翻译的工作,或者去写小说,邢应苔不会取得像他那样的成就。
    邢应苔忍不住想起当初自己高考时,邢爸爸劝他说的话。那时他心比天高,只觉得不服气。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其实,父亲说的也没有什么错的。
    因此邢应苔理解崇善时不时挫败地朝自己说他看不下去书——
    哪里是看不下去书?崇善是写不出来东西了。尽管崇善不和邢应苔说,但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没有这种天赋痛苦,还是拥有过再失去更痛苦?可能哪一种都能让人崩溃。邢应苔觉得崇善之所以精神状态不佳,也跟他写文章不顺有关系,几次邢应苔把崇善从冰冷的洗澡水中拎出来,都不忍说些什么。
    这天崇善仍旧坐在书桌前发呆。邢应苔回来时,他就变回猫,无精打采地趴在主人的肩头。
    邢应苔拿起崇善放在电脑旁的纸,念道:
    “……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暂且不便以人身见你,哭唧唧。”
    邢应苔连最后三个字都念了出来,言语平静,表情淡然。念完后,他扭头去看趴在自己肩上的胖猫。
    招财鼓着嘴,‘嗷’了一声。
    邢应苔说:“三日不运动也是同样的道理。崇善,你变回来,我带你出去走几圈。”
    现在还没到晚饭时间,外头阳光正烈,运动场上没什么人。
    崇善不肯变回人身,因此脖子上系了个项圈,被邢应苔态度强硬地拖了出来。
    这就是当猫的不好啊!不变回人身,连出不出去的自由都没有。
    邢应苔还在一旁安慰:“这个时间段没有人的,你放心。”
    招财哼了一声,四条短腿急走,它扭头见邢应苔只有一把伞,烈日下他把阴影都照在自己身上,心中一动。招财‘噌’的一声跳到邢应苔肩上,龟缩起来,无声要求主人好好打伞。
    邢应苔将伞柄朝自己这边挪了挪,他静声说:“崇善,我知道你最近写不出文章,心情不好。可那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太着急了。”
    “……嗷呜。”
    “你可以用我的钱,也不急着赚稿费。虽然我不太懂,可是写文章的灵感也不是强逼着就能有的。你那样厉害,根本不需要再用什么来证明你了。”
    崇善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大幅度地摆动,偶尔竟能扇到邢应苔的后脑勺。
    邢应苔说的这几句话让他很受用。崇善少年成名,工作一帆风顺,后来随手写了几本小说,受到读者意想不到的追捧。
    那样的成功,崇善好像看得很淡,现在才发现原来还是在意的。
    而来自爱人的认可也让它受到安抚。
    招财叫了两声,突然垂爪,用力挠了两下邢应苔背着的背包。
    那里面装着崇善的衣服。邢应苔问:“你愿意自己走了?”
    “嗷。”
    等崇善从洗手间里出来,他们就并肩在跑道上颇为悠闲地走了几圈。
    崇善什么都没说,可嘴唇得意地向上翘了一丝。
    走着走着,崇善突然觉得有东西抽到自己的小腿。他低头一看,喊:“慢着。”
    邢应苔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崇善。
    就见崇善弯下腰,蹲在邢应苔面前,看着邢应苔意外散开的鞋带,伸出手琢磨该怎么系好。
    因为崇善辈分比邢应苔高,见他蹲下,邢应苔连忙也跟着蹲下。他鞋带松开的左脚向前伸着,立在两人中间。崇善如临大敌,解数学题一样,缓慢地系了个精致对称的完美蝴蝶结。
    “……”
    起身后,崇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甚至主动牵了邢应苔的手,一边走一边哼曲儿。
    “应苔。”
    “嗯?”
    “我觉得我真的很蠢。”
    “怎么会。”邢应苔皱眉,斩钉截铁。
    “不是那个意思,”崇善笑着,说,“我在想……”
    “如果死前给我个选择的机会,我是要继续写小说,还是要陪在你身边?”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一定选后者。所以我说我很蠢,现在怎么本末倒置,想不明白了呢……”
    第57章
    烈日下,邢应苔沉默了许久。
    天气炎热,操场上的橡胶跑道都被晒得软了一般,散发出燥闷的味道。
    微风轻轻拂过旁边的树,惹得枝叶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崇善牵着邢应苔的手都沁出了零星汗水,两人紧紧相扣的手心湿润黏腻,好似暑天抓住热汤羹,感觉很不舒服。
    可邢应苔却突然不愿意松开这个人的手了。当他走进房间,误以为招财变回普通的猫时,心中那种焦急的情绪,犹然深刻。那一刻,邢应苔惊讶的发现,原来他希望能牵这人的手再长些时间,本末倒置这四个字何尝不是在说自己,这些年来,他都错过了什么?
    邢应苔撑伞和崇善并肩在烈日下行走,好一会儿,他开口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有你说的这样重要?”
    听着邢应苔这样问,崇善张口欲答,可又感觉此时言语的作用是那样的渺小,说不尽他内心渴望的万分之一。
    他想。少年畏惧无为碌碌,中年畏惧琐屑家事,老年畏惧生无多时。
    归根结底,是‘贪’这一字作怪,缺什么,偏想要什么,就算用价值远高于其的东西去换,也甘之如饴。
    更何况爱情这种最虚无缥缈,最刻骨铭心,最求之不得的奢侈品。
    想到这里,崇善沉吟片刻,说道:“当然。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其实,我愿意用生命来交换你……”
    盛夏酷暑,蝉噪阵阵。天逐渐黑了,再无一丝微风吹过,天地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笼罩,即闷且热。
    这样的天气即使静止不动也会汗流浃背,邢应苔与崇善两人衣衫湿透地回家,一进家门,就恨不得迅速冲个凉水澡。
    然而邢应苔租的房子只有一间浴室。加上里面有个不算小的浴缸,浴室的空间显得更加狭小了。
    邢应苔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半后,对热得脸色发白的崇善说:“你先去洗澡。”
    崇善伸展一下手臂,凑过去拿邢应苔手里刚用过的玻璃杯。邢应苔还没来得及犹豫,崇善就已经把他喝剩下的凉水吞了个干净。
    还故意用邢应苔的唇贴过的地方。崇善对着邢应苔眨眨眼睛,然后说:“要洗一起洗啊。”
    “……”
    “不然我不洗了。”
    邢应苔没听崇善的话,他说了句:“随便你。”,之后拿着换洗衣物,自己到浴室,关门后开了花洒。
    崇善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犹豫着凑到邢应苔关紧门的浴室前。
    他想自己还是招财时也没少和邢应苔一起洗过澡,邢应苔应该习惯了,不会生气的。
    心里这么想,然而还是有些忐忑。崇善在门口迅速脱光了衣服,赤条条颤着手按下浴室的门把。
    幸好邢应苔没有从里面反锁。要说男人真的因为洗澡反锁门来才奇怪吧。崇善心脏‘怦怦’狂跳,当年博士答辩面对底下那么多学生都没有这般紧张。
    夏天洗澡水不会调得那样热,开门后浴室里水汽没有弥漫多少。
    邢应苔定定看着站在门口的崇善,然后轻声叹了口气。
    崇善道:“你要是真不愿意,我就变成猫好了。”
    言语间的意思是,总之一定要和你一起洗澡。
    邢应苔对他招了招手,淡淡道:
    “你过来吧。”
    因为邢应苔最近在放暑假,辅导班的课白天就备好了,也没有那么多文章要写,所以晚上十点钟就去睡觉了。
    这对年轻人来说有些太早,可没办法,这一世崇善跟着邢应苔后生活作息十分规律,以往十点钟邢应苔在电脑前工作,它就能跳到邢应苔腿上眯着眼睡觉,时间长了,一到这个点就犯困。
    邢应苔也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看崇善躺到床上,便关了灯,也跟着打算睡觉。
    他刚一躺下,崇善就摸索着搂了过来。
    邢应苔说:“别闹,好热。”
    “热吗?”
    客厅里的空调工作时发出难以忽视的声音,房间里现在只有二十几度,不仅不热,还要盖着被子以防着凉。
    “……”邢应苔沉默了。
    崇善说:“你也摸摸我。”
    邢应苔翻了个身,朝向崇善那边,问:“怎么了?”
    “我发情了吗。”崇善在邢应苔耳边用小小的声音说,并不是害羞,言语中反而带着笑意,“我好热,想让你抱我。应苔,你摸摸我。”
    邢应苔的耳朵一阵发麻。
    黑暗遮蔽了一切应有的故作矜持、成熟冷静,驱散了排斥和抗拒。外面的空调传来凉气的同时也带来了噪音,打破可能寂静到令人感到不安的氛围,狭小的空间让人感觉安全极了。
    崇善笑着,忍不住亲了邢应苔的耳朵,他向前挪了挪,紧紧贴住了身边的人。
    说真的,崇善的身体真的很热,这种热度让邢应苔觉得他的身体很软。其实男人的身体注定不像女人温软清香,可邢应苔从未抱过女生,没办法比较,只觉得崇善这幅样子和招财趴在自己腹上时差不多……
    他抬手按住崇善的腰,没有推开也没有往自己这边拉。崇善吻了邢应苔的耳朵后就得寸进尺,他没想到竟然没有受到阻止,于是越发肆无忌惮地亲邢应苔的脸颊。
    邢应苔仰着脖子,没让他亲到自己的嘴唇,他说:
    “崇善,你这人看起来……不出格,没想到攻击性这么强。”
    还有更出格的事呢,你想不想试一试?
    崇善心中暗道,没敢说出来。实际上,他现在分开双腿跨坐在邢应苔身上,坐的位置有些不妙,只要略微一动,臀部就能碰到邢应苔年轻而成熟的性器。
    还没硬起来,就足够让人发抖。崇善呼吸急促,想大喊出声,也想咬牙屏息,一时间说不出话,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鼓足勇气,抬手去搂邢应苔的脖子,还没搂到,就被邢应苔握住手腕半途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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