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为数众多的司法人员都曾感慨:“如果生活中人们能更加小心和警醒,那么案件的数量至少会减少一半。”然而,若是把这善意的期望与现实等同起来,那便大错特错了。实际的情况就好象人们看侦探小说时候的样子:对描述中即将发生的罪行搬弄出预言者般的伟大,当然,他们也会对被害者报以不同程度的同情,甚至流下眼泪(这当然是中了作者的计);另一方面,他们也从来不愿意换一个环境,担心自己成为某种罪行的牺牲品。一个有趣的例子是:我们时常可以发现那些走夜路的女青年脸上呈现出紧张的神色;可有的时候,还是她们,也会在灯光温馨的小房间里,面对别人居心叵测的甜言蜜语,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值得一提的是,与很多探案作品所展现出来的恰恰相反,罪行,往往是在我们熟识的环境里发生的!
    当然,这种情况倒也很好地证明了犯罪是不可预知的。它无时无刻不存在,却又叫人捉摸不透。不论是那些人:阿尔方斯。贝蒂荣,格罗斯,以及古老的中国人;还是那些科学技术:侦破医学、病理学、弹道学、血清学所能起到的作用,顶多只是促进案件的破解,而不能在罪行实施之前给出预测。
    对于今夜发生的惨案,警方没有想到,当然,这个精心装扮自己的女人也不行!
    撇开低级欲望不谈,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自己年轻的情人。她是在业界颇有些声望的女人,或许私生活算不上检点,然而这点过错带来的惩罚未免太残酷了。
    她洗了澡,洒满勾人心魄的香水
    她穿好吊带丝袜,趴在床上,半露酥肩
    那个人进来的时候,她娇喘连连
    甚至那个人的双手从后面伸向她的脖子,接触皮肤的一刹那,她仍然认为他是想要抚摸自己,而后柔柔地亲吻她的耳根——那要命的性感带。
    可那是一条不算太粗,可也不细的绳索,直径大约有半厘米,被一双手分别握着两端,在环绕脖子形成了一道曲线后,它倏地收紧了。
    这是一种叫人难以忍受的痛感,绳索似乎勒破了咽喉皮层。她徒劳地用两手攀住绳子,眼珠渐渐暴起,压力迫使舌头伸了出来。
    几分钟之前那妖艳的姿态荡然无存,唾液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身后那人,当然没有就此收手的理由,只是忽然间犹豫了一下,作出了让日后介入此案的赛斯。沃勒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拖着这女人,一直拖到浴室,里面垫了一张床单。那人单手抓着绳索,另一只手拿起一只杯子,放在女人面前。因为身子往前探了探,女人看见他的侧脸,立刻感到绝望。
    然而正是这份绝望,或者是那人在做这动作时手劲稍微放松,女人胡乱抓起一件东西——香水瓶,向后面掷去。
    这也变成了她最后的困兽犹斗,凶手躲开了,瓶子砸在身后墙壁上,掉下来摔碎了,沁人心脾的香味转眼充满了整个房间,空洞中一声巨响,吊灯也在摇曳。凶手从腰间抽出一只尖刀,慢慢伸了过去
    浴室宽大的镜子中映出那人的脸孔,他看到自己的眼神,笑了。好像看到了几分钟之前,女人在扭动着腰肢
    今夜的惨案,这个女人完全没有想到,同样,警方也不行,甚至,直到几周之后他们发现这尸体时,还与赛斯。沃勒的观念形成了严重的分歧。
    房间里人头攒动,烟雾缭绕。
    时值6月11日20时30分,重案队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为首的当然是刘罡明队长,他连续抽了两支烟,打量着两边议论纷纷的同事,终于说话了:“各位,今晚叫大家过来,是要说说近期的案子。”话音一落,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这边。
    刘队吞一口艳茶润了润嗓子,却突然不说话了,眼睛从每名同事的脸上瞟了过去。所有的人都有些惊讶,意外地注视队长。
    “5。11的案子,说明了最近犯罪人的一种倾向。还有六个月,澳门就要回归了。有些人看出我们的注意力可能会分散,所以近一段时期以来加紧了不法活动,试图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过去。上级的指示是,加大打击力度,不给罪犯漏网之机!”刘队咳嗽一声,又一次从众人眼上掠过目光“我听说有些同志私底下议论纷纷,认为最近加班多了,工作忙了,甚至说来到重案组工作是得不偿失”
    所有人面面相觑,没有作声。
    “今天,我再次重申重案队的纪律,如果有人说些怪话,别的同志也不要理会,坚定自己的立场。别呼拉一群跟风上,要知道,美国人听见枪响,是会趴下的;而中国人听见枪响,就非得看看是谁打谁。”
    刘队的话,引起在座的人们一阵大笑。刘队也跟着干笑了两声,忽然话锋一转“我还听说,关于6。10的案子,也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案件,有些人也在议论。”
    队长这么一说,在座的几个人便低下了头。
    “我想,可能已经有人猜出我下面要说的话了。不错,我就是想说说麦涛的事儿!几年前,当我带着艾莲参与办案的时候,就有一些老同志说三道四。怎么观点就那么老旧呢?”刘队用手指重重地在桌上敲了几下“艾莲走后,麦涛来了,又有人要说闲话了。先前办过几个案子,你们也看到了他的能力!可还是不能改变陈旧的思路。昨天出事儿以后,麦涛遭人袭击,送进医院。马上就有人说,‘到底还是没干过刑警的人,被人家办了!’这叫什么话?!今天上午我去看过麦老师了,脑袋后面让人凿了个窟窿,好在没出大毛病!我让陈芳去照顾麦老师,也有人不满,说我偏袒,这像什么话!嫉妒?猜疑?记住,这不是一个刑警在大案发生后应该考虑的东西!”
    刘队越说越激动,所有的人都盯着桌面的茶杯,不敢插嘴。
    他说够了,在自己“m”型的头顶上抹了一把,因为上了岁数,头发稀少,出油又多,经这么一抹,便只有一半额头还在闪闪发光。刘队停了一会儿,语气趋于和缓“我刚才有些过分了,向大家道歉。但是,咱们刑警队,今后再也不能出现这种不和谐的言论。好了,孙法医,你把6。10案件的法医报告给大伙儿念念。”
    “啊?”法医孙靖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转瞬又反应过来“被害人姓名王敏文,性别女,年龄24岁。身高1米64,体重51公斤。体型中等,营养正常,没有染发。死因是窒息造成,有两个理由,一是被勒住喉咙造成舌骨断裂,另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另一点是舌头前半部被割断,造成后半部向下错位,大量血液及这半截舌头涌回喉腔,堵住气管。在被害人死后,凶手割掉其左手中指,并将其头部浸泡于沸水中,造成脸部皮肤严重烫伤,面目全非。据其牙齿记录和体检登记,仍能判断死者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王敏文小姐。我要说的就这些。”
    孙法医将文件平铺在桌面上,人群中再次爆发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好的,老雷,你把我们关于现场的发现,跟大家说一下。”
    “是,”老雷是个四十多岁的警官,脸部微有些横肉,看样子严谨而干练“现场一片混乱,东西翻动凌乱,似乎凶手在寻找什么。现场没有物品失窃迹象,抽屉和柜子都没有拉开。刘队,可不可以使用幻灯?”
    “好的,用吧。”
    老雷从上衣口袋取出几张幻灯片,在机器前面摆动了一番。刘队把自己的座椅向旁边移了移,蓝色的大屏幕上越出一幅画面:这是房间的拍照资料。
    蓝色的光线,照耀出这室内的团团烟雾,盘旋曲折,随着气流不断地变化造型。
    “这就是卧室里的情景,”他用金属棍指指点点,一边作出解释“从图象上可以看出,这里,也就是床边,是割喉位置,即血液最初涌现点。孙医生说过,舌部断裂造成血液涌出,大部分回流至喉咙,所以地面上的血量并不太多。沿着血迹一路到厨房,当然,沿路留下血线。小李,换下一张图片好的,这是局部特写。一只破碎的杯子,这杯子被派上什么用场,现在还不清楚,但从它摔在地上造成大量的飞溅血迹来看,很有可能是用来接住那半截舌头的第三张幻灯上是放大了的杯子碎片边缘的图像,在它的上缘,有部分清晰的唇印,已经证实这不是被害者的,那么最有可能是凶手本人,然而唇印遭到被害者血液的污染,无法鉴别接下来是我们在现场发现的一张照片。左边有红色圆珠笔标注的就是被害人,这应该也是凶手的杰作。右侧的女孩儿是谁我们还不清楚,她有可能是下一个被害人,当务之急是找到她。另外,顺便说一下,大家都能看到被害人手上戴有戒指,我们没有在现场找到,应该也是被凶手带走了”
    最后一张幻灯片呈现出来,人群一阵哗然。这是被害人被放在地上时候的脸部特写
    麦涛冲过了澡,头发还湿漉漉地,从楼群中走出来,显得茫然无措。他满脸尽是疲惫,两肩低垂,身形无力,当然,头上的绷带和纱布还没有拆除。
    目光游离散漫的他被暖风吹过,皮肤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似乎若有所思,穿过小区大门,步履蹒跚。沿着街道,他漫步于街道上,脚下轻飘飘的。黑夜,是他思考的最佳时段,然而这一次,他脑子变得空空荡荡,几次费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靠着河岸,慢吞吞地向前走,进入了一片平房区。
    肚子挺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他在一个小商店门口停住,买了包花生跟两瓶啤酒。这时候也顾不得平时那份饮食讲究,就坐在小卖店对面的台阶上,撕开了包装纸。
    冰冷的啤酒,刺得胃部很难受,可这份刺激,倒也激活了大脑。
    戒指。
    勒死。
    对了,用绳索将人勒死,也是在脖子上围了一个圈儿。嗯,这感觉倒是和戒指的作用差不多。环绕束缚?
    不,这案子里性欲的成分不太多,束缚似乎也没有必要。那么,这家伙倒底对了,也许是
    由于已是夏日,他背靠着那棵树边。一些小飞虫儿,在那里越聚越多,慢慢地形成一大群,盘旋于空中。
    还是警局的会议室,争论之声不绝于耳。
    “依我看,这可能是凶手第一次作案,从他的仓皇逃窜可以看出,如果是事先计划周密,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开门跑出来才对。万一正巧被麦老师撞见正脸,不但暴露了自己,更有可能被当场抓住。”
    “不,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不管他是不是新手,被困在房间里都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万一邻居们破门察看,那么他该怎么办?总不能从五楼跳下去吧。”
    “还有一个问题,这人手里有刀子,为什么还要用棍子将麦涛击昏呢?”
    奇怪啊!麦涛忽然呆住,呛了一大口酒。他咳嗽半天,随后用手在嘴边抹抹。
    不对,那家伙有刀,为什么不用它来扎我呢?认为我的存在构不成威胁吗?这有点儿不现实,他怎么能判断自己可以轻易搞定我?我倒是听说过,有一种专门用来割取舌头的弯刀,它的刀锋是回弯的,因此不容易用来直刺。不过,依然可以用它来割开我的喉咙,完全不必留下活口。想到这里,麦涛禁不住一阵寒颤。到底为什么
    会不会是说,这家伙没有杀我的理由,所以就不愿下手这也未免太扯淡了等等,换作是我会怎么样呢?如果我有某种理由,坚持某个信念,因此不愿意打破规则?这意外的发现,也许指向凶手的某种特征
    这念头忽然又变得不那么实际了,麦涛站起来,眼前不断有小虫飞来飞去,他感到心烦,伸手扇了扇
    “既然大家都发表了看法,”刘队点了一支烟,总结道:“那么我就来说几句。虽然在6。10一案中,凶手留下了很多线索,但我们现在谈到的,大多还只是猜测而已。我们现在所要做的,是根据已有条件,进行追查。我打算兵分四路。”
    待到安排已毕,警官们陆续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刘队倒坐在那里没动地方。深深的疲倦袭上心头,可没能完全战胜他那股子倔强劲。
    这时候,陈芳来到队长面前,轻声打破了沉寂:“队长,大家都走了,您不回家么?”
    刘头正开眼睛,好像这才发现她站在身边似的,挥了挥手“你也够累的,都快成我的秘书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我也好一个人静一静。”
    陈芳不好再说什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去了,把房门重新带上。刘队忽然感到很寂寞,他重新闭上眼,鼻孔里喷出浓浓的烟雾
    麦涛站起来,轰开那一群小飞虫,把啤酒瓶退了,慢慢地向前走。
    有很多东西他还弄不明白串联不起来,所以也就不想回家。他贴着一道山墙迷迷糊糊地走了几步。蓦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环绕了他。那是轻微的脚步声,从刚才就在自己的背后响起来,只是那时他一直思考,没有注意罢了。
    麦涛站住了,笔直地钉在路面上,不会动弹。那脚步声,也同时消失了。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猛抽了几下,有人,在跟踪自己?
    压力,促使他很想回头看看,却又不敢这么做。他害怕看到那一张涂满了黑色油彩的脸孔,那双眼睛,那种感觉他这一次出来散步,难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足足地站了一分钟,麦涛摒住呼吸,身后一直再没有动静。他又迈动步子,同时排空脑袋里的所有念头,侧耳倾听身后的声音。
    脚步声,果然不再响起,真的是错觉么?妈的,我他妈为什么自己吓唬自己!麦涛咒骂了一句,从路灯边擦身而过,在一个拐角转了弯。
    脚步声,果然不再响起,却有一个影子,被路灯映了出来,投在山墙上。那影子,也向着拐角处走来。
    麦涛浑然不觉地走在前面,那影子离他越来越近。一双手,从后面伸了过来,绕过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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