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年的乞巧会都安排在位于京都东郊的大历皇庄。皇庄占地上千亩,树林郁郁葱葱,小桥流水弯弯转转,比京都市区温度要降了好几度,着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于是每年这时候,皇帝陛下便带着老娘大小老婆孩子后宫众人都挪到这个地方住上一住,顺便办个乞巧会看看哪家有女初长成寻个乐子。
    整个皇庄分了好几大园区,从正门进入就是一排院廊分别通往园区和大厅,大厅是可容纳千人的宴会厅,宴会厅两侧则分别有数间的展厅和休憩厅,出了大厅便是皇庄的主园区,分为东园、西园和南园。东园是夫人小姐们游园玩耍之处,西园则主要是少爷们玩耍的地方,南园是禁区,皇家之人才可以进入,穿过南园,便是一排排的庄院,都是来避暑的皇室中人暂住之所,外围有大量侍卫把守。
    参加乞巧会的夫人小姐少爷们到了庄园门口,就有专门的侍女上前迎接。为了保证园内的秩序和安全,各位夫人通常只会允许带一个仆妇一个贴身侍女,每位小姐则只允许带一个贴身侍女,而少爷们则一个侍女和小厮都不允许带,其余带来的仆从需要留在门口等候或自去活动,等乞巧会结束后再来门口接自家的主子离开。而一进入园中,每家夫人都会有一位园中侍女一直随侍左右,服侍各家宾客的需要。
    入园时侍女会核对各家的邀请卡,见记录中这家有女儿参加比赛,便会收走比赛作品,同时会给各家夫人少爷小姐们每人派发三枚小巧的御制珠花,而且夫人少爷和小姐们的珠花材质又有不同,夫人们的通常是金制,少爷们的是玉制,而小姐们的则是珍珠。珠花上都刻有年月份和乞巧两字,这些是比赛海选时,专门用来投选自己喜欢的参赛作品的。
    做完这些,园中随侍侍女便会领着各家夫人们带着小姐和未成年的小少爷们前往大厅早已安排好的位置坐下,剩下的便是各位夫人们的攀谈时间了。小姐们通常不会坐母亲所在的席,要不就是站在母亲背后做展品,要不就一堆堆的去园子里结伴游玩玩游戏,用膳时也是另有席位。小少爷们往往只是见了个礼,便直接被带去了西园厅中休息,或去园中游玩。而成年的少爷们则一般不会被带入大厅中,而是直接领去了西园厅中就坐。
    因为阮安柟在宫中就报了参比,作品是直接走宫中途径上报了,其他几个姐妹不够年龄,所以赵氏带着女儿和侄女直接领了珠花便进了大厅中。
    赵氏到时,她的座位旁边已经坐了一位身着赭红织锦礼服,面貌微丰神情慈和,眼角却透着些许凌厉的夫人,这位赵氏也认识,正是新任大理寺卿梁广的夫人朱氏。
    此时梁夫人朱氏正在和站在她面前的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衫,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和她甚像,椭圆脸身着藕荷色襦裙的十二三岁小姑娘。
    梁夫人见到赵氏过来,便停了和少年说话,起身和赵氏见礼,又乐呵呵的令自己身边的少男少女给赵氏行礼,原来这却是梁夫人的嫡次子梁武成和嫡女梁倚。梁倚因为多年一直寄住在通州外家,少在京城,因此众人并不认识。
    赵氏也笑着拉过了自家的女儿和侄女,给梁倚介绍。梁夫人看着赵氏一排儿的小姑娘,忍不住赞道:“阮二夫人真是好福气,养的姑娘个个都这么出挑,不说这相貌,就是这举止气派,也非一般人家可以养出来。”说着挨个又赞了赞,她尤其喜欢阮安梅的安静从容,拉着她不免就多问了几句。却明显对站在一边的阮安姝较为冷淡。
    梁武成见母亲拉着阮安梅问话,便有淡淡红晕爬上了耳尖,他见阮安梅秀丽清雅,心里更是有点带着裹了蜜的羞意。
    赵氏带着女儿相亲的多,自是看出了点意思,她看面前少年面貌清秀,斯文有礼,不禁也添了点喜意,便也回报似的热情的赞了赞梁倚。
    梁夫人摇头,笑道:“倚姐儿了一直在乡下养着,没怎么见过世面,一会儿看完闺秀们的作品还要请你们家几位小姐带着她一道儿去园子里玩耍。”
    小姑娘听见她母亲这么说她,竟也不恼,只是微微抿了嘴笑,便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来,甚是温柔喜人。阮家姐妹瞬间就喜欢上了她,便齐齐应了声是,道“自当互相照应着,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呢。”
    少爷们不能在厅中久留,见完礼寒暄了一阵梁夫人就告罪让侍女领着已经红了整只耳朵的梁武成去了西厅,自己则继续和赵氏攀谈着。
    说话间同席以及邻近席面上又有一些夫人们相继来到,大家互相寒暄着称赞着各家女儿的出色。赵氏这时候往往是兴致很高的,没办法,她的几个女儿委实长得好,礼仪又学得好,所以谁见了也得夸上两句。
    这其中又有阮安梅最受夫人们亲睐,阮家姐妹生得好,但多太夺人目光让人距离感十足,不似普通家族可压得住的,唯有阮安梅秀丽温婉,观之可亲,又正是相看的年龄,所以总有夫人们上前拉着阮安梅细细打量,继而赞不绝口。
    到了巳时,各家闺秀们的作品便俱已在大厅侧面的展厅中摆好,参赛的作品一排排全部按编号摆放在了玻璃展柜中,每个作品玻璃柜外面都有一个窄口瓷樽,大家便将自己领到的珠花扔进自己喜欢的参赛作品面前的瓷樽中。
    所以好的作品通常能收到不少的精致小珠花,这些珠花都会直接送给参赛的闺秀们,给他们留作纪念。所以很多清贫的官员家眷就会费不少心思让女儿做好参赛作品,即便拿不到什么好名字,多些珠花也能是个进项。
    整个投选过程大概半个时辰,过了巳时六刻,皇庄侍女们便会请出各位夫人小姐少爷们,清点每个作品得到的珠花情况,然后把得珠花最多的前十五名再上呈给皇后以及各位娘娘长公主们审评,定魁首和前十名。
    投完珠花,赵氏和夫人们俱都回了厅中,小姐们则嫌闷,大都三三两两便一起约了去园中游玩。阮家姐妹便约了梁倚一起去东园游玩。
    皇家乞巧会来者甚广,人数众多,从皇家宗室,顶级勋贵,帝都权臣,到没落贵族,清流文官,小官团体什么的都有,小姐们很多平时宴会都不算在一个圈子,因此乞巧会并不像平时的宴会,大家会聚在一起玩,而是各自找了组了自己的小圈子或玩游戏,或赏花,或游湖随便玩。
    皇庄东园的西南角有个人工湖泊,里面养了数十只仙鹤,是京都有名的仙鹤湖,安槿旧年年岁太小,未能参加乞巧会,还从未曾见过,因此早已向往很久。她一提议,梁倚便也兴趣大起,她还从没见过仙鹤呢!
    于是阮家几姐妹便和梁倚便让侍女带路,一起兴致冲冲的往仙鹤湖走。庄园太大,几人走了几刻钟才将将走到能眺望到仙鹤湖的竹林,安槿和梁倚见到远远飞来飞去的仙鹤,都很是兴奋。刚想继续前行,却被一个有些惊喜的声音叫住,转头才发现是赵家的赵敏媛赵敏惜两姐妹和庄家的庄令熙庄令寗两姐妹,正从竹林另一边过来。叫住她们的正是四小姐赵敏媛。
    可是很明显有的人不是很惊喜。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庄令熙一见到安槿就怒瞪了过来,那眼神是恨不得吃了她,她旁边的二姐庄令寗也是用不悦的眼神打量着安槿,透露着淡淡的不屑和冷意,显然庄令熙没少在她面前黑安槿,也或者庄家人就是对阮家几姐妹不喜。
    安槿狠瞪回去,上次推她落水的账她还没跟她算,现在还敢瞪自己,她可不是什么包子。虽然赵承奕也把庄令熙往水里摁了摁,安槿却不承认那关自己什么事,自己的仇自己一定要亲手报。
    阮安梅和阮安桐也很不悦,上次庄令熙明明理亏,也没怎么道歉,就直接走了,简直太目中无人了。现在还敢瞪安槿,简直了。
    赵敏媛见双方气氛非常不友好,才后悔自己见了几个表妹一时欣喜竟忘记了那茬,有点尴尬,忙使眼色给赵敏惜,让赵敏惜上前提出陪着阮家姐妹去游湖,自己则声称脚疼,让庄家姐妹陪自己去亭子里坐坐。赵敏惜早不乐意奉承傲慢的庄令熙两姐妹,虽然自己是庶出的,却也是国公府的正经小姐,没的看那两姐妹的脸色,便很乐意的过档去了安槿姐妹这边。
    几人围着仙鹤湖又走了两刻走,不免觉得有点累,夏日天热,虽一路有树荫遮阳,身上也不免都出了薄薄的汗,便走到一处观鹤视野极佳的林地停下,见树荫下有一长桌,几只凳子,便停下休息。看仙鹤们有的抖着翅膀,有的缩着腿,有的扑腾两下,兴致大起,便吩咐了园里的随行侍女取了些笔墨点心,边吃边一人画上几笔,凑到一起取笑。
    小姑娘们巧笑嫣然,眉眼灿烂,神采飞扬,衬着夏日波光粼粼的湖面,说不出的养眼和欢快。可这一幕,却深深的刺激了另一拨路过的少女们。
    路过的这一拨人前面是四五个衣裳华丽的十岁至十三四岁的少女,后面则哗啦啦跟了七八个侍女,很明显身份不一般,因为一般的贵女在这皇家庄园每人是不允许带超过一个的侍女的。
    ☆、第26章 掐架
    安槿正好面对着来人方向坐着,听到动静便抬头去看,正好看进了来人领头少女的眼中。
    那领头少女只有将将十岁十一岁的样子,身穿烟霞色暗花云锦宫装,头上虽也只是扎了两个小髻,两边却都簪了极华丽的镶碧玺红宝花钿,衬着胸前明晃晃的流苏镶宝璎珞,实在是富贵逼人,长的不是时下夫人们喜欢的清秀模样,但眼睛大大,嘴巴厚厚,在安槿看来,不凶狠的时候应该算是可爱。
    安槿的目光对上了她的眼睛,她一怔,随即哼一声不屑的转头。这时,她身边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穿鹅黄色绣花罗纱裙的少女看了安槿她们这边一眼,便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小姑娘便恶狠狠的走到了安槿众人面前,站在长桌的另一头对着安槿先道:“看什么看,见到本郡主也不行礼,这样没有教养小心我叫人挖掉你的眼珠子。”
    本在说笑的众人吓了一跳,阮安梅急起身,她认出这是二皇子府的嫡出大郡主,便忙拉着安槿和众人一起对小姑娘行礼道:“小女见过大郡主,舍妹年幼无知,还望大郡主宽宥。”
    亏得之前国公夫人打算带安槿入宫,宫中众人关系谱都专门找人给安槿普及过,安槿听阮安梅叫她大郡主,而在宫中被称为大郡主,却没有封号的只有一个,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哼,算你识相,”小姑娘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说话的阮安梅的身上,“你们谁是阮安柟的妹妹?还是都是?哼,可还真能生。”为什么她的母妃生了她之后再生了个病怏怏的弟弟,就再也生不出来了?
    这最后一句她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想直接侮辱了赵氏,阮家众姐妹甚至赵敏惜都有点怒了。
    “小女正是,不知道大郡主有何指教?”阮安梅声音恭谨却语带冷意道。
    听出阮安梅语气的不悦,大郡主又是冷哼一声,抬起下巴对身边黄衣少女道:“小姨,你说。”
    二皇子正妃是袁太后所出咏华长公主的长女李潇君,让大郡主唤做小姨,那这位黄衣少女应该是咏华长公主的幺女二皇子妃的妹妹李湘君了。
    黄衣少女李湘君打扮也极是华丽,鹅黄色罗纱裙上金丝线绣满了金灿灿的梅花,头上已梳了少女的发髻,髻上簪了精致小巧的金丝云蝶镶白玉步摇,额上还点了梅花妆,可见是极喜爱打扮的。可惜少女脸上有几个明显的坑坑,即使涂了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破坏了本还算清秀的面庞,再对比她那身耀眼的打扮,着实让人心里就有一种尴尬感。
    李湘君不似大郡主那般嚣张跋扈,她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阴恻恻的看着阮安梅,慢慢道:“听说阮家的女孩子都生的花容月貌,美誉响京都呢,据说花街酒楼还有画像卖呢……”
    这话一出,阮家姐妹脸色都有点不好看,阮安梅最是规矩端庄,闻言便气得红了脸,出言驳道:“姑娘慎言,我们是大家小姐,花街酒楼一类的我们从未听闻也不应提及,不知谁人竟和姑娘讨论花街酒楼之事,让姑娘开口闭口就是花街酒楼,姑娘应该好生禀了家长长辈,好生打了出去。”
    安槿不禁对阮安梅有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平时最为温柔沉默的四姐也很会说话啊。其实这倒是她误会了,阮安梅不是会说话,而是她受的教育还真是这样想的。
    李湘君听了,鼻子气得歪了歪,却还是挂着笑容哼了声换了语气道:“果然伶牙俐齿,这些说不说的却都不关我的事,反正卖的也不是我的画像。只不过,你们的姐姐不知廉耻勾引了我姐夫,你们这些做妹妹的还是劝她收敛着些,不然连累了一家子的名声,恐怕个个都要做小呢。”
    安槿看阮安梅脸气得通红,嘴巴紧抿,张了又合,知道这位姐姐应该骂不出难听的反驳,遂道:“这位姑娘说这些才是不知廉耻。我们可不知道你姐夫是谁,但我姐姐正光明正大在赵太妃娘娘宫里做客呢,却不知姑娘何出此言?姑娘既然如此惦记自己的姐夫,还不如自荐枕席,省得疑神疑鬼,跑出来见个人就觉得是惦记你什么姐夫,当街乱咬乱吠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默了默,别说她们这边几个少女心里痛快,就连对方后面那几位少女都有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看李湘君气歪了鼻子脸上的粉扑簌簌掉的样子,到底忍了忍没笑出来。
    李湘君又羞又怒,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手指着安槿“你”字还没出口,却听到阮安梅不看她只是正对着大郡主俯首沉声道:“大郡主,小女三姐姐正在宫中赵太妃娘娘处受娘娘教导,万不会行任何不礼之处,还请郡主不要听信莫须有的谗言,给德妃娘娘和二皇子妃娘娘抹黑。”
    大郡主将信将疑,脸上阴晴不定,她在皇子府长大,对有些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听着阮家姐妹一口一个赵太妃,她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如果闹大了,可能会给母妃和皇祖母带来麻烦。她之前不过是看母妃曾为阮安柟的事情难过,又受了小姨挑拨,再刚刚见到阮家众人太过美丽夺目还其乐融融,忍不住上前挑衅几句而已。如果阮家根本没有将女儿嫁给父王的打算,她却也没必要和她们死磕的。
    大郡主犹疑只有片刻,李湘君便感觉到危机。就这样撤了,难道她受的羞辱就这样算了?!赶忙对大郡主道:“郡主,这个贱人竟敢诬蔑于我,侮辱姐夫,诬蔑我是小,但姐夫堂堂皇子之尊,也由得她这样侮辱吗?”
    大郡主果然怒目,瞪着安槿正待出言,她身后另一侧一个十三四岁的着冰蓝色绣花襦裙的小姐却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大郡主,稍微斥责一下也就算了,她们是太妃娘娘的侄孙女,虽说及不得太后娘娘,但闹大了终归不好看,而且万一娘娘们追其源由,反而因此作实了阮家三小姐与你父王的亲事,岂不是惹皇子妃娘娘不快?”
    这位说话的却是太后娘娘袁家的七小姐,也是太后嘱意赐给三皇子,为三皇子侧妃的娘家侄孙女。这位小姐倒不是怕事情闹大了坐实了阮安柟和二皇子这桩亲事,她是怕事情闹大了这桩亲事就要飞了,到时候转跟了三皇子,可不是要去祸害她。
    大郡主神色果然缓了缓,最后只是哼了声,冷声对阮安梅道:“算你知礼,既如此便算了。”见李湘君面有不忿,补充道,“但你妹妹胡言乱语,还是要对我小姨道歉的。”
    阮安梅见此松了口气,既如此,就让自己代妹妹道个歉又如何,便正待开口,却不意身边一个轻柔的声音怯怯道:“郡主,我们槿妹妹虽出言不逊,但却情有可原,而且槿妹妹并不知这位姐姐口中的姐夫是谁,一时护姐心切,才说错了话。这位姐姐分明是见我四姐姐容颜美丽胜于她,挑拨大郡主来为难我四姐姐,如何能再让我妹妹向她道歉?我四姐姐容颜美丽,本是天生的,女子本应重德……”
    阮安姝的话还没说话,黄衣少女李湘君已经怒极,随手就在长桌上拿起了一个砚台向阮安梅阮安姝的方向砸来,阮安姝尖叫一声,就回身扑在了阮安梅的身上护住了她,然后砚台就直直砸到了她头上,焖哑的声音砸得人心一颤,随着黑墨挥洒下来,泼了阮安姝阮安梅一身,阮安姝的身子也慢慢在阮安梅身上倒了下去。
    阮安梅也吓得尖叫一身,搂着阮安姝就不停叫:“六妹妹,六妹妹。”手触及阮安姝的后脑勺,满手都是不知道是血还是墨水,更是急叫侍女道:“大夫,快叫大夫。”
    众人都被这变故怔住了,那边李湘君却还没解气,她自己本身就是长公主幺女,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今日见拒了自己婚事的夫人竟然跑去拉着阮安梅问长问短,又想到大姐跟母亲哭诉说阮家三小姐勾了姐夫的魂,便气不打一处来,撺掇了大郡主来寻阮安梅的麻烦,却受此侮辱。相貌就是她心里最深的痛,平时谁都不敢触及,却不想今日屡次受辱,不就是仗着长得好看吗?我毁了你的容貌,看你还怎么勾人。
    李湘君早已红了眼,她砸了人,看见阮安梅焦急却更显莹光的面容心里就更堵得慌,鬼使神差拔下自己的簪子就想上前冲着低头抱着阮安姝的阮安梅脸上扎去。
    不像被突发事件惊住,眼睛都放在被砸晕的阮安姝身上的其他人,安槿却一直盯着李湘君的动作,见她拔簪冲着阮安梅的方向扎,便心道不好,一下扑了上去猛的把李湘君撞倒在了地上。
    安槿要比李湘君要小上好几岁,她撞倒李湘君就知道要趁其不意把她打得翻不了身,不然自己可打不过她,更何况这个疯子手上还有凶器。因此一撞倒李湘君,安槿不待喘气就狠踢了她几脚,然后在她抬手的时候狠狠踩到了她手腕上,在地上碾了碾,让她松了手上的簪子。
    大家都被又来的变故惊住,又被李湘君的惨叫声惊醒,大郡主已经尖叫道:“拉开她,拉开她。”然后小姐婢女们便一起涌了上去,而之前一直默不出声的梁倚早已上前护在了安槿身边,大家完全是不知道拉架还是打群架似的互扯互殴,场面一片混乱。
    ☆、第27章 先皇元后
    且说安槿姐妹们去了园中游玩后,赵氏已经有些厌倦和官夫人们的社交,正想着怎样找机会见见二女儿阮安柟,就收到了赵太妃娘娘的传召。
    当阮家姐妹和人互掐时,赵氏正在皇庄后院的一个偏僻角落的一个小院子里陪着一身素服青袍的赵太妃下棋,旁边侍立着着身着绯色梅花烟罗裙的阮安柟,相较已往,垂目侍立的阮安柟看起来气质贞静沉默了许多。
    落完一子,赵太妃有些意兴阑珊的道:“曦儿,多年未见,你的棋艺荒废了。”
    赵氏略有些羞惭道:“姑母,我已多年未曾习棋。”她这些年养育女儿,打理家务,早已少碰琴棋。
    赵氏已有多年未见赵太妃。当年她拒绝委屈自己嫁给尚为太子的今上,下嫁阮家二公子,却是逆了赵太妃的意的,赵太妃无意为难于她,却也从此不想见她。
    今天她打探阮安柟的消息,却意外的受到了赵太妃的召见,本来心下忐忑,不知赵太妃突然召见自己,是否有意主导阮安柟的婚事。谁知过来了,却又只是让她陪着下棋,一如十七年前在宫里自己陪她的日常一样。
    赵氏屡输三盘,赵太妃无趣,正待她准备起身离席之时,却有小宫女匆匆过来在赵太妃的掌事姑姑樊姑姑耳边一语,樊姑姑脸色顿变,她行到赵太妃面前,低声跟她将事情简单说了说。
    赵太妃听了又坐回了位置上,脸上倒是多了些兴味,挑眉似笑非笑的转头看了赵氏和阮安柟一眼,道:“刚刚宫女来报,二皇子府的小郡主和承恩公府的小姑娘一和阮家的几位小姐闹了起来了,据说,阮家的一位小姐还被砸了脑袋倒地未醒呢。”
    赵氏猛的站了起来,面色遽变,担心惊惧显露无疑,口中道:“姑母。”眼睛却看向了一旁来报告的樊姑姑。而侍立一边的阮安柟也是脸上血色流失,刷的一下就白了。
    在赵氏继续开口前,赵太妃截住她的话喝道:“曦儿,坐下。”又将目光调向樊姑姑和阮安柟道:“樊姑姑,你去处理一下吧,如有必要,就都把人给带回这边。柟姐儿,你也去看看,不要冲动,看着樊姑姑行事即可。”
    看阮安柟随着樊姑姑出去了,赵氏还是站着不动,似乎极想跟着一起过去,却又不敢真的违了赵太妃的意。赵太妃看她焦急不安的神情,便略带讥讽的笑道:“怎么,你觉得你过去比樊姑姑过去更有用?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难怪柟姐儿被人逼到这个程度。你放心,被砸晕的不是你的女儿,只是那个随同一起来的阮家女孩儿。”
    赵氏闻言,焦躁不安的神色褪了褪,却又脸上一白,随即又因为愤怒而慢慢涨红。
    “坐下吧,”赵太妃对着赵氏道,又侧头对之前一起来报告却尚未离开的一个小宫女道,“你把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的说一遍,包括众人的神情说的话都不要漏。”
    小宫女会意,便将事情的起因,经过,众人如何说话行事,发展到长公主幺女李湘君拿砚台砸人,阮安姝互着阮安梅被砸晕,李湘君又拔簪向阮安梅行刺,安槿撞到李湘君,直至安槿狠踩李湘君的手腕为止,说得清清楚楚,令人如临现场。
    赵太妃不动声色,赵氏却听得怒不自抑,又恨又心疼,恨不得立即就赶了过去。她本是顺国公府的幺女,赵太妃的侄女,幼时都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虽这几年受了些挫折,但一个不算得势的长公主府的小女儿,她怒急之时,内心深处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你看,曦儿,你低嫁了,心气还这样看,不过是仗着自己是顺国公府赵家的嫡女,仗着你母亲会帮你,觉得凡事只要有母亲在,就必能帮你解决。”见赵氏似不明自己现在提这个干什么,更有不服之意,仿佛说这跟母亲有什么关系?
    赵太妃慢慢伸手拿起一枚棋子,摸了两下,微讽笑道,“没有顺国公夫人幺女的身份,没有你母亲,你现在过去,是让长公主责你尊卑不分呢?还是让太后娘娘叱你教女无方吗?没有你母亲,你如何把檀姐儿嫁回赵家?现在又让我留下柟姐儿?还有这么些年,你没生下儿子,没有你母亲,别说嫁妆保不住,只怕是早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了。据我所知,你女儿们的教养,婚嫁,哪样少了你母亲的影子?”
    赵氏听得脸色青红交加,慢慢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上。
    赵太妃却没有停止,继续道:“是你母亲一直维系着你所谓的骄傲和骨气。可是你看,现在柟姐儿的婚事就已经闹到这样,被人屡次当面侮辱。你看着,后面的梅姐儿,桐姐儿,槿姐儿,你还是要让你母亲帮你忙前忙后,求这个拜托那个吗?”
    “可是你母亲年纪已经大了,还能为你护着几个姐儿多少年呢?若你母亲去了,呵呵,外家,庄家也是你的外家呢,可是你看看,她们是怎么对待你,怎么对待你的姐儿的?!”
    赵氏听得心悸,泪水终于忍不住慢慢流了出来,她有自己的骄傲,可是她的骄傲并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她颤抖着慢慢跪下,良久低喃道:“姑母,姑母……是我错了。还求姑母给姐儿们做主。”
    赵太妃慢慢放下棋子,看着赵氏,良久道:“既如此,你先领着柟姐儿回家,中秋后,和槿姐儿一起送回我宫里吧。”
    “槿姐儿,”赵氏低声重复道,猛的抬头,“不,姑母,槿姐儿她这么小……”柟姐儿是被逼无奈,可她不想她的槿姐儿和皇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你以为我让她进宫做什么?”赵太妃怒喝道,“哼,给你继续教养着,全部废了。你刚才都听到了,槿姐儿直接把李湘君撞翻在地,还敢狠踩李湘君的手腕,你确定你能安全的留着槿姐儿在家?!一个李湘君没什么,难道长公主,哪怕是不得势的,难道想废了个没有什么家世的小姑娘还不容易嘛?更何况陛下因为怀王的事,对袁太后多有内疚,很多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怀王是先皇文帝的第三子,也是袁太后的独子,少时和尚为太子的当今外出打猎时,为救当今而摔断了腿,虽经太医救治,还是跛了脚,而且后来也并没有因此让怀王留京,还是早早被打发去了贵州封地。因此当今陛下对袁太后多有容忍。
    见赵氏目光茫然,赵太妃语气缓和了下,叹道:“我知道你的心,我原以为柟姐儿是她们姐妹中生得最好的,才惹了这么多的是非。可是最近我竟听说槿姐儿才九岁,已经隐隐盖过她的姐姐们,说是有几分我的影子。”
    她讽笑了下,继续道,“呵呵,如果真这样,那也没什么,可是你母亲却很担心的跟我说,那哪里是像我,分明就是似足了先皇元后!你是见过先皇元后的,那是个什么模样,当年先皇和汉中王为她都怎样发疯,你想必也是知道一些的,你觉得生成那副模样,你想把她捆在身边,就捆得住吗?她现在才九岁,我可是听说,承奕那小子就已经为了她把自己表妹往水里摁了。”
    赵氏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想再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虽然仍是担心着急,她还是被失魂落魄留在了赵太妃处等着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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