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痛了——
    伤口痛得姜绾抽抽噎噎吸气,说不出半个字来。
    巴掌大的脸,苍白如纸。
    箭上的毒太霸道,姜绾浑身软绵无力,张嘴说话,喉间涌出一股腥甜。
    “咳咳……”姜绾弓身咳嗽,痛得浑身发抖,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深深吸一口气:“不用找太医,我有话对你说……”再不说,她怕没有机会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现在手脚快速的冰冷,整个人也轻飘飘起来,怕是没有多久活头。
    姜绾看着他魔怔的模样,皱皱眉:“我……痛……”
    镜墨澜听她的话,浑身的力气似被抽去,重重的跪在地上。
    手足无措的捻着袖子擦她嘴角的血,越擦越多,总也擦不干净。
    漆黑幽冷宛如冰魄的眸子,渐渐的似被她身上的血染红,凄厉而绝望的大喊:“来人!传太医,太医!”
    陵王带人追来,听到镜墨澜的声音,顿时加快脚步,看见姜绾血染素衣,目光凌厉的看着前方不断回头观望逃跑的献王,沉声道:“快去请太医!”转而吩咐待命的禁军道:“射箭,生死不论!”
    陵王蹲下身,想要将姜绾接过来。
    可看见姜绾目光眷念不舍的盯着镜墨澜,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终是垂下来。
    姜绾无力的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我也不知道这样好是不好,对我来说许是好的结果,对你恐怕是不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是走到这一步,以这种方式别离。我应该算是解脱了,留下你在这痛苦中。没有办法,这辈子我们都不能在一起,我也尝还不了文成侯府满门人命,你也下不了手寻姜家报复,我们都活在上一辈酿造的痛苦与罪孽中。”
    “其实我这样,也很好。我走后,你或许能够解开心结,好好的生活下去。只要我活着,你必定是放不下,想要得到我,又挣扎在仇恨中。”
    姜绾抬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动了动,到底是没有力气。
    “别再折磨自己,我已经是别人的妻。你若心中有我,便答应我,放下我们的一切,好好的生活。”姜绾说完这番话,眼前的情景渐渐的成虚影,心中蓦然一慌,连忙喊着:“王爷……”
    陵王握着她的手。
    姜绾咳出血沫,断断续续的说道:“答应我,以妻礼葬……葬之……”
    话落,再无生息。
    “绾绾……”
    “绾绾……”
    怀中的人,已经不再有回应。
    镜墨澜想要带走姜绾,被陵王拦下。
    陵王对镜墨澜如今的心境感同身受,同样是爱而不得的女人。但是姜绾对自己太过心狠,明明不想冠上他的姓氏,为了斩断镜墨澜的妄念,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他,葬进凤家祖坟。
    生怕他会对镜墨澜生出同情,放任镜墨澜将她带走。
    若是镜墨澜能够带走姜绾,恐怕这辈子会是他的魔咒。
    “她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入皇家玉牒,自然该如凤家祖坟。”陵王别开脸冷声道,吩咐人将镜墨澜请出宫。
    陵王了解姜绾的性子,她断然是不会想要人吊唁,只想走的安安静静。
    所以当夜里便抱着她出宫回府装殓,放在祠堂里,请大师念经超度七七四十九天,随后便安葬在陵王府后山腰上。
    陵王顺天命登基的时候,凤瑶来到陵王府,守灵三日。
    朝堂自新皇登基,局势动荡,明德帝大刀阔斧肃清朝堂乱臣,换进新的血液。
    而魏国公府的南宫雪从献王死后,便自请去庵庙里。明德帝也对魏国公府的识时务高抬贵手,却也夺去爵位,将他们贬回祖籍。后世子孙,仍可科举入朝。
    凤瑶离开陵王府的时候,进宫一趟,将蓬莱岛的路线图呈递给明德帝。
    明德帝收下后,表示暂不动荣王府,按照与云初的约定,三世而降爵位。
    并且,在凤瑶离京前往北疆的时候,派人护送她。
    随她一同而去的还有奉诏宣读的范忠。
    ——
    凤瑶抵达北疆的时候,京城里的消息也传到她耳中。
    听到明德帝将姜绾葬在陵王府后山,由衷的露出一抹轻笑,这恐怕正是姜绾心中所想,只是她来不及说出口。
    凤瑶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清愁。
    站在荣王府门口,凤瑶想着云初就在里面,不禁有一股‘近人情怯’。
    还未进去,云初却是带着人出来领旨。
    当看见那一抹素衣倩影,云初视线便灼灼的落在她身上。
    凤瑶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着,红晕自耳后蔓延,面颊绯红,似涂抹胭脂。
    范忠重重咳一声,二人都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跪下接旨。
    封赏、慰问的圣旨读完,范忠关切的询问道:“世子,王爷可找到了?”
    云初语气骤然森寒:“寻到了,被蒙吉关押起来。”
    “可有营救?”范忠蹙紧眉头,他是知道先帝与蒙吉联手的事,可更多机密却是不得而知。
    蒙吉对荣王的憎恨,竟是还没有要杀了,倒也是一桩好事。
    “交过几次手。”云初似不愿多谈,范忠也极有眼色,带着人告辞。
    云初清幽的目光再度落在凤瑶身上,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
    凤瑶被看的不自在,将包袱塞进他手里:“外头风沙大,还不快些进去?”
    云初握着她的手,温暖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凤瑶这一路来的忐忑与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回到屋子里,凤瑶喝几杯水,将京城里大小事全都告诉他。
    云初从进来坐下,便一眼不错的盯着她看,仿佛盯着某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生怕一眨眼,便会消失不见。
    捏着她修剪圆润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蓬莱岛可有奇遇?”
    凤瑶面色一僵,微微低垂着头,水润的眼睛盯着二人交缠的手指,露出半截白皙细腻的脖子,完美无暇得似一块美玉。
    云初不由伸手抚摸上去,滑腻的触感,令他清冷幽邃的眸子逐渐有些火热。
    凤瑶瑟缩一下,被他触摸过的肌肤,泛起一片鸡皮疙瘩。稍稍躲开他的手,软声说道:“我还有话问你。”
    云初将她抱在怀中,提着的心这才安定下来:“蓬莱岛如何?”
    见他锲而不舍的追问,凤瑶捡几样说道:“他们找我去是为了二婶的钥匙,那里的夫人很和善,我把钥匙给她,留我小住几日介绍他们的风土人情。知道我想回来了,也没有强留,命人送我回来。”
    “有人想强留?”云初敏锐的捕捉到她话里的字眼,冷声道:“你也不用留在那岛上,就算知晓风土人情又如何?”说罢,见凤瑶含笑的盯着他,眼底带着戏谑,不自在的别开眼。
    凤瑶看着他泛红的耳根,轻笑道:“去也去了,不能白去一遭。再说,我还未问你同他做了什么交易,反倒对我咄咄逼问。”
    “瑶儿……”云初紧张的看着凤瑶,放轻的语调,足以见得他为此愧疚心虚。
    凤瑶也不再逗他,软软的靠在他怀中道:“父王可有消息?我母亲也不知怎得被姜四劝通,与他一同游览大舜山河,有个消遣对她来说也好。”
    “已经知道在何处。”云初轻叹一声道:“子卿早就起怀疑,他一路暗中跟随蒙吉离开。从父王被抓开始,他一直在边界徘徊。我几次夜探与他取得联系,和蒙吉几次交手亦是摸清他们底细,原是预备今夜突袭将父王救出来。”
    凤瑶连忙从他怀中挣扎起身:“你不用陪我,快些去准备,待救回父王我们有的是时间。”
    “都已谋划好。”
    凤瑶正要说什么,这时,林副将急匆匆的进来道:“世子,大事不好,殷立夫他带人前去边界叫战,想要救出王爷,不曾想中了蒙吉埋伏,已经打起来了!”
    云初面色阴冷:“为何他带人离开,无人来报?”
    “末将……”林副将话未说完,云初却已经吩咐道:“整兵对战。”
    “是!”林副将神色匆匆的离开。
    云初对凤瑶说道:“你在这里等我,哪里也莫去。”
    “我哪里也不去。”凤瑶似承诺一般,重重点头。
    云初疾步离开。
    等待总是令人焦灼,凤瑶洗簌一番,草草用了一碗清粥,便再也吃不下。
    看着天色从艳阳天,直到暮色沉沉,凤瑶再也坐不住,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她不敢问。
    强逼着自己静下心练字,却是写了几个潦草大字。
    采芙被她晃得眼花:“世子妃,您不用担心,世子爷有勇有谋,断然会无事。方才世子爷也说了,他与蒙吉交手过,对他们底细门儿清,就算最后救不出王爷,世子爷也不会有危险。”最后嘀咕着埋怨殷立夫,咒骂他索性战死在边界,免得再害人。
    凤瑶知道云初的谋略,可心里忍不住的发慌。
    慌得她坐立难安。
    她忧心忡忡的模样倒是令采芙担忧:“世子妃,奴婢给您点安神香。您睡一觉起来,世子爷就回来了。”
    凤瑶嗔怪道:“谁人都像你没心没肺?世子在恶战,我倒是睡得安稳,旁人怕是都说闲话了。”
    屋子里的气氛随着凤瑶这打趣的话变得轻松。
    采芙臊得跺脚,来不及分辨几句,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哐当——”
    沈子卿将门撞开,云初背着奄奄一息的荣王的进来。
    采芙看着云初一袭白衣被血染红,惊得尖叫一声。
    凤瑶倒是镇静:“采芙,快去打热水。”
    云初将荣王放在床上,待采芙与婆子将热水抬进来,两个侍卫将荣王抬进净室沐浴。
    清理干净后,军医过来给荣王包扎。
    身上都是狰狞的鞭痕,蒙吉对荣王恨之入骨,自然想要磋磨他一顿,不会痛快的让荣王死去。
    云初不忍看,背转过身。
    军医包扎好伤口,对云初说道:“王爷身子骨硬朗,受了皮肉之苦,倒是没有伤到根本。喝几日药调理,伤口痊愈后便无碍。”
    荣王也清醒过来,喝一碗稀粥,道:“行军打仗几十年,这点皮肉苦算不得什么。”沉吟片刻,荣王叹气道:“让你们大家担心了,我这身伤没有什么要紧事,你母妃怕是这些日子受不少煎熬。明日我便乘马车进京,给你母妃报平安。”
    “不必如此着急,我修书给母妃也一样。”云初立即拒绝。
    “你母妃性子软,看到信也怕是胡思乱想,没有亲眼瞧见我不会安心。”荣王不容置喙道:“好了,你们也累了,都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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