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他看到了秦宽眼中的烈火,那是豺狼才有的眼神。
    太子要驯服他。
    就这样,秦宽与太子结交,慢慢学会了附庸风雅,学会了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中勾心斗角。别人狠,他比别人更狠,就这样慢慢的爬上高位,成了太子身边最忠诚的一条狗。
    再后来,他成了我的老师。
    父亲被废黜东宫之位,逐出长安时,我才十岁。
    离开长安城的那天,骄阳似火,却无法驱退我心中的寒意。他们说当今圣上长寿,我父亲等不及要做皇帝了,于是举旗逼宫谋逆。
    可惜,没有成功。
    但秦宽告诉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涂风起想扶植他的义兄李平秋上位,故而污蔑太子谋逆,诱使先帝废长立幼。
    父亲是无辜的,都是涂氏的错。
    我一直这么相信着,憎恨着,直到那一年,我见到了她。
    父亲被下令永生永世不得踏入长安一步,因此从十五岁开始,我便代替父亲进京述职。就在这一年冬天,我遇见了她。
    那个像太阳般灿烂张扬的少女,涂氏长女涂灵簪。
    十四岁的她御前献武,明明身板还很稚嫩,却倚着一柄八尺长刀,光是往台上一站,便显得气势万分。
    冬日稀薄的阳光洒在她明艳张扬的面容上,点亮了她嘴角那一抹张扬的笑,微风撩起她鬓边的长发,如丝、如线,缠住了我的眼。
    对手嘲笑她:“涂家军里是没人了么,居然让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上场。”
    她也不恼,倚着长刀勾唇道:“女娃娃上擂台不可笑,连女娃娃都打不过的你才可笑!”
    十招,她只用了十招,便将那个眼高于顶的千夫长扫出擂台。
    接下来的半天,她所向披靡,几乎所有挑战者都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她横刀而立,扬起下巴倨傲道:“还有谁要战!”
    下边无人敢应。
    看席上的涂风起兴奋的大吼:“好样儿的,灵簪!不愧是我的女儿!”
    连皇帝也惊叹:“涂风起,你的这个女儿可不得了啊!”
    我暗自握紧双拳,目光忍不住追随着她,在心中默默咀嚼着她的名字:涂灵簪。
    我想结交她。
    回封地之前,我鼓足勇气偷偷去涂府打听她,忍不住想多看她两眼。或许是我在阴暗中生活的太久,一看到光,便不要命的想要扑上去,明知会灼烧,会疼痛,却乐此不疲。
    我没有见到她,听说涂风起带她出了远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我悻悻而归,却完全没料到她是去了北燕,接回了质子李扶摇。
    从此,我的人生最后一丝光亮也覆灭,天翻地覆。
    之后每一次入京,我总是想尽办法想与她相遇,想和她多说两句话。但每次都是擦肩而过,或是匆匆打个招呼,便各自东西……她的眼里没有我。
    永远,永远,永远……
    只有她的师弟,如今的太子,李扶摇。
    我望着远处他们嬉笑打闹的背影,暗自握紧了双拳。明明脸上还挂着优雅得体的微笑,但内心早已千疮百孔……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尝到了嘴中的血腥气,却偏偏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水吞下。
    我十七岁那年,父亲知道了我的心事。
    他用儿臂粗的木棍将我揍了个半死,又将我关在阴冷的黑屋中三天三夜,没有吃没有喝,更可怕的是,没有光。
    好疼,好冷。
    父亲骂我: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仇人的女儿!
    上赶着往上倒贴,别人还不把你当回事!
    其实骂来骂去,也不过是一个字:贱。
    等我奄奄一息的从黑屋里爬出来,我的父亲却病倒了,很严重。
    临死前他拉着我的手,颤颤巍巍的想要触碰我身上青紫的伤痕,却又堪堪停在半空。
    “我儿,疼么?”他问。
    我摇摇头。
    “别怨爹。”他干瘪的胸膛发出濒死的嗬嗬声,喘了半响,才虚弱道:“你没有……那个命……”
    我流着眼泪恳求他,生平第一次对他说了谎。我说:“我不喜欢她,永远也不喜欢她。我会听你的话,求你不要死。”
    他点点头,用尽全身力气攥着我的手,声音脆弱得好像芦苇,一掐即断:“答应爹,杀了涂氏,夺回……长安!”
    说完,他鼓着浑浊的双眼死死的瞪着我,仿佛若是我不答应,他便会化成死不瞑目的厉鬼般。
    我哭得很狼狈,很痛苦,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父亲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消失,满足的合上了双目。
    父亲死了,我埋葬了他,也埋葬了曾经那个软弱的自己。
    我和秦宽利用了楼皓的妒忌,将涂风起杀死在了塞北的厚雪之中。我以为涂风起死了,我就可以借助慕容恪的势力击败李平秋父子,最后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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