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逃不过的时候,你…已经是皇上了,不可能没有子嗣。”
    宁晋笑了笑:“能拖几时是几时,我会有办法的,不用担心。”
    宁晋推着他的肩头,将他翻过来按在桌子上,手已经不安分地撩开何湛的外袍。何湛惊得不行,叫道:“外面还有人!宁晋!你…唔…放开!”
    “那叔可要忍着声了。”
    等到下午,何湛才从御书房里出来,寝殿倒头就睡,何湛再度醒来时,天已入傍晚。乌云涌动,勾锋的云尾携着风雨。宁晋处理朝政要很晚,何湛虽累,但脑子睡得糊涂,见窗外卷了凉风,他便要撑伞到外头走走。
    天还未转暖,雨下得不大,却很凉很凉,似乎再冷半分就能化成冰雪。
    何湛在外头裹了鹤毛大氅,身后低头跟着两个宫人。
    脚步不知何时拐到竹林中去,本就下着雨,这片地方愈发幽静起来,只能闻见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竹上,清脆得不像话。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见宁恪了。景昭帝还在时,宁恪已经被赐居东宫,宁晋登基后未曾过问此事,只由宁恪在东宫居住。宁晋的意思是想等宁恪成年后,就将他封出京去,让他和淑妃一起到封地居住。这已经是何湛能预见的最好的结局。
    想起宁恪,他就想到自己落在他宫里的那几本书,那是他好不容易搜集来的珍本,实在不舍得直接就扔给了宁恪。他拐了道直接到东宫,并令一个太监回去跟宁晋禀报,说他晚些时候再回去。
    入东宫的小门时正当风口,风急很多,何湛喉咙有些痒,不禁咳了几声。正叫里头练剑的宁恪听见,他收剑皱眉,抬眼望向何湛的方向,唤道:“何湛。”
    显然宁恪的心情不好,他开心的时候,见着何湛会喊一声师父;不开心的时候就直呼其名了。
    何湛说:“这么个雨天,四殿下还在练剑吗?”他走过去,让宫人给宁恪打上伞。
    他似乎练了很长一段时间,何湛一靠近他,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
    “听宫人说,今天他刚封了你做摄政王。恭喜你了,何湛。”
    话中倒是听不出恭喜的意味。何湛说:“上次落在殿下这里的书,今儿臣能取走了吗?”
    “跟我过几招?”
    何湛摇摇头:“臣都快拿不动剑了。”
    “罢了。何湛,你的确老了,比我三哥都要老。你活得还不如房岳秀,他都比你长寿。”
    何湛说:“如果殿下是想叮嘱臣好好照顾身体的话,臣感激不尽。”
    “…哼。”宁恪挥袖,又再度将木剑提起来,看上去是想再练一会儿,口上吩咐道,“去将摄政王的那几本书取来给他。”
    何湛拿到书便顺遂了意,未曾多留,跟宁恪行礼告辞。
    宁恪看着何湛,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才问了句:“何湛,你认识的人当中有姓金的吗?”
    何湛叫他问得一愣,一时想不出自己认识的人中哪个是姓金的,反问道:“怎么了?”
    宁恪却也不说了:“没什么。”
    第122章 鹿州
    选秀一事,何湛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花名册开始一封一封地往忠国公府里送,何湛从前见都没见过的官员都带着自家的小女来忠国公府拜见。
    何湛躲都躲不了,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位张大人展开的画像,上头的女子风姿绰约,乃是人间难寻的佳人——倘若真人也是如此的话。
    何湛捻动着手中的琉璃珠钏,说:“张大人,您带了画像来,本王也不好决断是不是?”
    “王爷,您的意思,下官还不懂么?”张大人笑着拍了拍手,后头跟进一个下人,手中托着个瓷盘,上卧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如意。张大人说:“早就听说王爷您对古玩感兴趣,这柄玉如意乃是西疆传过来的古物,便如这画中的佳人,天下难得一见。王爷,您看…”
    何湛吹了吹琉璃珠钏上的尘,看都没看张大人一眼:“来本王这儿行贿的不少,张大人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您倒是个最明目张胆的。”
    张大人脸色未变,脸上堆着笑,似乎富贵油膏都能从褶子里头流出来:“明人不说暗话,摄政王是个直爽的人,下官拐弯抹角,徒惹您厌烦不是?”
    “话是这样说,您之前打听过本王是个直爽的人,有没有叫人去雍州问问,百姓都是如何评价本王的?”
    “自是盛赞王爷您两袖清风,品貌端正。”不过是官场人糊弄老百姓的手段,张大人自不会当真,倒是京城传何湛的那些话还有几分可信。
    “张大人既知道,本王就不相送了。”
    张大人眉聚疑惑:“王爷…?”
    “莫不是大人是要本王唤了大理寺的人请你去喝茶,你才肯拿着你的东西离开忠国公府?”
    张大人脸色可好看,风云变幻的,最后沉成青黑。他冷哼一声,拂袖带人离去。
    何湛在琉璃珠钏上呵了口气,拿袖子将它擦得透亮。
    下人来给何湛奉茶,问道:“后头还有几个大人要见您,您看…?”
    “打发他们走吧,就说本王在金钗馆约了姑娘,没空跟他们瞎扯。送的礼照旧收下,新奇的送到宫中给皇上解闷,贵重的送到户部李大人那里去,他是皇上的人,用着省心。”
    民脂民膏取之于民,充国库而利于民。何湛心满意足地臭了自己的名声,讨了皇上的欢心。
    “宫里来的人也在前头等着,奴才提前问了问,听说是皇上要宣你入宫商议朝事。”
    “……”商议个屁!在床上商议吗?
    何湛扯了扯脸皮,说:“一并回禀了吧,给宫里的太监说本王前几日与皇上商议朝事的时候伤了神,精神疲乏,无力再理朝政,请皇上令请贤明。本王看内阁里的那几个大学士挺适合的,叫皇上好好跟他们商议去吧!”
    下人:“……”王爷您这样叫奴才回禀,皇上真得不会砍了奴才的头吗?
    下人梗着铁脖子去回禀了。
    何湛坐在椅子上歇了口气,到南阁子换身衣裳就出了府。他一袭紫衫穿得极有味道,他模样不显老,俊俏中带着些年轻公子没有的韵味,扇子随意摇了两下,总能惹得女子轻呼,秋波一浪一浪地袭来。
    偏他还极不正经,眉目间总存着情,叫人看得心驰神往,难以自持。进了金钗馆,凤娘迎上来,将一直与何湛调笑的姑娘赶走,斥道:“你呀你,怎么一来就不省心!想要藏着我这儿,可不许再逗这里的姑娘!”
    “姨,我就跟她说说话而已,看着面生。”何湛说,“又是新来的姑娘啊?”
    “刚买进来的。这一批姑娘也是可怜,听说是从鹿州逃过来的,叫人贩子诓着卖到金钗馆来。本来我不想干这事儿,看着她们着实是走投无路了,到我这儿来总比到别处好,少受些苦。”
    何湛说:“鹿州?为何要从鹿州逃过来?”
    凤娘叹了口气,将何湛引着到三楼的雅阁中去,一边同他说着:“听说是鹿州郡守的儿子患了怪病,请了很多大夫去看都束手无策,鹿州郡守不知道在哪儿遇见个大法师,法师说要拿九百九十九个雏儿的血做药引,郡守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命,暗中派人抓了不少姑娘,她们的爹娘不得已才赶她们离开家的。”
    “还有这等事?”何湛瞪了瞪眼,“这可是奇了,拿血做药引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凤娘点头道:“可不是吗?我看,哪儿是什么大法师,也不知哪里跑来的妖僧罢!没脸没皮的,净会些歪门邪道。”
    何湛听凤娘这嘴刀子,不禁笑道:“凤姨的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少拿我打趣儿!”凤娘捶了一下何湛的肩,嗔道,“怎么着?又来我这儿避难,再来可是要拿钱的了!”
    何湛张口就学上了:“您不知道那些个人是有多烦,没脸没皮的,净会些歪门邪道,总想在我这儿走后门。”
    凤姨:“…拿钱来!养着姑娘们,她们回头都供着我,敬着我;我养着你,倒净惹我生气。”
    “再也不敢了!”何湛举手发誓,“我只在这待一会儿,不如,今天我给你吹个笛子听?”
    “你倒是讨好上了,肯定没什么好事。”
    何湛油嘴滑舌:“看来我是再混多少年,都逃不过凤姨的这双眼了。”
    “说吧。”
    何湛说:“我想让凤姨替我去找找从鹿州逃过来的人,越多越好。”
    “怎么?靖国不能留着这些人吗?”
    “倒也不是,本来鹿州就是靖国的领土,那里的子民自该是我大靖国的百姓,不过鹿州郡守算不得我们靖国的人。她们既在鹿州受了罪,堂堂摄政王没有袖手旁观的理。”
    “你呀,心里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却将话说得这样好听。”凤娘扶了扶头上的钗,说,“行,你能帮则帮吧,凤姨替你去找这些人。你去管鹿州的事,倘若要跟姓谢的打交道,你可别在这事上犯糊涂。皇上待你如何,凤姨且不管,可你长这么大,大靖国的子民未曾亏欠过你,你娘虽然到最后过得不好,但她至少没选错路。”
    “我明白,凤姨。”
    凤娘笑着替何湛掸了掸袖上的草痕,说:“你也这么大了,当真…不想着娶妻了么?”
    “我一心一意待他,很多年了,未曾变过,以后也不会。”
    “傻呀你,你现在可是在为他挑选妃子…”
    何湛嘻嘻一笑:“了不得,这事儿交给我办,我哪能让一个妃子进去?!皇宫再大的门,都要给本王关紧实了!”
    “哎呀——”凤娘再狠狠捶了何湛一下,叱道,“你怎么都不着急的!”
    哪儿会着急啊?宁晋先喂给他一颗定心丸,化在心里了。
    等金钗馆热闹起来,何湛就离开了这里,外头长街的风凉如水,天上繁星点点,却要比人间的灯火要黯上许多。乘上马车回到忠国公府,没想到宫里派来的太监还在门口站着。
    下人上前来扶何湛下马车,太监也跟上给何湛行了个大礼,捏着尖细的声音说:“可算叫奴才给等来了。王爷,皇上遣奴才回来等着您,请王爷务必到宫里一趟。”
    “……”这都什么时辰了!何湛转念一想,这不是正好的时辰吗!?宁晋打得全是坏主意。
    他差点骂出声,憋着火将府中的事交代给下人,就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直往皇宫中去。
    宁晋在御书房用膳。不过到晚间他还在看折子,近来到了融冰的时候,上次水患令好几个州元气大伤,宁晋尤为关注近来的水情,所幸上次治理水患所用到的措施一直在发挥效用,未曾出什么大乱子。
    太监传唤何湛觐见,他将折子放下,扫去脸上的疲倦,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门口。
    何湛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问:“还不吃?”
    “想等叔一起。叔用过膳了吗?”
    “别看折子了,来。”何湛朝宁晋伸出手,宁晋果然放下折子走过来。
    旁边伺候的太监看着一脸郁闷,要早知道摄政王这么好使,他早该叫什么小李子小德子轮番去忠国公府请,一直请来为止。自家圣上一忙于朝事就不好好吃饭的毛病,就该让摄政王给治治。
    太监使眼色叫周围的人退下,将御书房留给皇上和摄政王。
    何湛为宁晋布菜,问道:“今儿急着召臣来可真有要事?”
    “真有。”
    “哦?说来听听。”
    “朕想叔了。”
    何湛将筷子放下,淡淡地抬起眉眼看他:“很好。”
    宁晋赶紧将筷子塞到他的手中,自己喝了口玉白羹,带着些些委屈:“这难道不算要事?”
    “算。皇上的事,都是要事。”
    宁晋瞧他心里着实窝着火,哪儿敢再惹他生气,故才老老实实地交代道:“…姜国送来了拜帖。”
    何湛怔道:“姜国?…新皇登基,按例是要来贺的。这次使者是谁?”
    宁晋小心翼翼的,生怕这个名字在何湛心里起什么波澜:“谢惊鸿。”
    “哦。”何湛点点头,“来就来吧,注意控制点场面,臣怕靖国的百姓看见他会扔臭鸡蛋,拦都拦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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