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里两个大头斗法,众舞伎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连累到他们身上。
    柳兰君扯了扯脸皮,冷笑一声。
    孙九旋下巴抬得更高,那张脸可比柳兰君、李菱和李茹茹三人绑在一起更为动人。
    “你还是不同意?”
    “呵——”
    “那好,”孙九旋眯起眼睛,“不如就让两个人比上一比,谁最终赢了,谁就能进京献艺,失败的人休得再有怨言。”
    “不如再加上一条好了。”李菱仿佛对抢了她男人的李茹茹颇有信心,信誓旦旦道:“谁输了,谁就要从这教坊里滚出去!”
    这一条就太狠了,更何况机会还是五五分的。
    不过,无论最终谁滚出了教坊,对李菱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她突然出口的言语显然是没有跟柳兰君商量过,柳兰君的脸上一阵气急败坏。
    “茹茹,你敢吗?”她扭头看着李茹茹。
    李茹茹的视线扫过孙九旋和孟湘,“呵,有何不可!”
    “那我这里也替孟湘应下了。”孙九旋立刻脱口而出。
    是呀,即便孟湘离开教坊对她也没有任何伤害,因为本来她就是开后门进来的,并未入籍。
    柳兰君将目光移到了孟湘的身上,眼中盛着冰,嘴上抹着毒,笑吟吟道:“你是她的谁?这样的赌注自然是要自己来说的。”
    孟湘看了孙九旋一眼,装作怯生生地模样,点了一下头,低声道:“我同意。”
    仿佛被这阵势吓得不行。
    柳兰君眼中划过一道光,只要她怕就行。
    她许是被不听话的孟湘气大发了,肚子里一阵翻绞,她有些难受地活动了一下脚,却一不小心“噗”的一声放了一个响屁。
    真是丢了八辈子脸!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手段
    教坊前街的一家糕饼店的后院里,窗扉半掩,熏笼上的白色烟雾如白鹤一般一头扎进云朵似的纱帐里。
    纱帐被春风轻轻扇动,露出一丝半点轻柔的呼痛声。
    “你可是又做了什么坏事,若不然怎么会如此乖巧呢?”嬴景低沉沙哑的声音慵懒地荡开。
    “哪里呀……”她的声音柔情百转,百媚千娇。
    “那是哪个说要是比舞输了要离开教坊的?”
    “嗯……是哪一个呢?”孟湘湿漉漉地望着他,“不就是景郢你的娘子说的。”
    他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她两手捏着被角,藏进被子里像是怕极了,怯怯问:“难道你舍得惩罚你的娘子吗?夫君?”
    简直可爱迷人极了,直把嬴景迷得五迷三道,哪里舍得罚她,罚她简直比罚他自己还来得让他心疼。
    嬴景将她同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口气软的不行。
    “你可就捏住我的七寸了。”
    孟湘笑个不停,一头拱进了被子里,嬴景扬着嘴角去抓她,两个人在床上嬉闹了一阵,直把床榻弄得不成了样子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手。
    明明她也累的不行,还撩拨他——
    “你是不是不行了啊,要不然喝点什么鹿鞭酒、虎鞭酒?”
    嬴景气得揪着她的下巴,凶狠地吻了上去,就像是烈的酒,凶的火,野的马。
    孟湘安静下来,深深地望进他的眼中,那一瞬间的痴迷让死死盯着她的嬴景察觉个正着。
    石头到底是被他给暖热了。
    没有什么比心意相通更让人飘飘然了。
    直到为她梳妆的时候嬴景还一直是一副恍惚的神情,整个人懒洋洋的,身子骨都化了。
    为她描眉的时候,见她脸上的鸳鸯枕痕,他便贴在上面细细地吻着。
    孟湘扬眉看他,“你太粘人了。”
    “难道怨我吗?”他的声音低的近乎呢喃,他整个人简直像是被她下了什么相思蛊一样,恨不得挤进她的身体里,融进血脉里,一时一刻都离不了了。
    好歹他还没有忘记正事——
    “你不必怕他们,有我给你撑腰呢。”
    他恨不得她仗着他的势无法无天,他拼死拼命夺得权力和富贵,不就是为了荫及他的娘子嘛,若不然还有什么想头。
    嬴景的话无疑是给了她个保证,也是告诉她,若是她有所损伤,青州教坊那几个可是一个也逃不掉。
    “对了,”孟湘揪着他的衣襟,忧愁道:“萧陵认出我了,他还要见景郢。”
    嬴景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吻遍,才道:“我来处理,他既然有胆子见,那就没命回了。”
    权势在那里,武力在那里,他处理问题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仿佛这天下所有人都不过是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这是王者的气势。
    见她的表情有些不对,他才笑着吻了她的侧脸,“我开玩笑的。”
    孟湘弹了他的额头一下。
    嬴景眉毛扬起,摸着额头笑了起来。
    孟湘与情郎幽会过后,便拎着一包滴酥鲍螺慢悠悠地走向与玉娘约好的茶馆,茶馆里有个台子,上面正跳着杂剧艳段,玉娘则倚着一张桌子随手拾掇着干果津津有味地听着。
    “玉娘好享受。”孟湘自她身边坐下。
    玉娘笑起来,“从你的来信上我便猜到了,既然马上就能够报仇了,如何能不享受?”她身子朝后一仰,大模大样地翘起脚来,自在极了。
    “不过,你可不能放松警惕,尤其是吃食要注意……”她絮絮叨叨地提醒,并从另一张椅子上拎起一个蓝底白花的包袱递了过去。
    “我吃饭的家伙事儿可都在里面呢,你就拿去让他们开开眼!”
    孟湘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镶缀着玉石的腰鼓,她抬头看着玉娘,轻声问:“你真觉得用你的舞打他们的脸也就够了?”
    玉娘捂着嘴娇笑,“听你说他们都舞不起来,对比起来,我这个被赶出来的还要好些,没有什么比美人迟暮更让女人害怕惊恐的了。”
    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说起来,帮你的那人也真厉害,不但可以让你不必入籍,还能改你的牒上的记录。”
    孟湘淡淡一笑。
    “不过你也确实不显年龄,否则在教坊这些大眼小眼的视线下怎么也得戳破了。”
    玉娘双手放在桌子上,随着台上传来的鼓声轻轻敲击着桌面,忧心忡忡道:“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可一定要放在心上,不要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也不要一个人出入,教坊里的肮脏手段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你放心,我有人保护。”孟湘温声安抚,“更何况我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吧。”
    经过玉娘提醒后,孟湘准备比试的这几天都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练舞,偶尔会有些人来冷嘲热讽几句,可见孟湘不接招,又忌惮她的后台,便也只能悻悻离开。
    李菱也曾带着柳兰君的意思来了一次,说明柳兰君还是看好她的,要是孟湘跟着她,以后会更好的。然而,孟湘冥顽不灵,她便出言威胁道:“你晓得教坊里的规矩,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将冷冰冰的视线滑过她的双眼、脸颊直至双腿。
    孟湘的腿不自觉缩了缩,一下子就被她的视线惹怒了,上辈子就因为双腿的缘故她中断了自己的舞蹈梦,如今,他们若是还来这招,那可真就撞上枪口了。
    孟湘的双眼就像被寒冰冻住的火焰,冷冰冰地笑了,“那可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李菱的眼睛中像夹裹了一层褐黄的油污,在黑色的眼珠子中或隐或现,她笑了一下,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
    “愿老天保佑你吧。”
    然而,从这天开始孟湘就发现自己被孤立了,对于这种手段她感到好笑多过担忧,又不是小女生,谁会为了别人不跟你好了这点小事挂心呢?
    孟湘撩了撩头发,准备去端菜,却发现菜都被盛光了,饭堂里的人也没有几个。
    “那个……你若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吃我这份吧。”一个怯怯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那人正是被孟湘扶过一次,为人一向懦弱老实的关楚。
    “那我就不客气了。”孟湘笑吟吟地凑到她的身边坐下,低头一看菜色,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这是你自己盛的?”
    关楚抓着筷子摇摇头,一五一十道:“我来的时候就没有饭菜了,不过剩下的都盛好了,前面的都被拿走了,这是最后一份了。”
    孟湘一把抓住她准备伸筷子的手,视线在饭堂里剩下几个身上溜了一圈,那些人一见孟湘看来,便都心虚地去倒剩饭准备离开了。
    然而,这些人的饭菜几乎都是原模原样的,被完完整整地倒进了泔水桶中。
    “怎么了?”关楚傻乎乎地问。
    “没事。”孟湘松开手,单手支着下巴,认真地盯着她的表情看。
    关楚一脸莫名所以,她盯着孟湘看了一脸,又夹起盘子里的菜准备放进嘴里,孟湘却突然伸手将她的筷子打掉,那口菜也落到了地上。
    饶是关楚一贯好脾气,此时也不免有些烦躁,大清早饿着肚子,好心邀她共食,结果还被她一而再再而三无礼打断。
    “孟九娘。”关楚的声音软绵绵的,但那眼神就像是被逼急的兔子。
    孟湘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手掌按在她的肩膀上,挨近她轻声道:“不要吃,饭菜有问题。”
    “哎?”关楚吓了一跳,立刻就要跳起,孟湘却死死拽住了她。
    “若无其事就好,不要让那些人牵连到知道真相的你。”
    关楚低下头,死死抿紧唇,嗫嗫道:“对不起。”
    “你可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她抬头看去,孟湘对着她微微一笑,却大声道:“着东西简直就是狗食,哪里是能够入口的,太恶心了!倒了倒了,我请你吃好东西去。”
    关楚的眼睛更红了,她含胸低头,轻轻应了一声。
    孟湘笑眯眯地半揽着她,将那盘菜倒进泔水桶中才终于放下心。
    果然,柳兰君她们是要给自己点颜色看看。
    等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不免也担心落单的时候会不会遭遇什么突然袭击。
    正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石子路前方传来,孟湘谨慎地望去,脚步后撤了一步,若是见情况不对便要立刻逃跑。
    “孟湘!”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听到这个令人感到安全的低沉男声,孟湘随之松了一口气。
    文抱璧从前方跑来,汗水从额头上滴落,他神情惊慌,那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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