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那根弦被拨得嗡嗡作响,他咬紧牙关把手抽离,用力摁在她的后腰上。她讶然看他,然后仿佛明白了他的用意,把身体更紧密地靠过来,一副任他予取予求的样子。
    他努力平稳气息,“上知道臣是男人。”
    她点点头,“我知道。”
    “臣是个正常的男人。”
    她笑他痴傻,“你若不正常,我要你干什么?”
    “那你这样……是想加重臣的病情吗?谁说体谅臣房事不节的?既然如此就不要撩拨臣,让臣好好养病不行吗?”
    她啊了一声,“好好好,终于说实话了!你究竟和谁不节了?是那个魏女,还是和府里的侍婢?你太没良心了,我为你清心寡欲,你却在府里胡来!”她说着捂住了自己的脸,“你不是人,我要将你送到北地,犒劳那些官兵去!”
    她又开始胡搅蛮缠,他对她简直无能为力,“我说了我没有,你就这么不信我的话?”她还在蹬腿,咚咚在寝台上打挺。他压住了胳膊压不住腿,眼看她要哭了,一霎儿火气都上来了。
    “可是惯坏了你,你这么无理取闹?”他恨得咬牙,索性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若不是我病着,我就要……”
    扶微心里暗暗欣喜,“就要如何?我知道,你对我早就心怀不轨了,你面上正经,其实满肚子男盗女娼,这回是要借题发挥了吗?那就来吧,我与相父生皇嗣。”
    生皇嗣,欢愉一夕,后面的事哪里那么容易处置!在外人看来,这当口正是他们为夺权闹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假设少帝忽然就此不现身了,难保楚王不会率领十二路诸侯冲进章德殿要人。大腹便便的,即将为人母的少帝,实在让人不敢想象。最坏的结果可能就是人头落地,源氏几代帝王构建的江山,怎么能够落入妇人之手!
    她是小孩子脾气,满脸期待,悄悄扒开了自己的交领,露出玲珑的锁骨。那凝脂似的皮肤灼伤他的眼,他发现自己移不开视线,挣扎了良久颓然松开她,懊恼地裹起锦被,把自己裹得蚕茧一样。
    扶微有些不悦,气呼呼坐起来,扯了扯领子道:“我明白你的忧虑,我也知道时机还不成熟,又不是不能补救……”
    她是指用药吗?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上知道得太多,太不矜持了。”
    她噎了下,承认他说得对,然而终究意难平,怨怼地瞪着他道:“如果我矜持,还有今日吗?你食古不化,整天就知道教我做人,从来不会疼爱我。”
    他直皱眉,“我怎么不疼爱你呢,这样也是为你好。”
    她垂眼一扫,“所以就把被子全裹走了,叫我睡在外头?”
    她不懂,他总得需要一点时间来冷却自己,若是让她发现了什么,岂不尴尬?她和寻常姑娘不一样,连乾坤都能独断的女孩子,那点身体上的秘密,她完全可以无师自通。
    他深吸了两口气,只得张开臂膀,“过来。”
    她还想佯装生气,可是他对她一笑,她就憋不住了。很快靠过去,乖乖偎进他怀里。
    丞相觉得有必要约法三章,“可以说会儿话,但是不能动手动脚,能答应臣吗?”
    睡在一张床上只为聊天,他可真够呆的!不过他到底还在发热,闹得太过了万一受凉,那可要坏事的。
    她嗯了声,双手摁在他胸上,咧着嘴冲他笑,“我会听话的。”
    他叹了口气,将她掬起来,终究是个孩子啊,柔若无骨的身子,轻盈而温暖。
    “臣想与上谈一谈聂君……”
    她没等他把话说完,立刻表示反对,“你别说什么二夫共侍一妻,我不答应。”
    有时候所谓的以大局为重,也不是什么中听的话。她总是害怕,怕这感情会如昙花一现。她昨夜做梦,梦见的是十年之后,她还是老样子,而他已经同别人成婚,有了儿女。陌上相见,错身的时候他不过对她轻轻颔首,说陛下如今山河在手,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了吧?
    她看着他,既熟悉又陌生,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和她相爱过,曾经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她失魂落魄,“相父安好?”
    “臣安好。”他轻描淡写地应她,然后两个孩子在远处大喊阿翁,他向她揖了揖手,缓步离开了,那情景,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知道自己会坚定不移,只怕他放弃,所以他一本正经说要谈谈灵均,她就隐隐觉得恐惧。
    他的眼神怨愤,又有些惊讶,“二夫共侍一妻,你想得倒很美!上可是动摇了?毕竟与聂君接触也不是一两回。”
    她调开了视线,嘀嘀咕咕道:“胡说,我从来没有动摇,是你自己吃醋了。你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让我娶了黄钺的女儿,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他那时确实有将灵均作配她的心,可是他不会预测将来,如果早知道自己会走到今天,哪里会容许彼此之间多出一个人来。有苦难言,既然发生了,只有想办法尽力补救。
    “明日起,少让他踏足路寝。那是帝王议政的地方,他身为皇后往来过多,一则惹人非议,二则乱了他的心神。”
    扶微道好,“我已经同他说了,此后让他装病。他曾经同我提起过,皇后名义上还有个弟弟,想让我加他侍中,日后报效朝廷。”
    丞相听了淡淡一笑,“他是想报效朝廷,还是想留在陛下身边?陛下的意思呢?”
    扶微说:“我听你的。”
    “瞒天过海需永除后患,一眨眼的工夫尚可以搪塞,但若天天在面前招摇,早晚是会露馅的。他的事,你不必再管,一切有臣处置。”他皱着眉道,“长秋宫,若无必要也少去。”
    “可是我得临幸皇后啊,否则岂不让人说我无用?”
    他简直是一副你欠揍的眼神在看着她,“姑娘家家,这方面哪里来这么强的虚荣心?叫人觉得你有用,你就真的有用了?”
    她献媚地笑笑,“当然不是,你说我有用,我才有用。”
    他听后稍稍平衡了点,复斟酌道:“记录帝幸的是彤史,彤簿上怎么记载,也不是不能更改的。回头臣自有主张,这事陛下也不需过问。”
    这就是要将皇后打入冷宫了,果然情敌下手就是毫不留情啊。她迟疑道:“太对不起灵均了吧?好像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他垂眼看她,“难道陛下真想让他任侍中?为了补偿冒这么大的险,值得吗?”
    她啧啧咂嘴,“同我躺在一张床上,说话还如朝堂上一样!我知道了,全照你的意思办就是了。”说着探探他的额头,好得很,烧好像退下来了,难怪又有气力长篇大论了。
    “还有一桩事,臣听说上官侍中将盖翁主接入关内侯府了。”见她嗯了声,他复又问,“陛下觉得这是好事么?”
    好事自然算不上好事,如果长主已经窥破了她的秘密,未必没有同盖翁主说起。再有一个月便十三岁的孩子,怎么都算不得无知了。她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懂得算计如何从他手里拿回批红的权力,琅琅再单纯,一句皇帝陛下是女人,就足以令她万劫不复了。
    “我已经派人日夜看守关内侯府,照因公务繁忙,新建的府邸没有好好填充仆婢,我调拨了几个信得及的中黄门入他府中照应。翁主是独自一人进府,连傅母我都命人替换了,应当不要紧的。”
    他轻轻扯了下唇角,“陛下终究还是儿女情长,盖翁主年纪尚幼,暂且不得不委曲求全,待日后一旦抖露出来,便是滔天巨浪。到时候上如何自处,上想过没有?”
    她怔忡看向他,眼里有惊惶,“你的意思是斩草除根么?”
    “臣一直是这个主张,可惜你不听我的。”
    扶微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脾气,可对于琅琅,她始终觉得下不去手,“再待两日吧,待长主那里有消息传来再说。”
    她想拖延,结果他一语道破了天机,“定阳长公主一薨,盖翁主势必守孝三年,和上官照的婚事势必压后。到时候盖侯要将她接回朔方,上有理由留下她吗?”
    这下子她是彻底傻了眼,讷讷道:“我竟没有想到……”发现果真无路可走了,心里又气又急,捶打了他好几下,“你真啰嗦,闹得我七上八下的。”
    他白挨了打,揉着胸口嗟叹:“如今我的境遇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换了从前,料你也不敢这样待我。”
    “这就是外人和内人的区别。”
    他又蹙眉了,不屈道:“什么内人?谁是内人!”
    扶微原本想说你的,一想又怕气极了他,他跳起来这就回相府去,便做小伏低地指指自己,“我是内人,我是。”
    这个样子,多像昏君无条件妥协宠妃的路数,只不过这个宠妃势力太大,她奉承拍马甘之如饴。
    丞相一手揽着她,两眼定定看着帐顶,沉吟了半晌道:“早做准备为宜,事情不日就要出来了,若没有对策,到时候难免被动。”
    “我只是担心,长主和翁主先后离世,盖侯会怎么想。”
    他哂笑了一声,“自古以来死于明争暗斗的人太多了,真正能够申冤的又有几个?谁敢妄动,便给了朝廷撤藩的理由。盖侯就算势大,不过沧海一粟耳,与合国之力相抗,还早了些。”
    是啊,最坏的结果大不了鱼死网破,可是细想起来,所有的错都在她身上,“若我小心些,就不用白白填进去那么多条人命。”
    他见她自责,捋了捋她的长发温声安慰她,“上不该这么想,怪就怪人人有私心。倘或长主愿意视而不见,没有火急火燎赶回封邑去,断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你我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一步踏错粉身碎骨,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命,没有谁对谁错。”
    他在她头顶上说话,胸腔嗡嗡的鸣动,让她感觉踏实可靠。她紧了紧手臂,用力搂住他,不知什么时候四条腿纠缠在一起,宽松的中裤翻卷到膝盖上,她在他的小腿间蹭了蹭,“相父腿上好多毛啊!”
    他失笑,“傻子!”
    她仰起脸,帐外的烛火灭了大半,残留的几盏难以提供照明,他的面容渐渐陷入朦胧中。她眯起眼,努力想看清他,“如淳,你好些了么?”
    仿佛和她厮混在一起,有加速药力发挥的功效。他感觉了下,头已经不疼了,呼出来的气息也不再灼热了,便嗯了声,“明日应该可痊愈了。”
    漏刻滴答的水声在殿里不紧不慢地蔓延,她咽了口唾沫,咕地一声轻响,这是狩猎时才会发出的渴求。他心头绊了下,“怎么了?”
    她说没什么,“我好像应当起身了,当真这样过夜,恐怕传出去不成话。”
    她恋恋不舍从他怀里脱离出来,虽然眷恋,终究不能太过肆意了。丞相一瞬有些怅然,细想想委实也太快了些,这一日千里的进程,会令一切都变得不自然。
    他从妆蟒堆绣间支起身,她说不必,“你躺下。”自己慢慢把刚才卸下的东西一样一样穿回去,绾好头发捧起梁冠,回身看他,那个迷茫的轮廓依旧在那里。她忽然弯下腰亲他,吻之不足,轻扣他齿门。这种事好像不用谁教,自然而然便会了。然后便是致人死地的晕眩,深入再深入,到最后两腿支撑不住身子,重又倒了回去。
    他气喘吁吁,“我还没好利索。”
    “过给我我也愿意。”两手一扣,在他颈后交错,织金的大袖瑟瑟摇摆着,她说,“你再亲亲我,像刚才那样。”
    不再浅尝辄止,原来吻也有好多种。丞相食髓知味,近乎贪婪,她暗暗窃笑,他紧追不舍的模样可同殿上不搭调,她好喜欢。
    意乱情迷,她忍不住轻叹,他把唇移到她颈间,本以为还会发展出些什么来,可是没有。他急促喘息,然后渐渐平息下来,大概自觉丢人,放开她的霎那还色厉内荏地警告她,“臣可不是好惹的。”
    她羞怯地捂住了脸,“朕的清白没有了。”
    他停在那里,昏暗中一双眼睛温柔地看着她,撩起她散落的发,在她耳根吻了一下,“臣会负责的,请上放心。”
    第50章
    殿里太暗,会让黄门以为他们睡下了,这样不好。亲过了一遍,她心满意足穿戴整齐,摇摇晃晃迈出去吩咐:“把灯树点起来吧。准备好热茶,听着君侯半夜传唤。偏殿的那张独榻搬到内寝来,今夜我要陪寝。”
    少帝一声令下,宿值的黄门立刻有条不紊承办起来,她就站在那里,看着四个人把榻搬进殿,起先离寝台有点远,隔着一扇屏风,她努了努嘴,“近一点儿,那么远如何听得见君侯说话?”
    小黄门应了声诺,忙使眼风命人往小寝里运,运至帷幕前停下,回头看少帝脸色。帝不悦,又努了努嘴,“夜半起来侍奉,要跑这么长一段路,朕会着凉的。”
    于是再往里搬,放在离寝台五步远的地方,不害说:“主公,还要近点儿么?再近可就上寝台啦。”
    扶微瞪了他一眼,嫌他多嘴,然后假惺惺道:“相父病中,依旧心系社稷,实在令我感动。今日先不谈政事,相父好生养病。”
    丞相卧在帐后,嗓音平平,无波无澜,“臣得陛下垂询,僭越高卧龙床,栗栗危惧,不胜惶恐。臣乃小疾,尚可自理,求陛下及早安置,莫再折煞臣了。臣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看,配合得多好,连扶微都要被这君臣情深的戏码感动了。她说不不不,“我自小受相父教诲,相父身强体健,我无处回报。现在相父染病,宫人伺候终究唐突,还是我亲自侍疾,才可令我安心。”
    本以为他会再推辞一番,她也想好了应对的说法。谁知他沉默了下,说了句“也罢”,就再也不吭声了。
    果然耿直省时,速战速决。她讪讪笑了笑,明早的传闻大概会从君臣苟且改成权相狂妄了,丞相真是处处顾念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夫君,好父亲!
    她摆摆手,跪在榻前熏被褥的侍御得令,纷纷躬身退了出去。她重又把衣冠逐样脱下来,边脱边想,为了享受片刻的缠绵,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的嗓音幽幽传过来,“陛下上寝台吧。”
    她说不了,“明早人来人往,起晚了以为你我共度春宵,以至君王不早朝。再说你在我身旁,我怎么忍得住不下手呢,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他听后很难堪,便不再坚持,坐起身把垂落的床帐挂在银钩上,这样即便相距几步,也看得见彼此的脸。
    扶微躺下,伏在厚厚的锦囊上,他面朝她这里,遥遥相望,也觉得这冬夜温暖如春。
    “要盖好被子,别让凉风灌进被窝里。”
    她嗯了声,“你今日受累了,快睡吧。”
    眼巴巴对望不是办法,她先阖上了眼,他依然还在看着她。有时两下里比较,会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爱得比她深,或许她随时可以从困境里挣脱出来,他却不能。
    一夜北风紧,他睡得不很沉,中途听见她翻身的动静,一会儿下榻爬上寝台照看他。他有意不睁眼,她摸摸他的额头,替他掖好被角,便又退回去了。
    第二天自觉好得差不多了,收拾妥当准备回相府。殿门一开,铺天盖地的白撞进视野,她在他身后,他听见她结结实实倒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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