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是你吗……商陆……是你对吧?你果然来了!!”
    陈永明这个前几天还给他脸色看的老东西这会儿就和见了亲人见了党似的了,晚饭都没吃就过来,背上还有重伤的蒋商陆心里其实很不想搭理他,但是还是提高声音略有些懒散地回了句是的陈老,您别着急。
    而像个丧心病狂的绑匪一样把手上一把年纪的萧骜掐的话都说不出话来了,眯起眼睛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操控着行动科在场所有人的蒋商陆随手就将一朵开在他手指上的罂粟花把玩了一下,接着才抬起头往夜色之中的一个方向吹了个口哨笑了笑道,
    “亲爱的,来帮我个忙,我进去一下。”
    听到他这么说,宗明苑和萧骜的脸色都有点古怪,但当他们亲眼看到那个面容出尘俊美的青年从夜色中走出来缓步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又居高临下地站定到萧骜面前的时候,包括萧骜在内的所有人顿时都有些不敢喘气了。
    “好久不见。”
    闻楹的脸色看上去很淡漠疏离,俯瞰着萧骜的眼神也相当冰冷,呆呆地坐在地上萧骜表情茫然地张了张嘴,被蒋商陆刚刚刺激的神经还在隐约作痛着,但是没等他开口,闻楹就忽然用没比蒋商陆刚刚轻到哪里去的力气狠狠地掐住了萧骜的脖子,又把他一下子提到自己面前眯着眼睛冷冷道,
    “您还记得……您有个死不瞑目的女儿叫萧红吗?”
    “我当然记得阿红……我可怜的女儿……你是阿楹……阿楹……我是你外公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萧骜如今倒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了,衰老枯萎的脸上又是茫然又是哀求,但闻楹却知道伪装自己本来也是这个人最擅长的东西,至少现在想想,他可歌可泣的一生里真的很少有人能看穿他的真面目,无论是成为英雄前的萧骜还是成为英雄后的萧骜。
    而想到自己从闻天明嘴里听来离奇的身世,原本身体还算健康却被透支了生命力的萧红,萧山上的茭白对自己哭泣着说的那些话,还有他十几岁时那莫名其妙好像要断了他生路的那场山火,蒋商陆刚刚一点点被自己逼问出来的他所受过的羞辱,闻楹的脸上便没有一丝温情,只充斥着他从未在人前占线,却真真实实存在的狠与恨。
    “我当然认识你,正是因为我认出了你,我才格外想亲手杀了你,你对我妈妈做的,你对蒋商陆做的,我杀你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不过我知道你最需要的不是死,所以不用我送你亲自下地狱,你自己很快也不会想活下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闻楹的话让人听上去不寒而栗,萧骜心里有点忌惮他的身份,不敢随意冲他发火,但是被这么对待,还是让他心里憋着火有点没处发,而看他这面容扭曲地瞪着自己的样子,闻楹只俯下身眼神平静地看着这个年迈的,可怜的,还瘸着腿的老人淡淡地开口道,
    “你认识姚东林吗。”
    完全没注意过这种小人物萧骜茫然地摇摇头。
    “恩,只是个小人物,没有刘常卿的胆识,也没有陈永明的远见,更没有萧骜老先生的步步为营和比谁都要狠辣的野心,不过却是个很难得的好人,他是最底层的户籍登记员起家的,之前做这个工作的都是一些蔬菜水果,在你们三个所谓的时代领袖忙着勾心斗角的时候,他这个真正的老好人拼着命去救过蝗灾,和你一样断了腿还没有得到总部的嘉奖,气的差点辞了职,但同年他妻子下岗他没办法就硬着头皮干了下去,可是他没有因为权势依附过刘常卿,也没有听从过陈永明的命令,更没有成为你萧骜的同谋,所以我现在打算给他一点他应得的东西。“
    听到这儿,已经开始脸色大变了,歇斯底里的萧骜大吼大叫着我有闻天明的支持,我有行动科,谁也奈何不了我,是我亲手抓住的陈永明,我是红棉树萧骜,谁能奈何得了我。
    说了一半又开始抓着闻楹的手一声声地质问着,你为什么不帮我,我是你外公啊阿楹,你看看我啊,你现在这是要干什么,你疯了吗,可闻楹从头到尾只是眼神冷漠地看着他的表演,半响才淡淡地回答道,
    “我唯一该感谢你的,就是你果然无比了解你研究了一辈子的阿姆莎神树的生长习性,真的用你人为创造的一生苦难造就了现在这个我,可是你算错了一步,我从某种意义上说根本不是闻楹,我只是那颗无比艰难长大了的种子,所以别再用这些你自己都不信了的傻话来试图感动我了,再惹我生气我就真的要送你上路了,萧老。”
    说完这话,闻楹也没去管地上坐着发抖的萧骜,将已经完全绽开的一树火红色的凤凰树的枝干散布开来,又把麻醉快失效的所有行动科的人都给好好地控制了起来,只是闻榕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打不通,无奈之下他只能联系了自己的前大嫂过来收拾残局。
    做完这一切他走进了蒋商陆刚刚走进的屋子,当看到心口已经被掏空,身上完整的皮肉都没剩下多少的陈永明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而双手沾满血迹的蒋商陆则一动不动地一个人坐在那里之后,停顿了一会儿闻楹先是慢慢走到他边上蹲了下来,又平静地看着他不再呈漂亮的鸦黑色而是显现出红玛瑙色的眼睛淡淡地问了一句。
    “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
    “……虽然我很想把我现在的这种感觉,理解我为你今天故意不给我吃晚饭造成的,但是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有点想进食了。”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神情萎靡的蒋商陆说完主动凑上来轻轻地吻了吻闻楹,可这一次身为完全天敌关系,甚至是绝对对立面的他们却不再会感觉到对彼此有任何排斥反应。
    而想到这儿,眼神平静的闻楹只用手掌抚摸了一下蒋商陆已经被自己缝合好的背脊,又回吻着他的嘴唇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可他们的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想起了几小时前他们在六条胡同发生的事情。
    ……
    “我已经是人了,虽然我本来也早就死了,但你马上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着急躲开你了,凤凰尊,等时间一到,在面前的这个人会变成你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如果你还不愿意相信,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的名字……叫第二岁。”
    蒋商陆脱口而出的话和他手臂上的那些黑色苔藓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子,扎得闻楹的脸色都弄得难看地沉了下来。
    但是被逼得这份上的蒋商陆今天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了,所以他只是神情黯淡地扯了扯嘴角,又把自己的袖子放下才慢慢开口道,
    “我以前一直没搞明白岁这种东西是什么,所谓的十修罗又到底指的是十种特定的植物种类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可是过去半年来我通过萧骜接触到了一些你母亲曾经的手稿,自己粗糙地往后翻译了一些之后,就发现了一点让我觉得比较意外的东西。”
    “你可能已经知道微生物也是有进化成人的可能性的了,因为在阿姆莎后一百二十三页的内容中也提到了这点,而里面还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词汇,叫高等生物性,地球上的任何一个物种体内基因都含有这种高等生物性,高等生物的外部特征就是人,内部特征就是智慧生命的思考方式,但是根据各物种之间习性的不同,其实又有相应变化,而动物,植物和微生物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造物给了动物,植物和微生物一模一样的起步点,动物着重选择了大脑进化,植物着重选择了物种基因保留,微生物两个都没有选择,把第一次进化的火种完全放到了繁殖力和寄生上,再通过掠夺动物和植物的躯壳来达到自己的二次进化。”
    “所以岁就如同你在植物链中的地位一样,他是一种具有微生物多样物种特性的高等微生物,只是因为微生物的第一次进化方向异常,他不具备主观性智慧,只能采取力量守恒定律选择植物体热量最高,最强大的修罗,也就是他培养的天然培养基寄生……”
    “但陈永明这样的岁其实还很弱小,因为他病变的还不够彻底,身上的岁也不够多,你有注意到他总是在生病了吗?他根本没有所谓的免疫力,一点伤口就能引起败血症,肺部还有严重感染,身上到处都是烂疮,而且他从来不吃药,也不去医治自己,因为他就是想让自己得得病越多越好,这样他才能变得强大……”
    说到这儿蒋商陆的脸色微有些无可奈何,但看向抱着的闻楹时他还是努力地笑了笑,接着才揉揉自己的眉心缓缓开口道,
    “所以如果萧骜这次不出来阻止他,很快他就要放弃首都这个放射中心地带,把自己的眼光往更远的地方放了,可萧骜也清楚岁的传承性问题,那么他今晚杀了陈永明之后,势必要轮到我身上了,小桃现在人在十三号疫苗的身边,我给他们寄了一封信,大概会在一个月后达到,信里完整地说明了这一切,所以我死之后就不会再有新的,会产生灾难的培养基出现,小桃会和十三号在得知真相后帮助政府和你继续对抗微生物的进化,到那时没有了岁这个首领,微生物的进化也就失去了指挥者……”
    蒋商陆的计划一听就知道已经想了很久,充满了他一贯把什么事情都想到最坏,永远用自己来垫后的坏习惯,把闻楹搞得更想和他发火了。
    可是他自己也清楚,无论陈永明今天晚上死或是不死,一切都会向着他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身为第二岁的蒋商陆会成为岁似乎是一个已经不可挽回的死命题。
    这让他又一次陷入了为什么不早点发现蒋商陆异常的悔恨中来,更甚至当他此刻抱着怀中瘦得见骨的男人的时候,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闻楹都有点难受地说不出话来了。
    “……我永远不可能杀了你,你别做梦了。”闻楹看着他。
    “恩,我相信你。”蒋商陆照例是轻轻地笑着回了一句。
    而听到他这么说,嘴唇抿着的闻楹没有立刻回答,但想到蒋商陆待会儿肯定还要去做的事和自己必须要对他做的事,他还是在松开自己的手后把蒋商陆整个人推倒在床上,接着就将床帐上的一根红色细绳随便扯下来,又把躺在床上的蒋商陆的手脚给分开强行地捆住了。
    而被他这种举动弄的一愣,急红了眼睛的蒋商陆刚要坐起来厉声问他你这是想干什么,他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衬衫被粗暴地撕了开来,脸也被闻楹给蒙了起来。
    接着伴着一阵浓烈芬芳的,属于凤凰花的醉人香气,脸色苍白的蒋商陆只猛地听到自己的上方传来了某种像是树干被硬生生折断的可怖声音,接着笼罩住他的这棵树也用低沉颤抖却意外很温柔的声音对他缓缓开口道,
    “有点疼,稍微忍一忍。“
    要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蒋商陆也是白和他在一块那么久,但他的手脚被捆着完全动弹不得,所以半响他只能在压抑地一声呜咽声中用手抓紧了暗红色的床帐,却挣脱不开闻楹对他的这种禁锢般的控制。
    而当鲜红色的血液开始顺着蒋商陆肤色惨白的后腰往下淌,当初发生在鄂伦春的那一幕再次重演在他身上。
    痛的只能无助地嘶喊了几声闻楹,不要,眼前却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的蒋商陆逐渐感觉到他身体里早就被蛀得不像样的桦木背脊骨被一点点掏了出来,接着一种全新的,充满生命力的东西被放了进去。
    而抱着他赤裸的身体安抚地轻轻吻了吻已经猜到一切男人的苍白嘴唇和他已经控制不住流下泪来的眼睛,刚刚生生折断自己树身上最具有生命力,几乎可以称为命骨的一段凤凰花枝的闻楹只死死地抱着怀里的这朵正在逐渐凋零的花,接着才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开口道,
    “……我把凤凰木唯一的一根命骨折断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要你还寄生在我的命骨上,我们的命就永永远远地因为彼此的关系连在一起,我知道陈永明这次必须死,但是萧骜那边也不能让他得逞,我不管你是不是已经变成岁了,但这次我陪你一起去……”
    “如果事情解决之后我们都还侥幸活着,我就带你一起离开这里,这个世上再没有闻楹和蒋商陆这两个人的存在,就只有一棵没有名字的树和他的花……如果我们没办法一起走出那个地方,就一起死在那里,这辈子也别再分开了,好不好,小陆?”
    ……
    首都时间十一点半,陈永明的死讯传来,在这场发生在深夜的全城范围的疯狂搜索和撤退中,几乎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蒋商陆和闻楹一起秘密来到了陈永明之前转移那些试验品的备用基地之中。
    这个地方相比起附近还有大量居民和工厂的小汤山显得要更隐蔽一些,至少从目前看来,在五公里安全区内是没有任何活人和健康植被存在的。
    但据蒋商陆自己也和闻楹坦白,其实这里之前也是有几十户人家住着的,其中有一对眼盲的老夫妻,一辈子就这么点可怜的房产,所以压根就不愿离开。
    而实在没办法的蒋商陆只能连续几天亲自上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了一个礼拜,又花了很多功夫把山上的很多植物都给慢慢移走了,这才让也有点意识到危险性的几十户人家彻底自愿搬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些前期布置就花了蒋商陆很长的时间,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想让闻楹提前回来的原因,而只要按照蒋商陆原先的计划,他假装救出陈永明之后把他引到这里,再趁他受伤杀死他,用自己的转化来解决这里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这个计划就是蒋商陆能想到的牺牲最小的突破基地计划,完全不用让年轻的人类军人们闯到这里来白丢了自己的性命,因为凭大多数免疫力低下的普通人类根本无法进入这里,还有很大的几率彻底毁掉这些危险性极大的微生物。
    可是萧骜根本就是在利用他,所以陷入两难的蒋商陆也没有办法,只能一边被迫修改着自己原先的计划一边一点点地把他自己往绝路上设计。
    但现在闻楹和他的命既然都已经绑在一块了,就算蒋商陆再一心求死,他也要为自己和闻楹赢得一线共同的生机了。
    而此刻,蒋商陆自从进入这个足足有三层的基地就开始和闻楹一起不断地杀死那些因为陈天明死亡而发疯乱跑的霉菌类人体。
    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已经是狰狞的伤口和血污,却还是没有再离开对方半步,他们没有任何后援,只有彼此。
    而或许对他们而言,他们也只需要彼此。
    但在这闷热而潮湿的充斥着如雨后的菌类一样疯狂窜出来的巨大空间里,哪怕如今的二人一个是刚刚彻底觉醒的顶端微生物类人——岁,一个是顶端生物凤凰木,却还是被这样恐怖而绝望的环境互相分担着这种情况的他们还是被逼得情况越来越艰难。
    而直到已经失去自己的命骨,所以难免显得有些虚弱的闻楹几乎脱力地被蒋商陆一把扶住时,他们俩才算草草结束了这第二层的清理工作。
    “先找个地方休息两分钟吧,加湿设备基本已经被毁了,应该不会再变多……”
    看着一地恶心的断手断脚,蒋商陆表情很疲惫地抬手摸了下脸上的血,他们俩已经把这里的加湿设备损坏的情况下也不会出现细菌增多的情况,只是没有心智,一闻到闻楹身上的天敌味道就会主动攻击的霉菌类人体还在循着味道到处找他们。
    而脸色同样很不好的闻楹听他这么说,也只是扶着他的手就进了旁边一个空着的养殖房,在用自己的树枝随手锁死了门之后,他让蒋商陆把身上的衣服解开检查了一下他后背的伤口,又抱着同样脸色很白的蒋商陆轻轻地问了一句道,
    “没有选择立刻进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只是实际进化的感觉其实不太明显,像是一个并没有得到满足的空井……你还有力气吗?让我一个人去吧,我待会儿回来找你……”
    “……不行。”
    一听到蒋商陆要离开自己就一副要和他生气的样子,闻楹的反应把蒋商陆搞得有点无奈也有点内疚,看了下手上的表确定还能稍微喘口气,蒋商陆就趁着这个时间紧凑的机会又亲了亲闻楹,而闻楹见状只抬手揽着他加深了这个吻,想了想还是闭上眼睛靠着蒋商陆轻轻道,
    “能想起你来真好,感觉现在满脑子都是你。”
    “……恩?都是关于我的什么?”蒋商陆听了忽然有点高兴,没忍住就问了一句。
    “想起你是我的小陆,最喜欢吃橘子,还有春天的绣球花……小时候在家里最喜欢的是妈妈,然后是舒华,还有比较严厉的大哥和爸爸……”
    “……还有呢。”
    “……想起你偷偷喜欢上一无是处的我,还会因为放不下面子不愿意告诉我,会为了我想要自己变得年轻一点,也愿意主动为我改变自己的坏脾气,我还想起你给我读的那首诗,现在仔细想想感觉和你就像已经走过了彼此的一辈子一样,很满足又很不满足,想一直继续下去……”
    闻楹的话很温柔,像春风或是细雨,至少蒋商陆听了真的很高兴,他甚至觉得就算待会儿出去他们还是面对这无止境的黑暗和怪物,可是两个人这样手握着手就好像一切都有了希望一样。
    这一次他们谁也没离开谁,是怀着一起要活下去的坚定决心来到这里的。
    而想到这儿,眼睛有点红的蒋商陆便神情坚定地慢慢靠在闻楹的肩膀上,又笑了笑冲他郑重其事地开口承诺道,
    “谢谢你,闻楹,我想我真的该为我之前的自作主张向你好好道歉了……相信我吧,我会坚持活下去的,等走出这里,我们就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多数时间在走,偶尔一起停下来歇一歇,等哪一天老的走不动路了,我们就和真正的花和树一样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停下来,然后一起牵着手重新回到泥土里去,等来年春天到了,你重新发芽,我再次开花,好不好?
    “……恩,好。”
    ……
    首都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结束了小汤山撤离工作的闻天明上将亲自驱车前往了目前已经被封锁住的三级危险菌类生存基地外。
    在这里安静地驻扎,随时准备等待空投噬菌体药剂的士兵们都没想到自己顶头上司居然会来,可是闻天明只从车上匆忙下来又通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些士兵,又有点可怜而心酸地问了一句道,
    “……里头现在怎么样了?真的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过吗?”
    “……报告首长,没有,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小兵们个个表情很紧张,但还是努力地回答了首长的问题,闻言的闻天明慢慢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把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举起来给他们看了一下道,
    “还有一点时间,可不可以破例给我一点时间,我知道总部有具体指令,可是我还是想进去再看看,我的小儿子和他的爱人可能还在里面……我不会进入到最里面去,我就怕……怕他们其实已经走出来了,但没力气再走到五公里之外的地方了……让我进去再看一下好不好?”
    夜色下的闻天明看上去很衰老也很疲惫,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情况的小兵们顿时有些傻眼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忍不住红起眼睛的小兵把自己的防毒面具给摘了又大声地说了句首长您拿去吧。
    而双手合十,低下头慢吞吞感谢了一句的闻天明过了一会儿便开着车越过边界线往里面走,只是眼前除了无尽的夜色,就只有狼藉的断墙,哪里都找不到还有活着的人的踪迹。
    “闻楹……闻楹……阿楹……阿楹……”
    想了想还是停下车用手电筒扫了下前方,满眼已是泪水的闻天明这辈子都没叫过闻楹的小名,也从来没有这么心心念念地喊着自己亲生孩子的名字。
    可是当他此刻喊出口的时候,他才依稀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失职和做人的卑鄙,所以他只是不断地喊着,喊着,一直到他快要觉得绝望时,他忽然闻到了两股有点奇妙却很合适地融合在一起的花香味。
    而就在猛地抬起头的闻天明看向远处的黑暗里时,他先是看到了一个背上背着个人所以显得脚步略有些蹒跚的影子,接着也看清了那仿佛已经完整生长在一起,不再会分开的两个人。
    那不正是蒋商陆……和他的小儿子闻楹吗。
    ……
    首都时间清晨六点,已经在自己的家中通宵一晚上没睡觉的姚东林老先生终于是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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