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怒了,一双龙目睁得铜铃般大,与重韫对视一眼,忽然发现他的眼珠周围似乎圈了一圈浅浅的红纹。他立刻了悟:“我说你小子怎么心性大变。是不是没能压住你那心魔?”
    重韫皱眉:“我很好!”
    洞庭君便看向荨娘:“诶?你是……”他本想问你不是回天上当神仙去了,怎地又回来了?想了想,这是人家小两口的事,自己无权置喙,便及时止住话头,“你告诉我,他被心魔反噬多久了?”
    重韫依旧是固执的一句:“我很好!”
    略略提高了点音量。
    洞庭君拉住重韫的手,道:“你师父不在了,我是个懒人,平常也照看不到你们什么。既然遇到了,就不会不管。你的心魔戾气甚重,我不可能就此放你离开,你跟我回洞庭湖。”
    重韫像是一根柱子,深深地定在了地上,洞庭君拉了两次,他依然纹丝不动。洞庭君的脾气算不上多好,见重韫如此执拗,他的牛脾气也上来了,非要和重韫较量一番不可。荨娘见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僵滞,赶紧打哈哈:“今天不是过年吗?道长你说了要带我逛临安城的。”
    她朝洞庭君挤了下眼睛:“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哈哈哈,洞庭君咱们真有缘啊。临安城风景秀丽,不如一起去逛逛?”
    洞庭君冷静下来,心知不能逼他太过。虽说这心魔目前除了性子比以前差了点,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可一旦有了心魔,人就变成一颗行走的炮仗了,随时点随时着。洞庭君放心不下,暗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盯住他。
    三人结伴同游,一路上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荨娘和重韫携手走在前头,重韫前日里剃了胡子,修道之人,看着不显老,和荨娘并肩站着好似一对恩爱小夫妻。后头的紧紧跟着的洞庭君看起来年纪就不上不下的了。当爹呢似乎不够老,当兄长呢——哪有小夫妻逛街游玩,兄长在后头紧巴巴跟着的道理?
    饶是荨娘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被这般看了一路,也终于不自在起来。走到一个人烟稍减的地方,她忍不住回头央道:“洞庭君你能不能隐身啊?你这样跟着我们,别人都觉得好奇怪呢。”
    洞庭君还以为荨娘嫌弃自己破坏了他们小两口的二人世界,当下老脸一红,心道:你以为本君乐意跟着么?
    虽是这般想,到底还是捏了个隐身诀,并且离两人又远了些,保持在能看见两人,却又听不清他们说话的距离。
    这边两人上了一艘乌篷小船,打算游湖,钱塘君本来也想跟上去,谁料他前脚才放上去,整条小船向下一沉,吃水立时超了。无奈,他本体忒重了一些。这可将那划船的艄公吓了老大一跳。
    洞庭君讪讪地收回脚,自我开解般说了一句:“没事,你们坐船。我本来就是水族,可用不上船这东西。”
    话说完,认命地化为原形下了水,不远不近地跟在小船旁边。
    绿波轻漾,小船缓缓地划至湖心,不时与一些载了吃食玩物的船只错身而过。又一只小船飘过来,荨娘远远闻到一阵香气。
    她钻到船外,刚想叫那船近些来,却见那小船忽然又划远了。转过湖中岛的水湾儿,就看见对面来了一艘朱红色的画舫,一条熟悉的人影立于船头,她身边的小丫鬟对那只划到画舫下的小船喊道:“船家,你船上卖的可是葱包桧儿么?”
    船家笑道:“小娘子好灵的鼻子。”
    那小丫鬟甜甜一笑,悉悉索索地降下一只篮子来,篮子里放着几枚大钱。
    “这些够不够?我们家娘子说了,你船上还有多少葱包桧儿,我们都要了。”
    船家应道:“诶,好咧。”
    荨娘听这话,便拉住重韫的袖子,可怜兮兮道:“道长,那个二娘子……”
    她要把我吃的都买走啦。她咬着下唇,心道:这狐妖怎么这么讨厌呢,上哪儿都能遇到她。
    重韫拂开她的手,从袖子底下翻出张符咒藏在手心里,探手在船舷上一按,也不见那艄公怎么动桨,这小船忽如利箭一般蹿到画舫下。重韫站起来,抬手扯住那只篮子,从里头捡了一纸包葱包桧儿丢到荨娘怀里,在船家惊愕的眼神中递过一小锭银子。
    “这个给你,我只要这些。”
    他松开手。
    船上的小丫鬟飞快地将篮子扯上去,这才腾出嘴来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呢?这东西明明是我家先买的,你倒好意思半路来抢……”
    话没说完,便被二娘子拦住了。二娘子道:“你先把东西拿到船室里去吧。这事儿不必再说,过年过节,和气要紧。”
    荨娘解开纸包,捧到鼻前深深一嗅,口中津水顿生。她挑了个不那么烫的塞进嘴里,吃得急了些,两边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一动一动的,跟胖松鼠似的。
    二娘子站在船头,与重韫遥遥相对。忽然,她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面色大变。
    重韫看向船边,只见洞庭君隐身的水中水波猛地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再抬头时,那船头上三三两两地站了几对夫妇,二娘子已经不知所踪。
    重韫重新坐下,将催动水波的符纸按到船舷上:“走,回岸!”
    那艄公惊道:“娘子与相公不上岛了吗?就在眼前了。”
    荨娘有了吃的,倒是满足了。她在天上看多了奇山异水,一座小岛有什么可稀奇的?既然道长不想看,那便不看了呗。
    她挥挥手:“不看了。”
    二人才上岸,重韫便拉住她的手,捏了个隐身诀跳到剑上,一路飞到钱塘江边上,看见一片荒无人烟的芦苇荡,重韫才悄无声息地将飞剑降下去。
    荨娘用眼神问他:“怎么了这是?”
    重韫摇头,示意她不可发出响动,同时将一张黄符贴到一杆芦苇上。风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方圆一里内的虫鸣鸟叫,江水拍岸的声音,远远近近的响动,似乎被什么放大了一般,清晰地在他们耳边响起。
    在这一片声音中,有两道声音最为引人注意。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怎么会变成……变成……”
    女子嗤笑,“说呀。你怎么不敢说下去?你是想问,我怎么会变成狐妖的,对么?”
    “三十六年前,苏州周氏的小娘子为狐妖所害,清白尽失,幸得崂山上的两位道长相救。那小娘子被救回家后一心寻死,亏得两位道长时时救护劝解。她日日对着其中一位救命恩人,竟然妄生了执念。可怜……人家不要她。”
    “也是,她都跟那么多男人有过肌肤之亲了,人家怎么看得上她呢?”
    男人暴喝:“你别说了!我不许你这样作践你自己!”
    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无比,好似被掐住了喉咙的大雁。
    “作践我最多的人,不就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一章以及接下来的内容,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已经草灰蛇线地放过一点线索,不过可能因为我没详写,你们看到现在估计也不记得了。没关系,接下来写的时候我还会把那部分东西挑出来再详写的,不会让你们看不懂的。
    只是说一下,想让你们知道这个情节不是突然插/进来,而是很久前就埋下的。
    当然,有执念的读者菌,指路《第51章  洞庭君借子》,你们可以再倒回去看看开头,我写的一段洞庭君、周氏小娘子和褚云子的一段三角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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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大概是我的卡文季,我今天先写了《艳鬼》的新章,又回来码《画女》的新章,总觉得不得劲,于是又把所有新章都给删了。哭唧唧……啊,我恨自己没法笔生莲花,为什么能写出那么一堆狗屎来啊啊,简直药丸……
    今晚不更,明天照常,后天双更补给你们。对了,我想给你们打个商量,以后卡文的时候,为了不断更,你们介不介意我先把这个坑的番外先放上来做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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