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顶上看不到的地方,他知道农学院还从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一些田地。其实试验的田地和牲口中,也不是每一样都能让人如意的。但是就目前来看,确实得到了一些能够提高产量的行之有效的办法。秋收还没有开始,亩产量还没法统计出来,不知道确切究竟增长了多少。但是只要眼睛不瞎,谁都看得出来农学院的几块试验田长得格外得好。
    农为国之本。河州又是鱼米之乡。
    在河州种田绝对不是像在北凉那样,亩产过了七十斤就能够张灯结彩,高喊着丰收的。甚至北凉种地的收成,根本就是为了能够让朝廷给北凉少贴补一点,那点产出连自家吃的都不够。
    河州不一样。河州是大商的粮仓之一。朝廷粮仓内的粮食,少说也有四分之一,甚至在某些特殊的年份达到三分之一左右的粮食,都产自河州。
    河州每年的粮食产量,直接关系着大商第二年的各种安排。
    王知府说到这点,白正清也不由得点头:“王大人说的是。不过王大人在河州的任期马上就要到了吧?别处的水土和河州可不一样,咱们农学院好像还没研究到别的州,学子们年纪轻经验不足,恐怕是帮不上忙了。”
    王知府咬牙,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劳烦白先生记挂。秋收过后就要返京了。”接着他是留在京城里当个京官,还是继续到别的州当个知府,还得看情况。
    因为书院的兴建,他的政绩若是运作一番,并不难让他更进一步。但是看着如今河州眼看着就要一片大好的情势,他又有些舍不得走;又觉得在地方上能够兴学兴农,也是能够让人一展长才的事情。
    河州势力盘根错节,但是难得的在书院一事上面都持同样支持的态度。甚至他了解到今年书院准备招收的第二批学子中,会有几个名门望族嫡支的子弟入学,到时候……好吧,有着书院这些先生们和山长在,书院是不愁生源的。
    而且白河书院的师生们对书院都是交口称赞,除了农学院的学子家长们抱怨孩子们黑了之外,其余就没有一点不满意的了。
    学子们不至于亲自动手耕田施肥养鸡养鸭,但是各方面蹲地头的记录和指导绝对不会少。
    如今的这些学子们,让他们大略地指点一下河州地区的种植方法,问题不大。但是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要去把这边的方法生搬硬套,那恐怕结果不会乐观到哪里去。
    王知府转念一想,学子们不行,不是还有先生么?不过农学院的院长是林和诚,林老头还是很难搞的。
    王知府长长叹了一口气,干脆把这些事情给放下了,转而和白正清请教起学问上面的事情。虽说他现在官已经做到这个地步,早就已经无需科考,但是白正清不仅学问上非常厉害,他几十年走南闯北,见识广博见解不凡。要不是碍着一点点脸面,他都有心叫白正清一声先生,当然以白正清的眼光,恐怕是不会认他这么一个学生的。
    白正清到时无所谓。王知府出身官宦,当官的时间长,见识多,他也不是一无所获。再加上他的学生胡澈也在当官,他这个做先生的,在仕途方面能够给予学生的帮助有限,倒还不如这个王知府。
    王知府走的时候,白正清送了一包胎菊茶。不值钱,不过是农学院里随手栽种的,如今这个时令喝着刚好。
    他们教书匠嘛,都穷。
    胡澈没跟王知府一块儿走,又跟着白正清在书院里面转了两圈。
    “王知府走了,你该升任河州知府了吧?”
    胡澈微微皱了皱眉:“还不好说。论资历,我可差得远了。本来我就升得快,若是马上就升知府,还是在河州这地方,恐怕很多人都会跳出来反对。”
    白正清一脸不屑:“一群尸位素餐,只会论资排辈的蠢材!”在他看来,那当然是谁行谁上。胡澈这一年来在河州做得很好,在协调当地势力上面,做得比王知府也不差。王知府一走,由胡澈这个熟手来掌舵,总比不知道哪儿弄来个生手要好。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他读书人的想法。而且全天下也不是说只有胡澈能当好河州知府了。不过想想总觉得不痛快,如今河州的大好局面可以说是胡澈一手打造,可若是来了一个知府,那功劳肯定要被抢走不少。
    胡澈大概有点猜测:“升知府的可能性不大,不过朝廷应该会在其它方面给我一点补偿。”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太好说。
    白正清摇了摇头:“转完了,回去吧。”
    “嗯。蛋蛋已经在家里等着了。今天他说要亲自做几道菜……”
    白正清听着胡澈笑着絮絮叨叨,一直到车轮滚动,忍不住打断:“你啊,还是早点升官的好。蛋蛋总不能一直这样在家里带孩子带兔子的,连个姑娘家都还时不时能参加个花会诗会的呢。”
    胡澈的笑脸顿时就挂不住了,阴沉着脸说了一句:“学生知道。”
    一直以来,他们并没有跟白正清说过林淡装病的事情,但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白正清又不是傻瓜,怎么会看不出来?就连林淡背后装病的缘由,不用说他也能估摸清楚。
    北凉条件那么差,林淡还能时不时出去转悠一圈。可是到了条件不知道好上多少的河州之后,林淡也就是准备造书院的时候,到这乱石滩上来转了一圈,剩下的一年里面,根本就没出过门。
    他当然知道林淡有多活泼好动,可是如今哪怕是在宅子里,林淡也得装着病。
    可是他什么时候能够拥有足够护住林淡的势力呢?一个同知,根本想都不要想;就是当了知府,也算不上什么。他现在唯有努力往上爬罢了。
    白正清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没有想过让蛋蛋在庄子里住,林家京郊那个温泉庄子挺好的,地方小,人也好控制,还能借着养病的名头。到时候虽然外出方面恐怕还是不便,但至少在庄子里面不用怎么避着人。”
    胡澈不吭声。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甚至想过让林淡干脆在北地暂且不用回来。至少在北地的话,有蔡国公府在,就算是出上一点纰漏,也完全遮掩得过去。
    可是,他不想和林淡分开,一点都不想。
    九月底,河州新任知府魏大人抵达河州,交接完毕后,王知府返京。
    十月,河州同知胡澈,兼任太子府少詹事。
    作者有话要说:  王知府+_+:给我几个农学院的学子。
    白山长(⊙_⊙?):可是你都走了。
    王知府+_+:给我几个工学院的学子。
    白山长o__o"…:你马上就要被调走了。
    王知府╭(╯^╰)╮:那给我几个商学院的总行了吧?
    白山长(╰_╯)#:啰嗦,给老夫滚!
    第183章 便宜不了
    胡澈自己也没有想到,朝廷给他的补偿竟然会是让他做太子府少詹事。
    这个官职其实现在还只是一个虚衔,毕竟现在连太子都还没有立。他就算是当了这个官,那也是遥领,并没有什么具体事务需要负责。
    但是这个官职重要么?非常重要。
    尤其现在太子虽然没有立,但是在谁是太子一目了然的情况下,这个位置几乎就相当于阁老之于皇帝。甚至在重要性上,还犹有胜之。
    老皇帝已经是这把年纪,四个儿子里,大皇子明显对皇位没有任何企图心,二皇子谋逆已经伏诛,三皇子是个疯子,也就四皇子了。
    可是如今太子詹事没人任命,反倒是先出了个少詹事……胡澈捏着暖手捂的爪子,微微一笑。
    暖手捂刚被胡澈打了一顿,本来瘫软在林淡怀里,结果一看到胡澈这幅样子,立刻就挣扎着跳下地,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林淡被兔子烘暖的腿上顿时就是一凉,扯了一条羊毛毯子盖在腿上,指责胡阿妮:“笑得这么老奸巨猾干什么?暖手捂都被吓到了。”
    什么老奸巨猾?胡澈皱着眉头对着林淡就是一瞪,威胁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腰侧的痒痒肉:“会不会说话?欠教训是不是?”
    林淡下意识地扭过腰。不过椅子总共就那么点大,他躲也躲不到哪里去,笑嘻嘻地讨饶:“澈哥我错了。”
    “那说句好听的。”
    “嗯……我想想啊。”林淡低头沉思,眼前一亮,“老谋深算!”
    果然欠教训!胡阿妮逮着林淡就挠:“老什么老?哥哥和你一样岁数好嘛!”
    除非是把椅子拆了,否则林淡那是想躲都没地方躲,很快就被挠成了一团,抱着肚子笑得直抽抽,还嘴硬:“在我心里,澈哥你早就已经七老八十了哈哈哈哈……”
    七!老!八!十!
    胡澈额角一跳,把林淡抱起来一团,毯子一裹,从书房抱进卧室,往炕上一丢。
    “哎!”林淡被吓了一跳,炕可没有床那么软。
    结果胡澈根本就没有把他丢出去,只是伸长了手臂做了个势,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低头脑门贴着脑门一蹭:“怕了吧?”
    林淡扭头:“哼!”必须不怕。
    胡澈笑了笑也没追着闹,抱着林淡坐到炕上,问:“整天在家无不无聊?”
    是有点。林淡瞅了一眼胡澈,眼睛一弯:“不无聊啊,我事情可多了。”
    这也是事实。他和胡澈手下的生意越做越大,关系网在短时间内已经遍布大商。快速发展带来的一个弊端是管理跟不上。虽然他手底下得用的人不少,又有一大批人正在逐步培养起来,可是这都需要时间。每天关于这方面,他就得花费至少两三个时辰。
    另外,前阵子小爹突然把小七小八又重新丢给他带,加上一个蔡大头,他每天带着三个孩子学习吃饭玩耍。再加上一些零星的家务事,他一天下来也没什么空闲。
    胡澈哪里会看不出林淡的意思。他抱紧林淡抿了抿嘴:“再过几年就好。”
    “不急。”林淡伸手撑着胡澈的肩膀推开,表情难得严肃,“澈哥,我不着急,你也不用着急,稳扎稳打。”他有什么好着急的?虽然上辈子的时候,他对胡澈的仕途了解不多,但是他上辈子十八的时候,胡澈也就三十出头,已经是二品大员了。这辈子胡澈起步比上辈子总要快一些吧?
    着急容易犯错。仕途艰险,现在胡澈看着一帆风顺,可是这样的表现,却是非常多的人努力的结果。
    “嗯。”胡澈平复下急躁的心思,“这个同知还得当两年。两年之后,或许是升知府,或许是回京……”命运在别人手中把控的感觉,越来越让人感觉难受和厌恶。他有时候甚至会想着,干脆去把老皇帝给弄死。
    只是老皇帝执掌朝政多年,他胡澈连自己的一个情报网络都还没有理得多顺畅,哪里能够做到?恐怕但凡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就要累及家人。
    再说,老皇帝在位,就目前的情势来说,对他还算有利。
    书院甫成立一年,眼前能够看到的成果不过是微末。再有两年时间,他要把白河书院的影响力扩大到整个河州。林淡说得没错,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无论发生什么状况,他都得先稳住如今的成果,之后才能考虑到今后。
    胡澈想明白了,身上的浮躁也没有了。
    白正清再看到他的时候,点了点头,没有再去提他的事情,反倒是说起了书院最近的事情:“余道长在工学院里带着学生们研究风湿,河州湿气大,老寒腿的人不少。”
    胡澈皱了皱眉:“老寒腿难以根治,长期调养恐怕……”很少有富贵人家得这个病的。而得这个病的,基本上都是穷苦人家,根本就负担不起长期调养的费用。
    白正清对庶务方面想的不多:“余道长的意思是,能不能把书院的医馆,弄成北凉那样的?这样能够看得起病的人也多。”有先例可循,困难应该不大才是。
    胡澈却摇了摇头:“不可行。北凉才多少人?河州多少人?在北凉的时候,衙门就给医馆贴补,很多惠民措施,还得林淡掏钱才能施行。就这样,医馆也就面前保证收支平衡罢了。在河州这里,如果要达到北凉的效果,医馆每年贴补的钱,不会少于书院一年的开支。”
    河州虽然富庶,可是如今大商国库空虚,大部分税收得上缴,再由朝廷分拨到手,才能花用。如果衙门靠着这么一点钱,那肯定是捉襟见肘。只不过历代河州的官员自然有一些手段,截留、另立名目或者是干脆像北凉县衙那样另设进项,才能让河州府衙看上去过得还不错。但是要拿钱出来补贴医馆却是不够的。
    “河州的医馆都是私人设立。书院也是一样。全河州的医馆不下上百,哪怕每个医馆每年只是分拨一百两,衙门每年也要拿出一万两银子来。至于每个医馆拿到的一百两银子,能够做什么?现在上医馆来看病的,哪个不要花上十几二十两?”这还是往少了说。
    身体健康没病没痛的白先生木着一张脸:“那么贵?我看他们用药,不都是地里面随便拔两根……”漫山遍野的野草,好像什么都能入药。一般的大夫用的方子都是现成的,贵也就贵在草药上面,可是大部分草药不就是野草么?卖那么贵,凭什么?
    胡澈就开始给自家先生算一笔账:“草药首先需要人去采摘,采摘也有讲究,不是随便什么人,随便走走就能采到的。采药人在采药的时候,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风险。他们往往还需要靠着采药养活一家子人,给他们的钱不能少。”
    白正清点了点头。
    “药草采到之后,要经过炮制。不同的草药炮制的方法不一样。这些工费得出吧?”
    “确实。”
    “很多草药本地没有,要从外地运过来。往来运输一样得给钱是不?”
    “唔。”
    “哪怕是炮制好的药草,在运输和存放过程中,都会产生一些药性流失之类的问题。这一部分钱得算进去吧?”
    “嗯。”白正清粗粗一算,这都还没有算大夫的诊金呢,看病确实便宜不了啊,“这个事情还是交给余道长来吧。老夫还是教书。”
    这么说着,白正清突然有点小心虚。
    其实他现在在书院挂着一个山长的名头,实际上管理的是林淡手下的三个管事。三个人分别负责后勤、教务和对外项目。四个分院的院长特别能干,把自己的分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完全不需要他多操心。先生的数量足够,今年扩建后的课室也足够大。
    但凡书院的学子,全都可以旁听其它几个分院的课程。非白河书院的学子,在办理过手续之后,也能来书院听课游学,不过这部分学子就没办法享受书院正式学子们的各项福利。
    这么一来,白正清需要开设的课程就很少。事实上,他现在每隔三天讲一堂课。至于剩下的时间,他好像也没干什么。天气好的时候,在山顶的亭子里喝喝茶下下棋,或者到书院边上的白河里泛舟。像现在天气冷了,他可以在屋内画画图写写字,有友人来访的时候,还能烫上一壶酒,让食堂炒上两个菜……反正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胡澈不知道白正清这么一小会儿脑子里转过来的弯,思路依旧停留在看病方面:“先生无需担心这些。让老百姓们看得起病,一来是要降低草药的价钱,二来是让老百姓多赚钱。这两方面,都不是一日之功,也绝非书院和府衙的事情。学生必不懈怠。”
    白正清:学生如此努力,他这个当先生的也不能太过懒散才是。唔……蛋蛋说给他做的狼皮袄子应该做好了,酿的蜜桃酒应该差不多也能喝了,先看看去!别的再说吧~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武林高手的日常
    蛋蛋_|||:暖手捂去带孩子!
    蛋蛋_|||:小棉袄你看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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