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旧事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殿中便满是欢声笑语。
    到得年初二,甚至杜老夫人都来宫里看了看孙女儿,杜若越发不觉得孤寂了,那肚中孩儿也是一日日的活泼,总是动来动去,看这性子许是男孩儿,杜若想起贺玄那天想说孩子的名字时,他眸中亮闪闪的,也不知是取了什么。
    应该是很好的罢?她笑起来。
    冬去春来,仿佛一夜之间,春花都开了。
    玉竹大早上便是摘了许多放在花插里,扑鼻的香。
    杜若用过早膳,坐在窗口绣花,她而今不太走动,闲下来的时间多是在给孩子做小衣裳小鞋子了,孩子生在春夏之际,太医估摸是在三月,她做得都是薄得小衫,料子极为柔滑,是尚宫那里选了又选的。
    这件还差一点儿便是要成了,杜若正当换了根碧绿的丝线,就见元逢突然从仪门那里跑过来,她手顿了顿,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出什么事情了?”
    元逢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把此前反复想好的话仔细说来:“也不要紧,就是衙门里死了一位官员,因涉及到紧要的案件,杜大人要好好审案,这几日便是不来宫内了。”
    原来父亲不入宫了,难怪元逢来告知,因她时常要去看一看父亲的,她嗯一声问:“是哪位官员去世了?”
    “户部的曹大人。”
    杜若不太记得,兴许是郎中大人。
    “父亲不来,那奏疏岂不是要堆叠太多了?有没有说要耽搁几日?”她知道批阅这些是极为重要的,下头的官员都得等着指令呢,不然事情就得拖延着解决不了,所以贺玄每日不把上呈的奏疏看完,几乎是不去睡觉的,父亲这段时间也是一样。
    元逢支吾,半响道:“许是三五日罢。”
    竟然要那么久,杜若眉头拧了拧,正待又要问,却瞧见杜云壑竟过来了,她更是奇怪,而元逢却是脸色一变,早说好去蒙骗下娘娘的,省得她担心,岂料杜云壑竟然还要直说,他有点着急。
    杜云壑疾步走到杜若身边。
    “爹爹,”杜若道,“刚才元逢说您有事儿呢。”
    “是我审错了一桩案子。”杜云壑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深沉,“原是不想告诉你,可你已经长大了,既然皇上将玉玺都交与你,你该知道肩上的担子。为父这是被人告了,曹大人昨日上吊,留下血书,为父逃不开干系,若不查得清清楚楚,为父无颜监国。”
    杜若极为震惊,一瞬间也难以思考。
    父亲难道是要被审了吗?
    她醒悟过来,一下拉住杜云壑的袖子:“爹爹,您而今可是辅国大臣,谁敢动你?什么审错案子,爹爹怎么会审错呢?便是错了,爹爹也不用如此!”
    这孩子,真是没有条件的偏袒着他,可杜云壑如何真的能无视自己的错误,当然,这桩事也没有水落石出,可曹大人的死实在是闹得太大了,他家里数十口人喊冤,又有相好的同袍援助,他是不能再继续下去的,怎么也得先协助刑部查清楚了再说。
    “若若,你不要担心,为父不会有事,只是去刑部几日罢了。”杜云壑摸摸她的脑袋,“你是不知道,这些事情衙门里时常有的,又有什么?这样大的都城,这么多官员,不可能日日都太平。”
    父亲很是镇定,杜若心想,父亲也是太正直了,不然手握重权,贺玄又那么信任他,就算真的出了些纰漏,也不必将自己陷进去。可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点点头:“那我等父亲回来。”
    杜云壑唔一声:“奏疏的话……”
    “我来看一些罢。”杜若道,“要不我请舅父入宫?”
    凭着谢彰的本事,应是能应付的,杜云壑点点头,又叮嘱几句便是告辞走了。
    生怕父亲有什么危险,杜若与元逢道:“你叫元贞去看着,他不是有暗卫吗,假使那些人敢怠慢父亲,一定要来告诉我!”
    元逢连声答应。
    杜若很快就将谢彰请入宫内了。
    谢彰原是在翰林院做事,不料杜若会召请,后来一想也明白了,站在御案旁同杜若道:“只怕是有些不妥,毕竟皇上是要姐夫审批的,微臣断不能过目。”
    “可这些不看如何是好?”杜若道,“舅父就不要拘束了,您是知道我的本事的,我顶多知晓奏疏的意思,但要拿主意,我是不行的。”
    她毕竟是一介女流,又是小姑娘的性子,断不能主张朝廷大事。
    谢彰思忖片刻:“那娘娘看了告诉微臣,微臣再替娘娘拿主意罢。”
    这样倒也可,杜若笑一笑:“舅父您坐下来罢。”
    谢彰依言坐下。
    “舅父。”杜若看得一会儿,问谢彰,“爹爹到底要不要紧?那曹大人为何要上吊呢,莫非真的是有冤屈不成?”
    说来可是话长了,杜云壑原是在审一件户部贪墨的案子,曹大人是经手的,许多证据都指向他,故而杜云壑便是找来审问了几句,谁想曹大人回去就上吊了,此人性子耿直比杜云壑更甚,太过清高了!谢彰道:“是那曹大人做得过头,历来衙门审案鲜少有一堂就清的,并没有定案,这是曹家故意闹事情。”
    偏偏杜云壑又处在极为敏感的位置,他珍惜名声,便是退了下来。
    杜若眉头拧了拧,心想这事情也是有些凑巧,怎么贺玄在的时候就不曾有呢,他一走,父亲监国才月余就遇到麻烦了。
    然而,这麻烦一直过去半个月都没有结束。
    便是谢彰这样相助也有些不太好了,杜云壑又脱不开身,朝堂中就有些异议出来,想是要推选个官员来监国,但这种声音不大,毕竟杜家是皇亲国戚,没有多少人敢得罪的,只不过仍有些老臣颇为胆大,这日甚至来文德殿面见杜若。
    杜若倒是没有想到竟是陈大人,工部尚书,还有一位大人是李大人,乃三品官员,他们都是颇有政绩的,她连忙请两位大人坐下说话。
    虽是瞧着已要当娘的人了,可这皇后生就一张白嫩的脸蛋,乍一看只以为是个小姑娘,陈大人道:“娘娘,前几日关乎秦州旱灾,娘娘是不是批阅错了,原是那知县偷奸耍滑,贪污了钱财,其实前一久是已经告知过皇上了的,赈灾是应当,但更先是要罢了秦州知县的官,流放出去。”
    杜若一怔,她怎么会知道,便是谢彰只怕也不知的。
    她脸色有些发红,轻咳声道:“应是皇上忘了交代,急于亲征了,既如此,我这便罢他的官。”
    可这种事情多得数不清了,陈大人笑一笑:“娘娘往前不曾参政,自是不知的,这错误也不该算在娘娘的头上,微臣斗胆进言,既然杜大人暂时不能监国,便请娘娘另择一位官员来替代罢,而今兵荒马乱,要是长安再有什么,可是不能承受。”
    要她选,杜若心想,她自然是要选谢彰的,但只问:“不知陈大人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呢?”
    陈大人道:“原先杜大人乃皇上的岳父,可见皇上更是相信皇亲的,杜大人又不负重托,清正严明,甚至以身作则,实在令人动容,微臣看,不如便皇上的舅父葛大人暂代罢……”
    正说着,元逢来禀告,说是葛石经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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