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若是有事必定会先知会她,像是这样忽然不见,八成是出了什么事。
    听玉石说完,齐鹤瑞眉头深皱:“她去茶楼里做什么。”
    “姑娘没说。”
    “外头可有人看到她了?”
    “茶楼后头只有人看到马车经过,并没有见到姑娘。”
    齐鹤瑞和顾氏相视,这没头没续的会去哪里:“派人去太医院看看先,兴许是有急事回去了。”
    派去打听的人很快回来了,此时天色已暗,外面还下着雪,回禀得知戚相思不在太医院内,齐家这才开始急,派了人出去找,晋阳街内外寻了个遍,可还是没有线索。
    大半日过去,若是真被人绑去,也该有人送信过来要赎金,碧秋院内,齐老夫人脸上满是担忧:“这么冷的天,究竟会去哪里。”
    “娘,还是报官吧。”靠着齐家这么找能搜出什么来,一不能进民宅而没有足够的人手,那些护院都出去两趟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成。”齐老夫人没有开口,齐鹤瑞先出了声,他紧锁着眉头,对顾氏的这个提议并不赞同。
    “这么找也不是办法,眼下天黑,也不知道人在城里还是出了城,报了官才好找人,要再拖到明天,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说的难听些,这会儿人是不是还活着都说不准,敏莺那孩子做事向来不会如此,忽然就这么在茶楼里失踪,怕是遭人绑了。
    就他犹豫的这点功夫,顾氏的心骤然一凉,两年前敏莺在街上被人意外掳上马车出了事,齐家也没去报官,如今到这份上了竟还不去。
    “出了什么事。”
    就这时齐鹤年从外面进来,听了大概后当机立断要人跑一趟衙门报官。
    “二哥,眼下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就是不知道什么情况才要报官,要不然你等着收尸是不是。”齐鹤年打断了齐鹤瑞的话,严肃着神情问了玉石几句话,可对于姑娘去茶楼见谁她的确不知,她在外等着,也没见着熟悉的脸孔进茶楼去。
    顾氏把两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哼,就是个二伯都比亲爹更关心。
    ......
    就此时,京都城外,沿着前往咸阳的官道岔路上,沿着岔路直进了林子,往上一段路后的平地尽头倒着两辆马车。
    天上簌簌落下的雪覆盖在马车上,几匹马早已经死了,雪地的深处还有隐隐透着血迹,其中一辆马车上半挂着一具尸首,月光静静,不远处还有两具尸首。
    似乎不久前这里经历了一场恶战,雪地里还有箭插在那儿,还有一辆马车几乎有一半车身倒在悬崖上,风雪扬下,马车上剩下一半的垂帘轻轻晃动。
    悬崖往下很深,底下是望不透的树林,入夜后山林里还有各种叫声,寂静中摄人心魂。
    靠着悬崖的山壁上藤条凌乱,似乎是刚刚被人扯断过,大雪覆盖不到这儿,冬日里竟还郁郁泛着幽绿。
    这时黑漆漆的夜里忽然山壁一处闪了下光,月光洒落不到之处,长满藤条的地方,出现了个隐蔽的山洞。
    山洞上沿的藤条被破坏的厉害,有刀刮过山壁的痕迹,低矮的洞口需要人猫身进入,那闪光就来自这儿。
    又闪了一下,只能容纳三四人的山洞内,齐家人忙着找的戚相思蹲在那儿,面前是用枯藤条堆起来的柴火堆,她手里握着两块石头,凑在那些枯藤叶子边上用力的敲着。
    山洞内又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山洞久不经风的霉味,令人很不舒服。
    距离戚相思很近的地方还坐着个人,背靠着墙壁,那血腥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有了。”惊喜声响起,微弱的光闪了闪,戚相思忙捧起那些枯藤和叶子,轻轻的左右晃着,许久后枯藤中有烟冒出,最中央星火渐现。
    戚相思继续晃着,直到那火苗冲枯藤中窜中,微弱的照亮了戚相思欣喜的脸。
    戚相思放了一半刚刚摸索找到的藤条,火苗渐渐转旺,戚相思搓了搓冻僵的手转过身去,靠在墙上的严从煜脸色已经苍白。
    他的左手臂上插着一支箭,流出来的血已经把他的袖子都给浸透,原本箭不拔是不会流这么多的血,可刚刚她从马车上掉下去时,他一手拉着藤条一手抱住她,用劲过度伤口都撑裂了。
    戚相思没有犹豫,用匕首割开他伤口附近的袖子,好两个时辰过去,伤口的肉都冻的外翻,又红又肿。
    箭头是铁的,不能这么一直留着,眼下的情况天晓得什么时候来人救他们,戚相思轻轻道:“你忍着点,我帮你拔了它。”
    火烧过匕首后,做好准备的戚相思握着匕首在他伤口上划了个十字,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五指张合了好几下,捏住箭身,咬牙用力的拔了出来。
    箭端从严从煜的手臂中□□时他的身子跟着抽了一下,血珠子从伤口被带出来,戚相思把帕子内碾碎的几颗药粉按在了他的伤口上,用裙子上扯下来的布缠紧了伤口,只见她轻轻松了一口气:“先止血,等会儿再松开。”
    身旁的火又小下来,戚相思把另一半枯藤放上去,猫着身子到洞口,抬手从边沿的地方挖了些雪,包在帕子内放在火堆上沿缓缓转了转,等那雪融成了水后她赶忙用手捧住,示意他张嘴,要把帕子中浸透的雪水掐给他喝。
    这样来回跑了好几趟,戚相思自己也喝了点,解了喉咙里的干涸,又在不大的山洞内四下搜寻了一圈,把能烧的东西都捡来了,还搬了石头放在火堆旁边,等火熄灭下去,还能有石头捂会儿热。
    洞外的风呼呼作响,戚相思看着对面不过几丈远的洞壁,早上她才从太医院内出来,准备见过小王爷后就回齐家,问齐鹤年要祖父和父亲的书看。
    等她到了茶楼后才发现自己来早了,小王爷还没到。
    那时她也没想多,在茶楼里等了半个时辰,直到有人来敲门,出现了几个并不认识的男子时她才觉得不对劲。
    可那时已经晚了,他们几个人捂住她的嘴后强行把她从茶楼带走,走的还不熟楼梯,直接从楼上的窗户抬出去。
    被扔上马车后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要把自己带去哪里。
    后来大概是出城了,马车忽然加速,后头有人来追,一路颠簸,最后停在了悬崖上。
    她见到了小王爷。
    他那时就已经负了些伤,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陆勤不在,他身旁还跟着两个侍卫。
    在她从茶楼里被掳走时严从煜就已经遭人拦截,陆勤与他兵分两路,原本严从煜是引开那些人,由陆勤来茶楼里找戚相思。
    可陆勤来晚了一步,戚相思已经被带走,得知消息后严从煜追着出城,一直追到了这里。
    他为了救她,替她挡了一箭,戚相思被人推入马车,受了惊的马直接朝着悬崖冲去,紧要关头刹住车后,身在后面的戚相思被甩了出去。
    当她睁开眼看到底下悬空时,她吓的呼吸都停住了,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一双手牢牢的抓住了她。
    严从煜直接从上面跳下来,抱住她之后抓了山壁上的藤条。
    可这些藤条哪有这么能承重,只能给他们掉下去增加些阻力,严从煜没有放弃,断了再拉,一把一把的抓着那些藤条。
    戚相思的脸上铺满了那些叶片,风雪挂在脸上特别疼,落下去时什么东西打在身上都像是利刃,也不知道往下掉了多久,底下一堆缠绕的藤条给他们做了支撑,两个人挂在了山壁上。
    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山洞就在他们的下方。
    手臂中了箭他还抱着她没有松手,其中有多痛戚相思也难以想象,进了山洞后他却一声都没吭,直到她生了火替他拔掉箭他都没喊疼。
    齐敏兰不会这么大手笔着要她性命,她知道,这回又是受了小王爷的牵连,那些人就是冲着取他性命去的,在前来救她之前,他又经历了什么呢。
    火堆中发出哔啵声,是戚相思从洞外拉扯来的枯藤,大概是沾了雪,火星子在火堆中爆着。
    戚相思转头看他,严从煜抿紧着嘴唇,额头上透着汗,脸颊微红。
    不好,戚相思心中一惊,抬手捂了捂他额头,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戚相思急忙出去用帕子包裹了雪进来,这回不用融,四边压实后按在他的额头上降温,严从煜抬了抬眸,见她担忧的望着自己,眼眸又垂了下去。
    他太累了,几乎是耗空了体力才抱住她没有掉下去,最后都是毅力撑着,发了热的人意识有些混沌,知道她在进出换雪,知道她在替手臂松绑,严从煜强迫自己不闭眼,瞥见她手上的青红时,张嘴声音嘶哑:“手怎么了?”
    戚相思扫了一眼无所谓道:“没事,刚刚黑看不到,不小心砸到的。”
    严从煜撑了撑身子做起来:“药呢?”
    戚相思笑了:“那是我自己做的药丸,就带了几颗在身上。”磨成粉还没多少呢,刚刚刚替他消炎止血都不够,哪儿会有剩下。
    严从煜朝着洞口看了眼,外面的夜风越来越大,似乎是要冲破洞外厚厚缠绕的藤条,洞内的火也越来越暗。
    戚相思一直盯着那火堆,直到火苗慢慢缩小下去,只剩下手指大小的一簇在中央坚持,一会儿之后,火堆里就剩下了一些星红。
    山洞内重新归于黑寂。
    再也没有枯枝可以让她点火,戚相思坐在那儿,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四周都是一片漆黑,暗处仿佛是有什么盯着她,令人害怕。
    他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这儿距离上面很远,底下又是山林,要是他们找不到这里,那他们只能等死,或许,或许他可以爬上去也说不定,少了她应该没这么重了,他功夫好,说不定可以离开这儿。
    可她还不想死,她也不能死。
    戚相思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可黑寂之中连空气都是压迫的,她缩了缩双脚环手抱拢在胸前,耳畔传来了他的声音:“你在害怕?”
    “难道小王爷不怕死。”
    一旁安静下来,半响,他淡淡道:“我命大。”
    三个字,听起来语气甚淡,却似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才有这样的淡然。
    “我还不能死。”戚相思低下头去,再大的信念也无法抵过现实,“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地上又冷又硬,戚相思不能忍受这样的黑暗加死寂,嘴角轻颤着,低声喃喃:“我还没找到弟弟,没有替阿莺完成她的心愿,我还要替戚家报仇。”
    如果没人知道他们在这儿,他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永远都没人发现。
    戚相思眼底一晃,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要朝着洞口那儿爬去,严从煜拉住了她。
    “你放开我,我去想想想办法,或许,或许还有人在上面,或许我能编个藤条,只要我编成了,我们就能下去,崖底有多深,你说崖底有多深?”黑暗中戚相思神情有些慌乱,她受不了这样的环境。
    崖底有多深?藤条一根不够结实她可以多编几根,洞外到处都是,只要缠绕的够多,一定不会断,他们就可以下去。
    戚相思低头碎碎念着,忽然,严从煜抱住了她。
    戚相思在他怀里狠狠一震,血腥味,药味,混杂在一块儿,刺激着她清醒过来,耳畔是他的声音:“别怕,我们不会死的。”
    他清冷的声音此时就是一剂最好的良药,让她混乱不堪的脑海渐渐停息。
    他的身子格外的暖,快暖到烫人,却让她想要靠近去。
    感觉到她往自己的怀里钻,严从煜搂着她的手微微一僵,原本应该没什么知觉的左臂这会儿开始疼了,严从煜心中莫名。
    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有这么胆小的时候。
    深夜,洞外的风越发呼啸,还有几缕冷风钻进来,戚相思低声喃喃:“阿莺走的那天大雪纷飞,就像现在这样,好像要把房子都掀翻。”
    搁在她背上的手轻动了动,严从煜低头,刚好碰到她的头发,他轻轻的嗯了声当做回应。
    越是不想去想就越容易想到那些,此时此刻放下心防,戚相思更想要说说话。
    “我和阿莺在山寨里认识,我们被关在一个屋里,也是这么黑,那些人把窗户都封死了,一天唯有吃饭的时候才给我们开窗透光。”
    “很多人都生病了,还有些人想逃走的,他们最后都死了。”
    “我们逃出来那天,也是躲在山洞内,那时不敢生火,我和阿莺在黑漆漆的山洞里躲了好几天才敢出去,都快饿晕过去。”
    他知道她在永州行乞了三年,也知道那个和她形影不离的女孩子才是齐府的五姑娘,只是这些事她不说他就不问。
    如今她愿意说了。
    “你弟弟呢?”
    “我把他送人了。”戚相思努力回想着那天,磅礴大雨,她躲在巷子里目送志儿被抱进张宅。
    她从来没后悔把弟弟送走,否则跟着自己早就没命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她。
    山洞内安静了下来,戚相思累了,也困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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