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茶这张脸有些麻烦,和自己原本的脸有七分相似,但多了三分明艳媚意,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色颇为张扬艳丽。
    非常花瓶。
    容貌太甚,标准的不安于室的狐媚长相。
    这么一想,心里好过了一点,就连破落的门庭宅户,在秦茶眼里也可爱起来。
    皇帝的大选折腾了近四五个月,然而恐怖的是,皇帝整天政事不处理光坐在大殿看人,看了四五个月,最后人怎么送进来的,就全部怎么送了回去。
    太后着急地问:“这么多,一个也没瞧上?我觉得官洲刺史的嫡长女容色好得很。”
    年轻的帝王眉目冷冽,眼神越发阴郁,他斜靠在冰凉的长塌上,半支着头,墨色的发迤逦地披散,他的神情沉郁鬼魅。
    但惊人的俊美。
    太后看着帝王的容貌忽的觉得自己那句“容色好得很”有点虚。
    “谁?”
    年轻的帝王开口,声音嘶哑,太后回过神来,重复,“官洲刺史长女。”
    “哦,”帝王把手里的书扔在一边,稍直起身子来,“记不得,大概丑的很。”
    太后就埋怨,“你到底要哪样的?后宫里头好歹还有几个模样俊俏身世清白的,你到底是碰都不碰!”
    年轻的帝王垂眸,火光把他的脸渲染成妖冶的昏黄。
    他忽的开口,“过几天设宴,邀请百官命妇。”
    太后没反应过来,“什么?”
    年轻的帝王低声笑起来,折起的嘴角弧度却仿同阴冷得仿同索命的鬼神,“待嫁的没合适的,嫁了人的再挑。”
    太后被帝王这番无耻的言论惊呆了,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许久,才抖着手指呵斥,“胡闹!”
    “陛下这是要动摇国之根本!哪来这么、这么、……”
    荒淫无道四个字到底是说不出口,太后只反复地强调,“绝对不行!”
    “所以?”年轻的帝王无动于衷,嗓音带着笑却越发诡异阴戾,“朕亲自下旨?朕可以说的更直白一些。”
    太后震惊得无言以对,最后妥协,“还是体面些……”
    次日太后宣告命妇,虽然是打着为国祈福的旗号,但这举措太过奇怪,无论官职大小,京城里的命妇几乎都在名单上。
    然后再稍一联系前些日子闹得人仰马翻的选秀,所有人开始浮现一种极为荒唐的猜测。
    然而猜测再荒唐,皇家没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说,谁也不敢捅那窗户纸,于是个个开始打起抱病的算盘。
    然而太后更狠,一通懿旨下来,为国祈福这种大帽子,哪怕带着病都得过去。
    秦茶这时候已经在燕王府被立了五个月规矩了。
    每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必须起身给王妃请安,然后王妃总是各种避而不见罚着让她站在外头。
    三月春寒料峭,被冻成狗的秦茶第二天迟了些出门,一到王妃那就被以“不孝”的名头挨了手心板。
    她还必须受着。
    这个时代对于寡妇非常苛刻,对被扫地出门的寡妇极度苛刻,在还没找到长羲之前,她得先稳住自己,毕竟王妃要是一个不高兴,直接打死她,也不会有什么人指责王妃。
    她得忍到她的外公龙城回来,大概五月底龙城就会回京述职。
    再一次被罚在外头吹风,秦茶很有小心机地在衣服里垫了厚棉花,里头燕王妃和嬷嬷闲聊。
    “王妃祈福带着世子夫人吗?”
    “带她干嘛?”燕王妃的面相有些刻薄,容貌非常一般,岁月使她不再年轻,她冷笑的表情显得突兀的苍老,“寡妇这种人,哪里有资格进长生殿?”
    她捡起首饰盒的玉簪有些烦躁,“王爷昨夜又歇在哪个狐媚子那里?”
    嬷嬷小心翼翼地回答,“安姨娘那呢。”
    “一群狐媚玩意,”王妃火气上来了,撒气,“叫外面那个同样狐媚玩意的,端着茶跪着!”
    她早上一通脾气,差点误了进宫的时辰。
    她品级高,一进长生殿就看见在高位上坐着的年轻帝王和慈眉善目的太后,祈福庄重,燕王妃老老实实俺程序走完,抬眼看发现帝王的神色有些恐怖。
    祈福完了,燕王妃听见年轻的帝王问近侍,“还有谁没来?”
    近侍恭敬地把名单交过去。
    人并不多,年轻的帝王扫了一眼,目光却在落向“燕王世子妃简氏”这几个字的时候,奇怪地停顿了。
    帝王便随口问了一句,“燕王世子妃叫什么?”
    近侍在这一方面是做过功夫的,很快便回答,“闺名简茶。”
    燕王妃此时不知为何心里头骤然一跳。
    而后就听见年轻的帝王问,“她怎么没来?”
    近侍压低声音了,燕王妃听不大清,但大抵可以猜到是解释简茶作为寡妇,是不能进长生殿祈福的。
    然后年轻帝王声音不大不小地反问,“是吗?”
    “那朕请她过来。”
    燕王妃霍的抬头,只看见帝王喜怒不辨的神色,疏懒地说——
    “朕喜欢她的名字,去把人给朕风风光光地请进来。”
    ☆、第67章 番朝天阙(三)
    所有人顿时惊呆了。
    年轻的帝王坐在高高的案台上,因为祈福,他穿着非常正统庄重的礼服,黑色的丝绸红色的龙绣,头发高束,但他的容色足以压下这一身祭祀的端方厚重,你会觉得他每次挑眉低眼,都是逼人的惊艳。
    帝王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红色的名单,目光里颇有兴致地、疏懒地低看众人,燕王妃此时回过神来,跪下来伏低身子行了个大礼。
    “陛下,臣妇的儿媳年末新寡,怕是不吉,唯恐冲撞国运。”
    燕王妃虽然是皇帝的皇嫂,但她此刻是万万不敢拿着“皇嫂”的身份作乔的。
    太后也在一旁温和地补充,“正是这个理,”太后作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寡妇,对着燕王世子妃刚嫁入府就成新寡很是同情,但这并不代表太后就允许皇帝这么胡来,“若真想见见,晚些午宴的时候,哀家差人去请就是了。”
    哪怕是作为太后,为国祈福的大事她也必须提前跨火盆洗艾叶,真正拜祭的时候只能在旁边站着,是不会直接参与的。
    皇帝对上太后不赞同的神色,微微颔首。
    “安福,”他叫了一声自己的贴身太监,“你去把人请到承天殿。”
    燕王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安福是皇帝太监总管,这天底下能让安福亲自去请的女人简茶那贱蹄子是第一个!这是哪里来的体面!
    一时之间,其他命妇看着燕王妃的神色都不太对劲了——
    皇上这势头怎么看,都像是瞧上了燕王儿媳妇,但见都没见过,又是哪里来的“瞧上”?
    从祈福大殿离开,太后特意挑着没人,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问皇帝:“皇帝这是怎么了?”
    年轻的帝王心情似乎还不错,太后再说,“对着名字好奇就罢了,其他心思皇帝可不要有,先不说这是臣妻,头一个皇帝你自个儿要清楚,这是你侄媳妇儿。”
    “臣妻”和“侄媳妇儿”几个字又让皇帝稍稍不错的心情再次跌倒谷底,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回话非常欠揍:
    “那说不准,”他的声音有些冷厉的阴沉,但嗓音却又是带笑的,让人听着总觉得渗人,“瞧上了,那就是朕的。”
    太后:……好想打死这个荒淫败国的主儿!
    太后并没有见过刑部侍郎家的这位嫡长女简茶,对方成婚后因为新寡,也一直没有被召进宫里头请安,燕王世子下葬那天,新寡世子妃也一直按规矩面围白巾,所以外头也什么人见过她,就更加没有关于这位世子妃的只言片语了。
    样貌如何?不知道。
    性情如何?不知道。
    提起燕王世子妃,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是个可怜的、不吉的新寡。
    此刻被百官命妇惦记的秦茶在自己房间里抄写佛经,燕王妃今天莫名其妙地罚了自己跪了近半个时辰之后,又罚她抄写十卷佛经。
    敬业如秦茶,在那一刻是都差点忍不住想一巴掌扇过去的。
    妈的你儿子病死的关她毛线事!克你妹的夫!封建思想要不得!
    然而此刻她还是得沉下心,这个世界的病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维护师是唐安,在自己还没有足够实力站住脚之前,她什么都不可以做。
    没办法联系唐安,因为她不知道唐安现在会是谁;更加不知道长羲会是谁,因为她根本一步都出不去。
    所以在她外公龙城回来之前,她必须得忍。
    苏宁看着秦茶抄写的一大摞佛经,甚是心疼地说,“夫人,我和云裳帮您吧?”
    苏宁和云裳和她一起长大,也是会写字的。
    云裳却摇头,“要是王妃发现夫人的笔迹不同,怕是更要折腾夫人的。”
    秦茶“恩”了一声,她低头写字的姿态颇为安宁,听见丫头打抱不平她稍稍笑了笑,“有这闲工夫嘴碎,不如帮我倒杯茶来。”
    话音刚落,尖细的嗓音突然直直传入,那音色有些雌雄不辨,听得秦茶莫名心里头一跳:
    “燕王世子妃简氏,出来接旨吧——”
    主仆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等秦茶出来了解了是皇帝要她进宫的意思后,她顿时反应过来,这个皇帝绝对是长羲!
    全天下的找美人,皇帝找的不是美人,是自己。
    秦茶接了旨意后,谨慎地看了看跪在自己旁边的“公公”燕王,燕王长得高大,但气色非常差,之前的脚步也非常虚浮,一股子被酒色掏空了的模样。
    此刻他有些意外地眯着眼看秦茶,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媳妇原来这么漂亮,这一看,就透出了一点色咪咪的模样。
    安福恭敬地弯腰虚扶起燕王之后,又客气地嘱咐秦茶,“世子妃稍梳整,便和杂家进宫吧。”
    “还请世子妃莫让陛下久等。”
    秦茶应了声,一进屋,就发现苏宁和云裳眼眶都红了。
    苏宁替秦茶找衣服,一边哽咽地说,“这会儿陛下怎么突然召夫人进宫,怕是、怕是……”
    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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