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通向大门的长廊另一侧,有一棵枝干很粗的大树,像是生长了很多年。她叫不出名字。
    她只认得庭院这一侧,靠近卧室的地方,种着枇杷,还有一株樱桃树。
    整个四合院美好极了。
    她满屋子转一圈,没找到宋焰,便坐在回廊的台阶上等。
    明明很开心,可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流泪。
    那年,她还小,她多羡慕舅舅家的四合院啊。一家人开开心心住在里边,每天都有笑声。
    她说:宋焰,我好喜欢你们家。
    他道:光说没用,敢不敢上我户口本。
    她静了好久,说:那你送我一个四合院吧。
    “这世上的一切我都不喜欢,我也不想出去见别的人。
    我就想要一个四合院,然后被你锁在里边。“
    她微微吸鼻子,拂去眼角的泪。
    傻子,
    她羡慕的不是舅舅的四合院,是舅舅幸福的家。
    影壁那头传来开门声,和箱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宋焰上了长廊,拖着两个箱子还有纸袋,是去舅舅家搬东西了。
    “怎么坐那儿?”
    他话音未落,她穿过庭院,飞扑上去搂住他的腰:
    “宋焰……”
    她一瞬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眼泪流出。
    他被她撞得稍稍后退一步,站稳了,摸摸她的后背,逗她:“不喜欢,都急哭了?”
    她立刻摇头,哽咽:
    “宋焰,我喜欢到可以一辈子不出去。我本来就不喜欢外面的一切,我可以一辈子在这里不出去。”
    宋焰愣了愣,想到她会很开心,但没料到反应这么大。她急切说完那番话,再不吭声,眼泪直下。
    他大掌抚摸她的头,要安慰什么,她心酸问:“宋焰,你这十年怎么过来的?”
    他顿时抿紧了唇。
    十年,怎么过来的?
    熬过来的。
    那次她醉酒后质问他没有为靠近她而做过一丝努力。
    她不知道的是,
    为了娶她,为了和她在一起,他积攒了十年,拼搏了十年。
    即使那次受了重创,让他几乎崩溃。可后来的每一天,他不曾有一天安于现状,不曾有一天想过混着日子等相见。
    他的计划,在更早之前。
    很早的时候,五芳街房价虽然不高,对他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他二十岁生日那天,也不知哪来的魄力,把父亲留下的各类资金一次性花了个干净,付了首付。还挺聪明地选了前低后高的递进式还款,打着如意算盘,想着工资补贴和租金足够还房贷。等房贷慢慢升高,他也升职加薪了。
    却不想中途天降横祸。
    他被严刑拷打半个月,后来被救走,罪名由坐实变成存疑,他知道救他的是谁。那时他太心高气傲,太恨,太屈辱,人都倒在土里不成形了,都发不出清晰的声音了,也要咒骂那个毁了他原生家庭的人。
    他失去彻底洗清的机会,没罪却也不够清白,原来的队伍待不下去,被丢进人们说的最没出息的队伍,从零开始。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梦想破灭,事业挫败,身体荒废,四合院也要保不住了。
    他是拼了命地想出成绩想立功想升职,盯着考核奖金,绩效奖金,功章奖金……盯着士官加薪,升班长加薪,升排长加薪。
    可再怎么拼命也出现空缺,入不敷出。长那么大,生平第一次找朋友开口借钱,期满了还不上,又不能失信,被逼到走投无路,找民间借贷。
    而那时他甚至不知道许沁在哪儿,还会不会回来。可人就像是失去理智了,是个赌徒,是个疯子,只想用尽一切办法守住最重要的东西。
    头几年黑暗的日子他已记不太清,只记得每月回家都穿着军队的迷彩服和胶底鞋,吃穿用度全在军队,不买东西不花费,每分钱都拿去还债了。
    可即使是被生活逼成那副样子,每过一个月却又像赢得了一场战争,仿佛他的家一点点真实起来。
    一点点找到了存在于世的感觉。
    即使偶尔会模糊了许沁的样貌,却莫名觉得她一定会回来。
    就跟那次在溜冰场打架一样,她跟孟宴臣走了,可第二天她就回来了。
    或许她自己没发现,但只要她意识到宋焰在等她。
    她就会回去找他。
    只是,很多个第二天之后,她都没回来。
    渐渐,一年一年,房价开始疯长,房租跟着一次次翻倍。而他也一步步升职,压在肩头的重担才一点点卸下。
    但由于前期借过高利息民贷,他三年前才陆陆续续还清欠账。
    好在那时,房租已超过贷款额数倍,终于能余钱了,也能研究装修了,让舅舅帮忙设计和打造家具。
    他天天翻书,研究说紫色促进睡眠,蓝色叫人安静,绿色适合厨房,黄色促进食欲。
    花草树木也都了解一番,香味不能太浓,不能招虫,花期则最好把一年四季都凑进去。
    而如今,房子已干干净净到期。
    家具都是舅舅帮忙,刨去装修的少部分钱,剩余也只有三十多万,一大半买了戒指,余下按揭了一辆车。
    他目前的工资应付车贷已是绰绰有余。
    不舍得她在高峰期排队等出租,更不舍得她挤地铁,提前预支送她上下班的幸福,未尝不可。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买白色宝马。
    因为八月那个雨夜,他救起来就是那辆车。
    而她忘了。
    她以为那天他是去救一个普通市民,以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车。
    她忘了。
    在最初,五芳街起火那天,她的车堵着消防通道时,他就记住了她的车牌。
    那个暴雨夜,支撑着他咬碎了牙也要把车推上去的信念,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车里的人是她。
    他的女人啊,生活记性不太好。
    不过,不要紧。
    等老了,再告诉她,也会是个惊喜。
    等到白发苍苍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再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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