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动作,温声唤他几次,符柏楠才抬起有些迷蒙的眼。
    “去床上睡。”她撑起他,“来啊,我扶你。”
    符柏楠打个哈欠,放心地跟从她躺到榻上,任她解了衣脱去靴,盖上被。
    白隐砚卷了卷他的脏衣服正要起身,被下伸出两根枯木指,勾着她一角衣襟。
    “你……去哪……”
    话语含糊。
    “我去给你把这件破衣服洗洗,你明天带回东厂去。”她回身弯腰,抚过他额顶发际,停了停,忽然低声道。
    “翳书,你以后记得小心些,知道么。”
    “……”
    符柏楠闭着眼,微弱地点了点头。
    “你要是再受伤,我会生气的。”
    白隐砚轻轻地道,话中难得有几分嗔怪。
    “我今日就有些生气了。”
    符柏楠吃力地半睁开眼,模糊道:“……对不起。”
    他道歉得很干脆,白隐砚甚至从那腔调中听出些少年气。她愣了愣,伸手盖住符柏楠的眼。
    “睡罢。”
    她道。
    “……”
    “……”
    再拿开手,符柏楠已安然入睡。
    白隐砚直起身,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去看符柏楠。
    他很安然地闭着眼,头微偏着,发散乱在枕头上。刀目闭上,刻薄的嘴角落下来,他看上去只是个疲累而快知天命的中年人。
    白隐砚站在榻旁,低头看了他许久,最后吻了吻他眉心,转身无声带上了门。
    符柏楠的伤好得很快,白隐砚几十顿药膳塞下来,他甚至还见胖了。
    他两颊常年的凹陷消失后,整个东厂都惊了,有人闲极无聊开了赌局,一赔十二,赌他会继续胖下去,后来被符柏楠发现一锅端掉,庄家罚了五个月银子。
    白隐砚知道后笑得险些岔气儿,私下里把银子又补给了那厂卫。
    八月在琐碎中迅速跑过。
    九月初,朝臣,锦衣卫,后宫诸人,一切渐渐显出些收官之势,凉钰迁的忙碌也近尾声。
    九月中旬,流水长街铺大席,红妆三千三,加个气到脑溢血的岳父老泰山。
    凉钰迁的大婚日到了。
    成亲当夜,白隐砚难得换去了一身白,她手上的胭脂水粉多年不用,已做旧了,便借了符柏楠的。
    他私服一套立在院中等她,门格一开,一回身,符柏楠停了动作。
    白隐砚走到他身前,理理衣襟,又看了眼等在院门口的许世修道:“走罢。”
    “……”
    “翳书?”
    符柏楠上下打量她,抬手捏住她下巴左右看了看,没有言语。
    白隐砚淡淡道:“不合适么。”
    符柏楠道:“不是。”他挑眉道:“你手艺太差了。”他朝她伸手,“妆盒给我,你去把脸洗了。”
    白隐砚道:“时辰来得及么。”
    符柏楠嗤笑一声:“那谁知道,若是误了吉时就怪你。”
    白隐砚无奈地笑道:“翳书。”
    符柏楠道:“你去洗脸,路上我给你画。”
    白隐砚只得转身回去洗脸。
    他说画,便真由他画。
    白隐砚没带水镜,不知面容如何,只二人跨门而入时,迎上来的朝官,曾见过白隐砚的都停了停眼珠子。
    她放下心来,朝符柏楠淡淡一笑,他没防备怔愣一瞬,手掩口鼻挪开视线。
    他们来时已有些晚了,吉时堪堪将到,凉钰迁只来得及招呼了几句,外间喜婆一声高喊,他便什么都不顾,小跑着出门去接安蕴湮了。
    符柏楠看着他背影哼了一声,意味却不重。
    不多时,两支扎眼的红进来,锦绸绵长,缠牵交绊。
    满堂客在这一瞬假意真心都并作一处,高叫的,欢呼的,吹哨的抚掌大笑的,人心热烈得喝着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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