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有种错觉,好像他们的队伍并不是新官上任,带着家眷赶路,而是流放途中,带着犯人们赶路。
    一行人快要下山时,经过一个小小的陡壁,这时候突然从山下围上来一伙儿女眷为首的暴徒,有的哭嚎着,有的表情激愤,个个膀大腰圆,颇有乡下泼妇们的架势,包围了他们的队伍不说,见到人更是二话不说就动手。
    这帮女眷们年纪从十几岁到六十几岁的都有,中间夹杂着五六个大汉,头上绑着布巾,人人都带着各种简陋的武器,甚至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手里还抄着带着一个锅子,从山下直冲着陈芸他们的队伍而去。
    谢奕之前也想到,抓了昨晚上的这些盗匪,剩下的没有过来的漏网之鱼,可能还有人过来营救他们,但是从昨天夜里的实际作战经验看,毕竟这些盗匪还是空有一把子力气的庄稼汉。
    而且经过严刑审问,他们中剩下的也人数有限,完全可以被侍卫们拦下,因而谢奕和陈芸他们也就都没有放在心上了。
    结果,因为这点疏忽,事情一下子出乎意料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盗匪们剩下的那几个同伙,竟然连同一起占山为寇妇孺们,都呼应而来,足有三四十个人,特别是女人们,个个看起来都无所畏惧的样子,硬闯硬上,立刻就和他们自己带的下人们混战到一处了,把整个队伍都冲的七零八落。
    其中,一个六十多的妇人拿着一条扫帚疙瘩就狂暴的到处抽人,把上前阻拦的柳宴直接抽倒在地上,还骑在他身上,不断地用扫床的短扫帚疙瘩敲着他的脑袋。
    几个男人们个个气势汹汹,手里扛着砍刀,女人们则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什,只顾哭嚎着往上扑,用手里的东西胡乱打着。
    有部分妇人,看到自家男人被捆的像个粽子,更是激愤不已,扑到盗匪们身上,七手八脚的解着绳子,被侍卫们拦下后更是又挖又挠又咬的,像疯狗一样。
    虽然妇人们实质上造成的伤害有限,但是架不住人多,又视死如归的看起来什么都不怕,只顾着乱打一顿,加上突如其来的一阵突袭,还真的让她们解救出几个劫匪来,然后更是两伙人乱成一团。
    当时的场景极其混乱,为了尽快控制住局势,侍卫们出手也毫不客气起来,其中一个人一剑砍下去,一个正在扑上去掐着脖子,正在咬车夫脸的粗壮妇人,半个脑袋就被削掉了,鲜血喷了三尺高。
    另外也有一个小厮,被一个劫匪的砍刀砍断了一只胳膊,正抱着胳膊哀嚎不已。
    陈芸和谢奕的马车也被几个妇人不断地试图闯入,周嬷嬷,郑嬷嬷和容与等人正在外面和她们厮打着,但是她们到底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怎么比得上常年干粗活的农妇,很快就被压在下面挨揍。
    到处都在混战成一团,陈芸皱着眉,从马车上掏出一把小弓,拉弓射箭,接连几箭嗖的从车窗飞出,刺在这几个妇人的要害处,把周嬷嬷等人救了下来。
    大概是看清楚了主子就在这辆马车上,一帮劫匪有两个人飞快的冲了过来,嘴里一边骂着“狗官去死吧”,一边拿着砍刀向着他们而来,到处胡乱砍着。
    有几个侍卫看到后,赶紧飞快的解决掉手边的那些妇人,过去帮忙,陈芸在马车上赶紧喊着,让周嬷嬷等人走远点,侍卫们虽然来得及时,但是陈芸所在的马车还是被一个劫匪的砍刀砍伤了马腿。
    拉着车的马疼的两只蹄子撅了起来,长嘶了一声,失去了控制,陈芸和谢奕在马车上被颠的都扑倒在座位下面,陈芸撞到了额头,谢奕撞到了胳膊,都痛的无法起身。
    随后那匹马一直在胡乱蹶着蹄子,乱冲乱奔起来,拖着马车横冲直撞,陈芸和谢奕如同呆在一个摇晃的罐头里,头晕脑装的跟着跌来跌去,几个侍卫们争相过去拦截,但是都没有人能近的了已经疯狂的马身。
    最后那匹马拉着车一路狂奔,在一个陡坡前彻底的跪到,马失前蹄后,连马带车一起顺着小山坡滚了下去。
    陈芸感觉自己在马车里三百六十度的翻了至少三圈,不断地撞来撞去,托了马车的做工和质量都很好,这么摔也没有把车厢摔散架,反而在陡坡上滑下去时,竟然还弹跳了两下。
    就像是小时候玩的木质积木,从桌上掉下去时,总要弹动着翻滚几圈,落地时还有一阵钝钝又沉闷的声音响起,而换成真人所乘的木质车厢,就反而比直接摔下山坡造成的伤害更严重。
    最后失去意识之前,陈芸感觉一直胳膊牢牢的抱着她的脑袋,替她护住了要害。
    有点陡峭的山坡最下面,是一条水速又急又快的河,因着昨天下的大雨,河水更丰沛,水流更湍急了,马车经过长长的山坡,一路上弹跳着坠落,落到河里就散了架。
    陈芸被凉水一激,神志清醒过来,只觉得浑身都疼,河水又深又宽,眼见着游不到对岸就被水流冲远了,只能暂时调整姿势。
    谢奕伤的比她要严重许多,一条胳膊不自然的垂在身侧,整个人砸入水里后依然没有醒过来,身子直往下沉。
    想着之前谢奕在小溪里都折腾半天,估计是不会游泳的,担心谢奕被呛死,陈芸赶紧游过去把谢奕的身子捞起来,水速太快,短短的一段距离,陈芸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够到了谢奕的身体,赶紧解开谢奕的腰带把两人的手腕绑在一起。
    幸好她捞到了一块车厢的碎片木板,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谢奕仍到了木板上,自己也扒着木板顺着水流飞速的滑下来,中途还有一段类似峡谷漂流一样的地方,从高低直接往下冲击,沿途还有形状陡峻的岩石。
    滑下来后谢奕趴着的木板已经被岩石撞飞,幸好水流不再那么急了,陈芸抱着谢奕如同灌了水的铅球一样沉的身体,费力的水里保持不沉下去,慢慢的往前游。
    一直到过了大半日,才终于这条河不知道第几个分支的小河中,摸到了对岸,一旦爬上了岸,陈芸立即如同死狗一样瘫倒在地上,老半天爬不起来。
    之前在水里时,早就把她所有的力气都消耗殆尽了,全靠着一股精气神和不想死的执念,这才牢牢拽着谢奕的身体没有松开,打起自己的精神不断地往前游。
    不得不说,这样的生死局下,非常的考验一个人的感情和良心,累急时,陈芸维持自己一个人不淹死已经不容易了,无数次的想松开抓住谢奕的身体。
    但是之前在马车上,谢奕毫不犹豫伸过来的那只胳膊,还有再往前时,谢奕为他挡过的箭,对着她软软的笑着时的样子,在破庙里被她的鬼故事吓得直往她怀里缩的样子,尖叫的样子,情动时那双桃花眼闪亮亮的样子,这些都突然地一一在陈芸的脑海里浮现,让她怎么也无法放弃救谢奕。
    两个人辛苦的水里挣扎着,陈芸又要害怕谢奕被激流的水呛死,还要费力抬高他的脑袋,一个人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和精气神,以至于现在上岸了完全的脱力了,浑身的肌肉酸疼不已,绝对两只胳膊都肌肉拉伤了。
    入夜后,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处荒郊野岭的河岸上,陈芸依然靠着绝佳的毅力撑着自己站起来,先是看了看谢奕的情况,他依然没有醒,但是一摸额头,身上发起了高烧,呼吸粗重。
    尽管陈芸在河里时已经尽量的抓住谢奕了,但是谢奕还是被呛了一肚子的水,并且陈芸摸着谢奕的头,他的头上被马车撞出了很大的一个包,扒开眼皮底下也有眼内淤血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叹了口气,陈芸先摸索着,按照记忆把谢奕被撞的脱臼右胳膊给接上了,然后挣扎着费力把谢奕拖到树下,去捡了柴火来。
    接下来,更考验她的就是野外生存了。首先,是怎么生火。
    自然,她的身上是没有火折子的,落水后身上的荷包等物品已经被水流冲走了,唯留着一把总是随身携带的镶着红宝石的匕首。
    按照前世里看各种野外探险节目的经验,陈芸先是试图钻木取火。取了两段树枝相互摩擦,可是一直到两只手都累的颤抖不已,手心磨出了硕大的水泡,也没有一星半点的火星。
    一屁股坐在地上,陈芸连沮丧都顾不得了,谢奕受了伤又在水中呛了水,夜里的气温降下来了,急需生火来取暖。
    若是再受了凉,他的高烧更是不会好转了,这个时代又没有青霉素,很多强壮健康的人一场高烧就丢了命。
    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陈芸摸出手里的匕首皱着眉看了两眼,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法子,只希望这个法子能够灵吧。
    她找来一块岩石,用匕首狠狠地砸在石头上,匕首的材质是非常稀罕的精炼钢,在掉落下来与岩石接触时,迸发了几丝火星,飞快的一闪而逝,陈芸一看有戏,赶紧把树枝拖近,又砸了一下。
    几点火星崩到了待燃的树枝上,过了一会儿冒出了烟来,陈芸小心的吹了吹,慢慢的树枝上起来了火苗。
    升起了火后,陈芸又去捡了些柴火,然后翻捡着自己和谢奕的袖袋,她只剩下一把匕首,还有脖子上一块质地绝佳,莹润细腻的羊脂玉。
    而谢奕袖袋里,则剩下一支看起来样式古拙的紫玉簪,玉簪头上包着一小节金子做的簪帽,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买来的,大概是要送她的。
    陈芸把簪子上的金子拆下来,这一点金子大概也能值一两左右的碎银子,目前他们也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了,正好明天用这个钱为谢奕请大夫看看。
    把谢奕移到了火堆边,因为野外没有被褥,谢奕又发着高烧,陈芸怕他烧坏了脑子,每隔一盏茶的时间,就用从中衣上撕下来的衣角去河边沾了凉水,为他擦一遍手脚和额头,脖子。
    她的外衣已经解下来盖在谢奕的身上了,又找来一大摞树叶,简单的盖在他的身上,给他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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